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仿佛彻底失灵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股子粗糙的、令人不适的颗粒感在口腔里摩擦。</p>
他还是咽了下去，装得跟真事儿似的，不想她再操心。</p>
“那些怪物真的尝不到味道吗？”刘若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p>
韩东晟握着勺子的停在半空。</p>
“怎么突然问这个？”</p>
“就瞎想。”刘若欣的声音有点飘，“我看你还能做这么多人的动作，就在想，你到底还剩下多少人的感觉。”</p>
韩东晟放下里的罐头，字句在舌尖滚了滚才吐出来：“味道很淡。眼前像蒙了层雾，能看个大概轮廓，但摸不着实体。”</p>
“那疼呢？”她又问。</p>
“也差不多。感觉还在，但好像被什么东西滤掉了一大半。”韩东晟终于转过脸，看着她，“你到底在担心什么？”</p>
刘若欣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结果比哭还难看：“我们好歹也算一路了，我对你连基本情况都两眼一抹黑。”</p>
韩东晟眉头拧了一下：“实话。”</p>
“好吧，”刘若欣呼出一口气，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我在想，既然你还能有自己的念头，那是不是还有别的跟你一样的——”</p>
“没有。”韩东晟打断她，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不给人留一点念想。</p>
“我见过的，要么彻底变了，要么就死透了。我这样，八成真是个意外，撞大运的变异。”</p>
刘若欣不话了，脸上刚因为食物缓和的一点血色，又褪得干干净净。</p>
“所以”她嗓子发紧，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抖，“没得治了？”</p>
这三个字，像根烧红的铁钎，直直捅进韩东晟心窝子。</p>
治愈？</p>
他连这个词都不敢在脑子里过一遍。</p>
现在这样，就是他的头了。</p>
要么彻底凉透，要么，彻底变成外面那些玩意儿。</p>
“抱歉，我不该问。”刘若欣看他脸色不对，赶紧岔开话，“赵雨荷的伤，怎么样了？”</p>
韩东晟下意识扭头，看向咖啡厅另一个角落。</p>
那里空荡荡的。</p>
什么也没有。</p>
他脑子“嗡”的一声，混沌的思绪被强行扯回现实。</p>
“她不在这儿。”</p>
刘若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刚才——”</p>
“幻觉。”韩东晟的声音干涩，每个字都磨着喉咙，“我脑子，有时候会乱。分不清现在和过去。”</p>
他得平淡，但那份平淡之下压着的东西，让刘若欣心口发紧。</p>
她捏着塑料勺子的收紧，勺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轻响。</p>
“赵雨荷还在新希望城，记得吗？”她轻声提醒，试图帮他厘清混乱的记忆，“我们从那里逃出来，她没能跟上。”</p>
一滴雨水从天花板的破洞滴落。</p>
“啪嗒。”</p>
砸在地板上，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p>
“抱歉。”韩东晟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我刚才，看见她就坐在那个角落，我们好像还在一块儿逃亡。”</p>
他的声音里，有种刘若欣不出的茫然。</p>
刘若欣站起身，从背包里翻出对讲，拧开开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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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滋啦——”</p>
电流声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将屋外的风雨声都压了下去。</p>
对讲里，除了这恼人的杂音，再无其他。</p>
韩东晟瞥她一眼，那股子执拗劲儿让他胸口更堵：“还在试？”</p>
“必须试。”刘若欣的指因为用力捏着旋钮，关节处泛着白，“万一呢？万一她还活着，万一她能收到信号？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人，尤其是——”</p>
“她出卖了我们，刘若欣。”</p>
韩东晟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直接切断了她的话。</p>
“或者，出卖了我。”</p>
刘若欣调频的指，就那么僵在了旋钮上。</p>
电流声依旧“滋啦”作响，此刻却将周遭的一切衬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p>
“我不信。”她的声音有些发干，像是从沙地里磨出来的。</p>
“她在新希望城，给我做了标记。”韩东晟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得可怕，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平静，“就在我被关进区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和那个研究主任窃窃私语。是她，把我的特殊性告诉了他们。”</p>
刘若欣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天旋地转，指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p>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明明，她也帮我们逃出来了”她语无伦次地喃喃，像是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p>
“因为她需要你。”韩东晟踱步到破败的窗边，外面是灰蒙蒙一片无尽的雨幕，“但她不需要我。对她来，我只是个样本。一个，能换取她安全通行证的筹码，仅此而已。”</p>
“哐当！”</p>
一声刺耳的巨响。</p>
冰凉的午餐肉罐头从刘若欣抖个不停的中滑落，重重砸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墙角。</p>
她没办法接受。</p>
韩东晟话里的笃定，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寒气便从她骨子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p>
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p>
雨水顺着破裂的玻璃蜿蜒，一道道，交错纵横，模糊了窗外的世界。</p>
“她到底是谁？”刘若欣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艰难地挤出喉咙。</p>
韩东晟转过身，雨幕成了他模糊的背景：“军方的人。”</p>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或者，猎人。我不确定。但她不是意外遇到我们的，她一直在找我这样的存在。”</p>
刘若欣双捂住了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皮肤。</p>
残酷的现实，瞬间将她吞噬。</p>
“那老陈呢？”她闷闷地问，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p>
“可能是同伙。”韩东晟的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也可能，只是被利用了。”</p>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老陈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单纯和懦弱，不像是能轻易伪装出来的。</p>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猛烈。</p>
刘若欣胸口发闷，喘不过气，窒息感扼住了她的脖颈。</p>
共患难的伙伴？</p>
她嗤笑一声，喉咙里泛起苦涩。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猎捕游戏。</p>
而她，是什么角色？</p>
诱饵？</p>
还是帮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