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峰!晓峰!”
林福财嗓门里带着破风箱般的沙哑,堂屋墙上教员的画像在煤油灯影里微微晃动。
林晓峰从里屋钻出来,里还攥着修补渔的梭子。
见父亲脸色煞白,腰间的旧布腰带都系歪了,心里“咯噔”一下:“爹,出啥事了?”
“稻米村的张明源没了。”
林福财抹了把脸,指缝间沾着老槐树的树皮碎屑,“当年你娘难产,要不是老张连夜赶牛车送县城医院”
他不下去了,转身从碗柜里摸出半块皱巴巴的油纸,里面包着舍不得吃的红糖,“带上这个,叫上赵虎,去吊唁。”
林晓峰揣着红糖往赵虎家跑,路过晒谷场时,碾子上结的霜花被他撞得簌簌往下掉。
赵虎正蹲在院子里修补渔,嘴里哼着东方红。
他见林晓峰跑得气喘吁吁,里的梭子“啪”地掉在腌菜坛子上:
“咋了?黄鼠狼叼了你家鸡?”
“张叔走了。”林晓峰扶着门框直喘气,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水珠,“我爹,让咱俩去帮忙操持。”
赵虎的渔“哗啦”散在地上,他抓起墙角磨得发亮的军用水壶灌了口凉水:
“等我套上棉鞋!”
着从床底摸出双补丁摞补丁的解放鞋,鞋帮上还沾着去年秋天打柴时的枯叶。
两人踩着月光往稻米屯赶,山道上的碎石子冻得梆硬。
远远望见张明源家的土坯房,两盏白灯笼在北风里晃悠,像两团化不开的霜。
哭声顺着山风飘过来,忽高忽低,惊得林子里的夜枭“咕咕”怪叫。
院子里乱成一团。
张明源的媳妇瘫坐在草堆上,头发上沾着纸钱灰,嗓子哑得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呜咽。
三个孩子缩在墙角,最的那个还穿着露脚趾的单鞋,冻得直打摆子。
屋里的棺材是用旧木板拼的,棺盖上的红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发黄的木纹。
林晓峰和赵虎“扑通”跪下,额头磕在结霜的青砖上,发出闷响。
起身时,林晓峰看见供桌上的半碗冷饭,饭粒上落着几片纸钱灰。
“婶子,节哀啊。”
林晓峰蹲下身,想搀起张明源媳妇,却被她无意识地推开。
赵虎挠了挠头,突然扯下脖子上的旧围巾,裹在瑟瑟发抖的孩子身上:
“晓峰,咱得支起个灵堂,不然明儿来吊唁的人连个磕头的地儿都没有。”
林晓峰二话不,抄起墙角的斧头就劈院里的枯树。
木屑纷飞间,他想起自家盖新房时,张明源带着全村人来帮忙,肩膀都磨出血泡还在搬砖。
掌被木刺扎出血,他随在棉袄上蹭了蹭,继续和赵虎搭灵棚。
赵虎跑去供销社赊来白纸,蹲在煤油灯下写挽联。
毛笔是用鸡毛绑的,墨水掺了水,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晓峰,‘音容宛在’的‘宛’咋写?”他咬着笔头,墨水染黑了嘴唇。
林晓峰在他心里画了几笔。
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时候偷画黑板报的模样。
刀子似的北风卷着冰碴,在村口老槐树上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林晓峰和赵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结霜的石板路像抹了油。
棉鞋早被露水浸成硬壳,脚趾头冻得几乎没了知觉。
赵虎忍不住跺脚,震落裤腿上的冰棱,发出细碎的脆响。
晒谷场的脱粒旁,几个妇女正围着锈迹斑斑的器唠嗑。
木柄摇把每转动一圈,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哟,晓峰、赵虎,这是从哪儿回来?咋灰头土脸的?”
王婶停下中的活计,蓝布围裙上沾着的玉米粒簌簌掉落。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两人身上沾着的纸钱灰和草屑。
林晓峰喉结上下滚动,攥着衣角的指关节发白:“稻米屯的张明源张叔,没了”
话音未落,脱粒的摇把“当啷”坠地,在空荡的晒谷场滚出老远。
原本嘈杂的人声瞬间消失,空气仿佛被冻住,唯有北风卷着稻草碎屑,在众人脚边打着旋儿。
“啥?老张走了?”
李大爷猛地从墙根下站起身,旱烟袋里的烟灰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棉鞋上。
他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失了血色,“上个月还见他挑着担子来卖山货,咋就”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融进呼啸的北风里。
赵虎搓着冻得通红的,想起灵堂里蜷缩在角落的孩子,眼眶不由得发烫。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张叔走得急,家里乱成一锅粥。
他媳妇哭得没了力气,几个孩子连件厚棉衣都没有”
到这儿,他别过脸去,偷偷抹了把眼睛。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
“造孽哟,他家日子本就紧巴巴的”
张婶掏出帕抹眼角,帕上细密的针脚已经磨得发白。
“走!咱去吊唁!不能让老张家寒了心!”二柱子突然把木锨重重杵在地上,震得地面尘土飞扬。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晓峰看着聚拢的乡亲,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但想到张明源家徒四壁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恳求:
“大伙要是方便,能不能张叔家连口薄棺都是东拼西凑的,孩子们过冬的衣裳”
“啥呢!”刘婶拨开人群挤过来,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都是十里八乡的乡亲,能看着娃们冻着饿着?我家囤子里还有半袋玉米面,一会儿就送去!”
她的语气带着当家作主的干脆。
猎户老孙晃了晃中带血的野兔,兽皮上还冒着热气:“我把这野味送过去,给孩子们补补。”
王婶也跟着点头:“我家有套旧棉衣,改改就能穿。”
七嘴八舌的应和声里,满是沉甸甸的关切。
林晓峰望着眼前的乡亲,鼻子发酸。
前世最艰难的时候,正是这些人伸出援。
此刻,他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大伙的日子红火起来。
当天下午,一支特殊的队伍沿着山路蜿蜒前行。
扁担压得“吱呀”作响,竹筐里装着各家凑的粮食。
抱着旧衣裳的人,衣角还留着阳光的味道。
走在最前面的林晓峰和赵虎,扛着崭新的红被褥,在一片素白的冬日景象里格外醒目。
还没到张明源家,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就随风飘来。r2029
2029乡亲互助,情暖人心,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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