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栖月见陆娇沉着脸,问道,“你绑了她,预计如何?”</p>
她实在想不通,宋临为何非要保春杏那一胎。</p>
得罪国公府,可不是闹着玩的。</p>
只看外头那些人对她有多恭敬谄媚,便知陆恂权柄滔天。宋临只需讨好了陆娇,怎么也能保一世繁荣。</p>
反之,估计下场惨烈。</p>
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宋临岂能不懂?</p>
陆娇道,“先前他朝大哥求官升迁,大哥不允,春杏她那一胎,能保宋临官运亨通,他信了,所以不惜余力。”</p>
她锤着几案咬牙,“从前是我瞎了眼蒙了心,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他要如何平步青云。”</p>
栖月迟疑,“当真?”</p>
陆娇苦笑一声,“成婚这一年多光景,我哪里有过好日子。他嘴上得好听,却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拉,我堂堂国公府贵女,却要与那些下三滥的女子争宠。</p>
又怕被人看笑话,整日替他遮掩,可我早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p>
“就在方才,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好轻松。心头再没有巨石压身,我离了他,能过得更好。”</p>
可他离了我我且看他能嚣张到几时。”</p>
看来是真想通了。</p>
栖月闻言转了转眼珠子,吩咐道,“春杏姑娘有孕在身,待会儿可别毛毛脚冲撞了她。好生将人带回去。”</p>
临走时,她点了玉笙院几个得力的婆子,此时几人应是。</p>
陆娇不解,“给她好脸?”</p>
她连姓宋的都不要了,何况区区一个王八崽子?</p>
栖月笑道,“傻娇娘,春杏肚里的胎儿能保宋大人官运亨通,多大本事呢,你就不好奇?”</p>
到底,宋临在外行走,人家称他一声宋大人,不是他自己多能耐,而是背靠国公府,背靠陆恂。</p>
如今没了这招牌,他又凭什么平步青云?</p>
凭他会对女人花言巧语吗?</p>
陆娇听懂了,“我等着他们狗咬狗的一天。”</p>
她在时,春杏和宋临拿她当傻子一样玩弄提防,如今她不奉陪了,就不知这两人有多情比金坚。</p>
庄子在郊县一片林田边上,前头种了颗柿子树,剩下是农田,东面是一片密林。</p>
刘妈妈上前敲门,门扉开了,探出一个妇人脑袋,“找谁?”</p>
“春杏姑娘。”</p>
庄户婆子神情警惕,“没有这人。”</p>
她是宋氏的人,掌管着整座庄子,但除她之外的其他人,却都是陆娇的陪嫁。</p>
这庄婆不认识刘妈妈,其他人都晓得这是世子身边得脸的嬷嬷,是自己人!</p>
这些日子他们没少受庄婆和春杏的闲气,这会儿二话不,先将门从里头开了,还有那腿快的,径直把春杏抬了出来。</p>
有些日子没见,春杏胖了不少,捧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唤,一径骂人,看谁都像是想害她。</p>
“等我生下少爷,看不扒了你们的皮!叫你怠慢姑奶奶我”</p>
她正嚣张,一扭脸瞅到陆娇,像是被人捏住嗓门的鸡,一下便没了声。</p>
陆娇如今看她都嫌污了眼睛,指着另一辆马车,对婆子道,“弄上去。”</p>
春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哭天抢地,又将肚子捧得老高,只恨不能显示自己的金贵。</p>
一个通房奴婢,仗着肚子里的二两肉,作威作福,不知道的还以为肚子里怀的是当朝太子。</p>
倒叫架她的婆子畏畏脚。</p>
栖月微微上前,话得很慢,声音又温柔又冰冷,“怀了孩子,千万不能激动,万一不留神动了胎气,保命符可就没喽~”</p>
见到世子夫人,春杏心里这才真正害怕起来。</p>
栖月与陆娇不同,她是个能笑着做狠事的人。</p>
春杏除了肚子里的种,没什么可依靠的根底,要是孩子没了,她也活不成。</p>
宋临哪里肯为她与国公府翻脸。</p>
可若叫她跟陆娇走,那与直接送死有什么区别?</p>
正彷徨间,宋母竟也坐了马车从京城赶来。</p>
今日陆娇回娘家求救,到底露了行迹,叫宋母知晓缘由。</p>
春杏可算见到救星,捧着肚子便朝宋母跪下去,“老太太救命!夫人要杀我和我肚里的孩儿!”</p>
“陆氏,你要对我的孙儿做什么?!”</p>
宋母是个吊梢眼的妇人,颧骨很高,瞧着便是个刻薄人。</p>
二话不挡在春杏身前,怒骂道,“你个妒妇!自己下不了蛋,心肠却歹毒,我告诉你,今日我孙儿若是有个好歹,你别想再进我家的门!”</p>
“你给我跪下!”</p>
她年岁大,嗓门倒不。</p>
话又得粗鄙可憎,一堆下人婆子围着,又在陆娇陪嫁地界,竟就要陆娇当场跪下认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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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平日里有多跋扈不讲道理。</p>
陆娇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这会儿脸都臊红了。却到底撑着一口气,不再像平日那般捧着这老妖婆,而是道,“你也配?”</p>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像是热油里溅了水,一整个沸腾起来。</p>
宋母跳脚,“没有王法了?哪家的媳妇敢这样跟婆母话,今日我若不教训你,对不起宋家的列祖列宗!”</p>
当真是打就打。</p>
话落,她蒲扇般的掌便扇过来,朝着陆娇的脸扇去。</p>
陆娇偏头躲开。</p>
但即便她不躲,这巴掌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p>
因为栖月已经稳稳接住,“我家的姑娘,容不得你欺负!”</p>
她瞧着纤薄瘦弱,劲却不,轻轻一甩,老太婆便被这力道甩得踉跄。</p>
宋母平日胡搅蛮缠惯了,陆娇又窝囊,欺凌打骂都忍耐着,更是将她惯得轻飘飘,当自己是个人物。</p>
此刻被栖月这么一挡,当即怒不可遏。她才不管面前这锦衣华服的年轻妇人是谁,扬起另一只又扇。</p>
栖月不是吃亏的性子,她身边的婆子更是敏,不等宋母近身,便将人推出去。</p>
要不陆娇能在宋府受欺负。</p>
宋母当真是个无赖。</p>
眼见讨不着好,便坐在地上撒泼,哭闹不孝儿媳打骂婆母。</p>
这是何等罪名?</p>
本朝重孝,媳妇不敬翁姑,是要入狱的刑罚。</p>
离庄子不远处,立着一位身形挺拔优越的男子,他站在林中,密切关注着这边的一切。庄子上的人看不到他,他却能看清这边的情况。</p>
变故发生时,不禁眉头皱起,又怕栖月两人吃亏,抬脚便要往前。</p>
然而他一动,不远处的田庄边一队人马也跟着动。</p>
他眯着眼睛看过去,骑马打头的那个人是时冬。</p>
陆恂贴身近卫。</p>
竟是他来了。</p>
当真是放心不下她啊。</p>
谁知这时候栖月也软软往刘妈妈身上一倒,柔弱不能自理,惹得刘妈妈焦急道:</p>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p>
栖月声音虚弱,“头晕,想吐。”</p>
“来人啊,将这老太婆一并带走!青天白日殴打朝中一品诰命夫人,将这妖婆送去报官!”</p>
情势立即发生逆转。</p>
几个粗使婆子二话不,架着宋母便往车上走。她再有劲儿撒泼,也拗不过两三个婆子的力气。</p>
扭着身子就被送上马车。</p>
春杏人都看傻了。</p>
还能这样?</p>
那她怎么办?</p>
谁来救她?</p>
等婆子们扭完宋母要来架她时,春杏彻底老实下来,也不用人催请,自己乖乖上了马车。</p>
栖月靠在刘妈妈肩头,朝陆娇眨眼。</p>
陆娇却比谁都懵圈。</p>
那是她婆母。</p>
平日里多不讲理的时候都有,她心里再恨,也没想过这般行事。</p>
今日总算出了口恶气。</p>
恶人还要狠人治。</p>
此时看向栖月的眼神,已经不能叫钦佩,而是崇拜了。</p>
陆娇是真正的高门贵女,连骂人都只会那么几句。</p>
她不知道在姜府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栖月,有多少她永远也学不到的本事。</p>
等这一行人往回返,青衫男子也从密林后走出来。</p>
温润如玉的一张脸上,带了些不常有的笑意。</p>
她总是这样,鬼点子多得很,千伶百俐的一个,跟这世上的女子都不同。遇见她,眼里就再难看到其他人。</p>
她早就长在他心里。</p>
生了根茎。</p>
他伫立半晌,并不在意自己的行踪暴露。</p>
遥遥与时冬对视一眼,转身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