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眼珠黑白分明，清澈至极，然而因着眼尾那颗泪痣，平添几分含着娇态的妩媚。</p>
加之她腰肢纤细，身段玲珑，从五官到神气，实算不上一张端庄的脸。</p>
陆恂从前不喜欢这般秾艳的长相，现在也不上接受。</p>
只是这段时间她做得还不错，只要她继续老实本分，一年之期后，他会给她安排好之后的人生。</p>
“头发绾起来，披散着做什么样？”</p>
虽然陆恂看着还好，只是眼看马车就要进府，她这般披散头发，失了二分庄重。</p>
这便是将方才她吓唬人的事掠过不提。</p>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彼此试探的过程。</p>
底线一点点降低，关系会一日日亲密，反之，则会停留在原地，疏远、客套。</p>
栖月从取卸首饰开始，便打定主意要作弄陆恂。</p>
她贪心也好，她不怀好意也罢，她总想试探出陆大人的底线。</p>
原来，陆大人对身边人是宽厚的性子。</p>
栖月垂下眼帘，乖巧应是，将披散的头发三五下绾成一个简单的矮髻。</p>
两人一起回到玉笙院，最开心的人当属刘妈妈。</p>
眼角眉梢都是热闹，亲自吩咐厨下准备晚膳，走路都风风火火。</p>
趁着陆恂不注意，刘妈妈凑到栖月耳边悄声道，“夫人您准备的惊喜，晚膳后请出来好不好？”</p>
栖月眼睛里有不明所以的茫然，不过很快点头，“好的。”</p>
什么惊喜？</p>
她不知道。</p>
刘妈妈神秘兮兮下去准备。</p>
晚膳，厅里照旧只留下两个伺候的人。</p>
这时候就能看出两人的口味差距。</p>
栖月爱吃肉。</p>
热乎乎的香浓爽辣，吃进嘴里，才叫人心里踏实。</p>
她自己不爱那些没滋没味的吃食。时候挨饿，尤其是被关柴房那年，人不人鬼不鬼地撑了大半年，饿狠了什么都往嘴里塞。</p>
她喜欢吃得实在，沉甸甸撑着胃最好。</p>
陆大人则讲究鲜。</p>
绿油油的青菜，半点油水都看不到，拿白玉的瓷碟盛了，寡淡得没有滋味，他却吃得津津有味。</p>
一张食案上，红辣绿意，泾渭分明，偏又摆得亲密，挤挤挨挨，看着热闹。</p>
两人吃相斯文，却都吃得不少。</p>
陆恂倒罢了，毕竟是男子，可他看栖月也几乎将碗碟里的饭菜吃光，不觉朝那张脸上看去。</p>
栖月吃得正香，并无半分勉强之意。</p>
瞧着她身板单薄瘦弱，陆恂觉得自己一个不心倾身，都能将她压垮。</p>
居然这般能吃。</p>
陆恂不知道，之前两回两人一同用膳，栖月都收敛着。现今发现陆大人对身边人还有一点人性，也就不装了。</p>
她与玥儿一样，对食物都有那么一点执着。</p>
“浪费不好。”</p>
吃完最后一口，栖月慢条斯理地擦擦嘴，朝陆恂严肃道。</p>
陆恂自己没多少与女子相处的经验。</p>
只是寻常家宴，底下几位妹妹用食，总是慎之又慎，少之又少，他真不知她们也同栖月一样装相，回去后还会加餐，还是只有栖月一个人吃得多。</p>
栖月转头看到陆大人探究中带些好奇的眼神，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是我胃口大。不过，大家也都会装样子。”</p>
陆恂有些好笑，低头喝消食茶。栖月吃饭香，看起来像一种享受，与她同桌而食，叫人不自觉也跟着多吃了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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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月这会儿却连消食茶也喝不下。</p>
胃里撑得慌，便想要叫人将时哥儿抱来玩一会儿。</p>
养孩子，就是为了这时候解闷用的。</p>
刘妈妈闪亮登场。</p>
自方才起她就神神秘秘，栖月也被拿捏了十足的好奇心，想要看看她准备的“惊喜”是何物。</p>
是一只雪团似的猫儿。</p>
巴掌大，眼珠子墨绿，浑身奶气，正卧在刘妈妈掌心，好奇朝外张望。</p>
猫“喵呜”的低低叫唤，一副想从掌心跃出的模样，栖月眼底不由绽出灿灿惊喜，她虽没养过猫，也觉好可爱，想抱。</p>
栖月看了它好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伸出去，将这团子抱在怀里。</p>
猫儿也竟也不怕生，舔舔爪子上柔顺的白毛，一双眼睛跟琉璃珠似的，歪头对着栖月卖萌。</p>
栖月一时只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p>
不由将雪团举起来，凑到陆恂眼前看。</p>
“夫君，你看！这猫多可——”</p>
到最后，声渐轻悄。</p>
因为陆恂的脸上，没有半点欣喜神色。</p>
如霜似的冷寒，尽管很快便收敛了，但尚显森然的目光，眸底晦暗如潮，根本不容忽视。</p>
猫儿原本乖巧，乍然被她举起，又被恶人盯着，吓得背脊骨耸立，炸着毛，惊慌地叫起来。</p>
松青里提着刚从厨房切的肉，兴兴然走进来，又悄悄将盘子放下。</p>
世子的脸色是真的吓人。</p>
栖月怕伤了猫抱得本来就轻，猫儿受了惊，一下从她中挣脱，跳到地上，跑到一旁去。</p>
晚膳时愉快的气氛荡然无存。</p>
栖月道，“都下去吧。”</p>
刘妈妈捡起地上的猫，神情悲伤到几乎要崩溃，满脸都写着为什么？</p>
这究竟是为什么！</p>
哪里出了问题？</p>
仆从们依次退下，直到只剩下栖月和陆恂。</p>
栖月心翼翼打量陆大人的神情，隐约猜到他生气的原因。</p>
刘妈妈过，陆恂时候也养过猫，不过被王夫人活活打死后，再也没碰过这些。</p>
这是“她”送给陆恂的惊喜。</p>
“大人，事先我并不知情。”栖月直白道。</p>
陆恂嗯了一声，他自然已也想到这层，坐下来，神色不复方才紧绷，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水喝。</p>
室内短暂的静谧。</p>
栖月忽然出声，“我以为您会喜欢猫。”</p>
陆恂顿了顿，神色喜怒难辨。</p>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出声回道，“我幼年养过一只，不过死了。”</p>
栖月还在等他的后半句。</p>
好半天后才发现，陆大人的话已经完了。</p>
没有起因，没有过程，没有情绪，只有结果。</p>
可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栖月又有些明白他避之不及的原因。那只幼年时期被王夫人打死的金丝虎，被铭记至今的，仅仅是一只猫吗？</p>
会不会还有那个少年被母亲苛待慢待后的伤心？</p>
不是不喜欢，只是强迫自己不去喜欢。</p>
“没关系，天上也有金丝虎，和陪伴它的少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