用完晚膳时辰还早。</p>
难道要跟陆大人大眼瞪眼?尽管栖月已经充分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可与陆恂单独呆在一块,她仍旧很紧张。</p>
这时候就体现出孩子的用处了。</p>
时哥儿安置在西厢,隔着主屋,偏厅和书房。栖月的地方志就是从书房里翻出来的,里面还有各类游记、话本,布置的是栖月喜欢的摆设。</p>
松萝,“这都是世子吩咐的,包括您的首饰衣裳,也都是世子亲准备。”</p>
听起来好深情的样子。</p>
让栖月更加好奇时哥儿的生母到底是个怎样的美人。</p>
其实陆大人爱的并不是她。</p>
他看自己的眼神,深邃,和缓,甚至带着探究。他是深不可测的,但是爱意好难掩饰。</p>
他没有。</p>
大约护着她,是为了缅怀故人。</p>
那位白月光可能故去了。</p>
所有才轮到她来捡这个大便宜。</p>
可抓住这点儿好,足够叫栖月在偌大的显国公府生活下去。</p>
她很知足,也很感恩。</p>
春寒未过,时哥儿穿的厚实,红绫缎夹袄,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一双乌溜溜黑葡似的眼珠,漂亮的不像话。</p>
他正发牙,见什么都想啃,便是栖月的头发丝,他都拽出来塞进嘴里嚼。</p>
栖月被他拽得疼,也不生气,孩子天生就有治愈力,咧开嘴笑一笑,就叫人心软成一团。</p>
只一点叫人忧心,栖月发现,时哥儿不会话。</p>
不是不会叫人,有的孩子天生话晚,但时哥儿是连“咿咿呀呀”的声音也发不出。除了逗他笑时,他能发出一点声音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p>
栖月不死心,企图教他发音:</p>
“爹——爹——”</p>
时哥儿好乖,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你,也不张嘴,眼珠很黑,很亮。</p>
陆恂自然也发现异样,蹙了下眉。然后一整晚,他就听到她耐心又温柔的引导那孩子发声。</p>
直到将孩子都困了,被乳母抱下去,她才消停下来。</p>
明明是自己忧心,偏生装出一副很懂的模样,带点显而易见的讨好和宽心,“我幼时开口话也晚。”</p>
陆恂眼神很淡,栖月看不懂,不知这是否是关于白月光的禁忌。</p>
人人都有底线。</p>
栖月又悄悄将伸出去的、试探的爪子收回来,露出一个无害的笑。</p>
陆恂却一反常态,顺着她的话题,“你姨娘告诉你的?”</p>
栖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开口话的年纪,姨娘是个内敛的人,不爱这些,“嗯。”</p>
“想她吗?”这才是陆恂今晚的目的。</p>
他有话要问她。只是她抱来了时哥儿,他便先没有问。</p>
“是,很想她。”</p>
一觉醒来,栖月嫁了这都城里顶顶富贵、权柄滔天的人,仆从围绕,画栋雕梁。但奢贵生活背后,是万丈深渊,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尊贵又陌生的人,她唯有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p>
她很想念姨娘。</p>
“你们母女感情很好?”陆恂露出一点兴趣的模样。</p>
他的声音低沉偏冷,大概知道自己容易给人压力,所以姿态放松,甚至可称得上温和。</p>
栖月不疑有他。</p>
她不知自己从前与陆恂相处的模式,便万事都顺着他的方式来。</p>
看陆恂是想要交谈的意思,她就不能只“是”,那样话便落到地上,聊不下去了。</p>
“姨娘会的东西很多,我没进过学堂,都是姨娘一点一点教我。”</p>
陆恂没话,但明显是要听她继续讲。</p>
栖月便掰着指头数,“识字,围棋,古琴,对了,礼仪也是姨娘教我的,今日进宫,我生怕做不好,给你丢人。”</p>
陆恂垂眸,他的睫毛很长,遮住了眼底的幽黑,“不会。”</p>
“我厨艺也不错,舞也会很多种。大人哪日若乏了,我跳给你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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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月真诚,毫不藏私。</p>
陆恂这时候又重新看向她,眉目幽深,“都是宋姨娘教的?”</p>
听起来,全是取悦男人的玩意儿。</p>
栖月含糊,“差不多吧。”</p>
其实舞不是,她也不知道姨娘从哪里弄来的女先生,一意教她跳舞,又避着人耳目。</p>
陆恂嗯了一声,“府里未设学堂?”</p>
“设了的,”栖月摇头,“是我身子不好。”</p>
其实不是。</p>
嫡姐厌恶她,进学堂的第一日,便砸了她的桌椅,泼了她一身墨汁,不许她进学。</p>
但这样的事,不必要讲出来。</p>
栖月没,陆恂差不多猜到了,问:“姜大人呢?”</p>
“父亲?”栖月轻笑,“他是从不管这些的。”</p>
他只会一个又一个的纳妾,生孩子。这些孩子再被嫡母管教、驯化。</p>
陆恂沉默了一会儿。</p>
看样子,宋氏并未告诉栖月身世。</p>
可又有哪里不对劲。</p>
陆恂自己是没什么亲情、母爱可以参考的,但听栖月的描述,宋姨娘对她似乎也不像寻常母亲对孩子的爱。</p>
时辰不早,他明日还有正事。</p>
帘子打起,刘妈妈这才敢进来,还是问水:</p>
“夫人现在要沐浴吗?”</p>
照旧,请得是陆恂的示下。</p>
大概又是“他”从前的花样,夫妻间的情趣。</p>
陆恂摆摆,刘妈妈才下去,又被他叫回来,“以后这种事,问夫人即可。”</p>
刘妈妈是玉笙院的管事婆子,一辈子在内宅摸爬滚打,最有眼色。心下再计较,面上低眉顺眼应下。</p>
这回栖月留了心。</p>
特意从各式镂空,轻薄,艳丽的寝衣里寻了件最正经的样式。肚兜是真没办法,放眼望去,只有不正经和更不正经!</p>
竟然还有珍珠穿成的两片式。</p>
这成何体统!</p>
栖月看到时连脖子红了,多亏左右没人,自己快把自己臊死,赶紧又将珍珠肚兜塞回去。</p>
珍珠,也不嫌硌得慌!</p>
不过——</p>
今日这亵衣看着还好,挺自然保守,穿着怎么感觉像是做了似的?</p>
腰未免收的太紧了些,憋得胸脯也鼓鼓胀胀。</p>
或者是她晚上吃多了?</p>
算了,总比那些薄纱透明的款式强。</p>
栖月怕陆恂又像昨晚那样直接闯进来,给自己鼓了鼓气,走出了净室。</p>
陆恂正随意翻着栖月白日看的地方志,樊川产海物,珍珠,香料,是块宝地。却不知是不是“他”特意求得?</p>
栖月从净室出来时,陆恂余光瞟到,起先没怎么在意。</p>
然后,他抬头看了第二眼。</p>
这衣服腰掐得太细了。</p>
那么伶仃一点,怎么撑得起一身玲珑?</p>
有他的掌大吗?</p>
还有两个腰窝。</p>
他垂下眼睫,遮盖住眸底的幽暗。</p>
栖月走进内室,帘珠帐抬起又垂落,晃得人心悠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