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里的铜盆重重磕在门槛上,惊得众人瞬间噤声。
林晓峰和赵虎对视一眼。
赵虎脖颈上青筋暴起,像要挣破粗糙的皮肤。
“什么屁话!张叔为人厚道,全村谁不知道!”
他的怒吼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却换来几人意味深长的对视和嗤笑。
深夜,灵堂里只剩下零星的守夜人。
林晓峰望着供桌上摇曳的长明灯。灯芯偶尔“噗”地爆开,照得张明源遗照上的笑脸忽明忽暗。
记忆突然闪回第一天来此。
他清楚记得掀开棺木时,张明源脖颈处那道暗红色的勒痕——那绝不是摔落或野兽抓伤能造成的形状。
“晓峰,你看这个。”
赵虎蹑蹑脚地从怀里掏出半块带血的碎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在后院柴垛底下找到的,上面沾的血还没干透。”
他的声音发颤,指节因用力攥着瓷片而泛白。
林晓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瓷片边缘锋利如刀,与记忆中那道勒痕的宽度几乎吻合。
夜风突然呼啸着灌进灵棚,将满地的纸钱卷起,在空中狂乱飞舞,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咱们得查清楚。”
林晓峰将瓷片心翼翼地包进帕,塞进怀里。
“但不能声张,张家现在经不起折腾了。”
他望向里屋,透过破旧的窗纸,能看见张明源的女儿抱着褪色的布娃娃缩在墙角,瘦弱的肩膀随着抽泣微微颤动。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
林晓峰借口帮忙采买,在镇上的供销社转悠。
货架上摆着花花绿绿的搪瓷缸、印着“为人民服务”的茶缸。
售货员打着哈欠嗑瓜子。
“前阵子确实见张嫂子来过,买了些红布”
她突然警觉地闭上嘴,用围裙擦了擦。
“问这干啥?”
赵虎则混在田间地头的闲聊里。
老农们蹲在田埂上卷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有人压低声音。
“老张那脾气,要真知道他婆娘藏私房钱”
话没完,被同伴猛推一把。
“瞎咧咧啥!人都走了!”
线索如一团乱麻,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林晓峰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望着远处张明源家的土坯房。
夕阳将房屋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无论如何,不能让张叔死得不明不白。”
林晓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寒风掠过他的衣角,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在寂静的村落里回荡。
暗处,似乎有几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真相,就像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凛冽的北风如同脱缰的野马,裹挟着冰碴子在稻米屯横冲直撞,把黄昏搅得昏天黑地。
刘福源蹲在自家歪斜的土坯墙根下,吧嗒着铜烟锅,烟丝火星在寒风里明明灭灭,忽红忽暗。
45岁的他背已微驼,仿佛被岁月压弯了脊梁,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记录着半生的沧桑。
身上的粗布棉袄袖口磨得发亮,补丁摞着补丁,诉着生活的艰辛。
当听到张明源的死讯时,他猛地站起身、
烟锅“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墙根的积雪簌簌掉落,也震碎了他内心的平静。
“不可能!老张身子骨硬朗得很,咋没就没了?”
刘福源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沙哑的震颤,仿佛声带都被悲痛磨破。
他想起上个月两人还在集上碰面,张明源拍着胸脯要带他去后山寻野蜂巢。
那股子精气神,哪像个会突然暴毙的人?
浑浊的眼珠里泛起血丝,他用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掌狠狠抹了把脸,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净的泥土。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为老友报仇,眼神中满是决绝。
接下来的几天,刘福源像只嗅觉敏锐的猎犬,在村里村外四处打听。
他踏遍了田间地头,问遍了男女老少,鞋帮子都磨破了一层。
可除了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一无所获。
他蹲在张明源家门前的老槐树下,望着破败的院落,突然一拍大腿,膝盖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眼神中闪过疯狂的光芒:“既然暗中查不出来,那就把凶逼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惊得槐树上的几片枯叶飘落下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
刘福源不知从哪弄来几捆自制的土炮,用麻绳紧紧捆在肩上,扛着就往村头的山坡上走。
寒风灌进他的破棉鞋,冻得脚趾发麻。
他却浑然不觉,裤腿上还沾着露水凝结的冰珠。
“福源叔,您这是干啥去?”
路过的二柱子见状,惊讶地问道,里还握着一把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
刘福源头也不回,粗声粗气地:“别管!今儿有大事!”
他的脚步匆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林晓峰和赵虎耳中。
两人正在院里修补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渔“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他们急忙朝着山坡跑去,气喘吁吁地穿过结满薄冰的水渠,裤脚都被冰水浸湿了。
远远地,就看见刘福源正摆弄着土炮,嘴里还念念有词:
“老张,兄弟我今儿就给你讨个法!”
他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执拗的坚定。
“福源叔,使不得!”
林晓峰大喊着冲上前,一把按住刘福源布满裂口的:
“您这样太危险了,万一伤到乡亲们怎么办?”
赵虎也在一旁焦急地劝道:
“就是啊,凶没引出来,再把大伙给害了,这可咋整?”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额头冒出的汗珠很快就被寒风冻成了冰碴。
刘福源甩开林晓峰的,红着眼睛吼道:
“那你们咋办?这么多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老张死得不明不白,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惊飞了树上的几只寒鸦,鸟儿扑棱棱的翅膀声更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林晓峰耐着性子:
“福源叔,咱们再仔细找找线索,肯定能查出真相。
这土炮一响,指不定会惹出多大麻烦!不定还会招来公安同志,到时候事情就更难办了。”
刘福源却像着了魔似的,固执地:
“不用劝我!今儿这炮非放不可!老张在地下等着我给他报仇呢!”
就在僵持不下时,林德生带着狗蛋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