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翻越书山,第一座海!
洛京文庙前,人群渐稀。
最后一缕虹光消散时,狂生黄朝才从庙前古柏阴影中踱出。
他掸了掸发白的青衫,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风中轻颤。
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发出空荡荡的闷响——昨夜又喝光了数十两纹银换来的一壶美酒。
“十大解元呵”
他盯着文庙虚境入口冷笑,枯瘦的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牌。
那玉牌边缘已磕出一道细微裂痕,是上届春闱落第时,走出考场门槛摔的。
三届春闱不第的“狂生”,在举子们眼中早成了笑话。
“除了江行舟算个人物。”
他忽然仰头灌了口美酒,喉结剧烈滚动,“至于其他人哼,不过如此!”
话音戛然而止。
文庙飞檐上落叶坠落,正落在他展开的折扇上。
扇面墨迹晕开,露出半阙狂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是上次会试,他当着主考官礼部尚书的面写下的。
远处传来紫袍官员的催促:“虚境入口将闭,可要进入!”
“狂生黄朝,请入书山!”
黄朝大笑。
笑声惊起寒鸦,扑棱棱掠过文庙匾额。
他甩袖转身,枯瘦背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一步,两步却在虚境光幕消散的前一瞬,猛地灌了一口酒——
“啪!”
酒香混着墨气冲天而起。
那袭青衫已化作流光,带着十多年积郁的不平气,撞进了文庙书山之中。
文庙。
虚境之内,天地肃然。
江行舟的眼前,
一座巍峨的书山拔地而起,层峦迭嶂间尽是文明薪火,千万册典籍,层层堆迭往上堆,宛如千丈嶙峋山脉——
上古龟甲镌刻着先民祷祝,青铜铭文沉淀着王朝兴衰,竹简韦编串起圣贤微言,玉简金册封存着天地至理。
更有无数残卷断章悬浮半空,如倦鸟归林般在山脊间起落盘旋。
山前立一块碑——[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唯有翻过这座书山之后,便可看见一片无边无际的[学海]——只是学海平日并不开放,无法被文士看见。
“砰!”
宋楚望踏着一片玉板,身形如鹤冲天,飞跃书山。
身后解元们,各显神通。
李元奎袖中飞出九道金线,飞出竹简,借力而上;
秦文背后古剑长鸣,飞剑出鞘,御剑飞行;
曹瑾则甩出中竹简,自动铺成登上阶梯。
顷刻之间,最前方的举子们已纷纷毫无阻碍的翻过书山,纵身跃下——
但见书山的后方,原本虚无之处,竟泛起一片无边的粼粼波光。
浩渺学海,无涯无际。
遥远处,水中沉浮着上古失落的城池,浪尖跃动着山海经里记载的奇珍异兽,更有无数闪着金光在深海漩涡中若隐若现似乎隐藏着神光宝藏。
“噗通!”
宋楚望越过书山,第一个冲进学海,霎时激起千层文浪。
众人只见他周身浮现出锦绣文字,竟在海面怒涛中,劈开一条水路。
十大解元见状,纷纷祭出看家本领紧随其后。
最后入海的黄朝,怀里揣着半块从山脚捡起的龟甲——那上面被风化的甲骨文卦象,似乎记录着学海深处的一处漩涡。
江行舟却是沉默,无语的望着书山半途,身前出现的一尊守山卫。
守山卫是一尊青铜持戈甲士,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蓝文火。
它右持长矛,左持的青铜酒盏中光影浮动——正是“杯弓蛇影”之象。
他被书山的第四关[杯弓蛇影],给挡住了。
天际流光如织,新科举人们驾驭着文气,翩然越山而过。
江行舟仰首望去,看到众举人们飞过书山,自己这解元却留在书山脚下,顿时有些尴尬。
正常来,童生会进入书山一次,至少过书山半。
秀才会进入书山一次,翻过书山十一道关卡,抵达学海的岸边。
待成为举人,无需再闯关,便可径直翻越书山,直闯[学海]——绝大部分士子都是这般操作!
偏生他在蒙生时,进过书山一次,到了第三关便止步。被[杯弓蛇影]文术的妖蛇给咬死了。
后面成为童生、秀才之后,便再也没有踏足文庙。
“罢了!
先翻过书山吧!”
江行舟自嘲地勾起嘴角,环顾四周,所幸并无旁人见证这番窘境,倒是免去了一番尴尬。
“杯弓蛇影!”
青铜守卫见江行舟踏足第四关,骤然厉啸,声如金铁交鸣,震得山间云雾翻涌。
它中酒盏骤然幽光大盛,盏中暗影如墨汁倾泻,化作千百条扭曲黑影,如毒蛇般朝江行舟缠绕而来!
江行舟眸光一凝,唇边掠过一丝淡笑。
“洞观若火!”
他眸中骤然燃起两点金焰,一声轻喝。
视线所及,暗影纷纷退散,唯有一条才气凝结的蛇形妖影藏于其中,鳞甲森然,獠牙毕露。
他指尖微抬,一缕文气凝聚如针,骤然弹射而出——
“啪!”
蛇妖头颅应声炸裂,暗影溃散如烟!
“当初”
江行舟指尖轻抚过书山石阶,记忆翻涌。
彼时他还是私塾蒙生,初入书山,便在这书山第四关“杯弓蛇影”,被蛇妖一击溃败,才气震荡,险些受伤。
而如今——
这般对童生而言凶险万分的文术,于他这举人解元而言,不过弹指可破。
山风猎猎,卷起他雪袍衣裳。
江行舟负而行,拾级而上。
书山十一道关卡,大多是考教拆文解字、四字成语文术、或者经典声律启蒙、诗经、论语的文术。
每过一关,便有淡淡文光宝物浮现,作为奖励。
或是一卷抄古籍,或是一方文宝——皆是童生、秀才视若珍宝之物,却再难入他眼。
“山巅到了!”
不过片刻,过书山第十一关,千丈书山已踏于他的足下。
山巅云雾缭绕处,矗立着一方青玉巨碑,其上密密麻麻刻满名姓——正是历代士子闯山的排名。
“书山有路勤为径”,此碑所载,尽是历代以来根基扎实、文术娴熟,在书山费时间最短,最速通关之人。
这是巨大的荣耀,会铭记于书山之巅,供后人瞻仰!
书山石碑浮现一条新排名:江阴江行舟,第九名速通书山!
“我以举人文位过书山,竟然是第九名速通书山大周圣朝历代,果真是高如云!”
江行舟目光扫过碑文,忽觉眉心文宫微热。
抬首远眺,但见山脚之下烟波浩渺,无涯学海的重浪,正拍打着岸边青石。
书山背面再无关卡,江行舟衣袂翻飞,踏风而下,转眼已至学海岸边。
细白沙滩,如铺开的雪色宣纸,风和日丽,碧海晴空,美景犹如画卷一般绚丽。
远处有一些文舟、飞剑破浪而行,在浩渺海面上拖出长长的光痕。
江行舟广袖一振,一叶青莲舟凌空现形——正是他的爱莲舟鸣州级文宝。
舟身莲纹流转,隐约可见“出淤泥而不染”的铭文泛着淡淡金光,舟身坚固异常。
“去!”
他足尖轻点,飞舟如离弦之箭射入学海第一座海。
狂风骤起,文舟破浪。
方才还平静的海面,骤然变色!
凛冽如刀的海风,自四面八方袭来,风中竟夹杂着点点墨色,每一缕都重若千钧。
江行舟负立于舟头,身侧自动展开数片青翠莲叶,既能将狂风尽数挡在外围,也能随时化为风帆,借力飞行。
莲叶上“濯清涟而不妖”六字熠熠生辉,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他虽比其他千名举子晚出发片刻,但这叶鸣州级文舟速度惊人。
海天之间,各色文宝载着举子们破浪前行。
有人脚踏青锋剑,剑气割裂狂风;
有人立于紫竹简上,简牍翻飞如蝶;
更有甚者驾着青铜舟船,却在风浪中颠簸难行
不过盏茶工夫,江行舟已接连超越数艘在风浪中,艰难前行的普通文舟。
那些被超越的举子们或乘舟,或御剑,或踏竹简,抬头望去。
见一叶青莲舟破浪而来,舟上青年负而立,衣袂翻飞间竟丝毫不受凛冽海风影响。
转眼便超过他们,消失在茫茫学海之中。
“那是江解元的爱莲舟”
一名举子瞪大眼睛,“果真是鸣州级文宝,竟然用它来渡第一座海真是奢侈!”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看向自己的座驾——
或是一柄勉强达标的[出县]级文剑,剑身已在海风中微微震颤;或是几卷[叩镇]级的竹简,在风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这差距”
有举人苦笑。
这在低品文宝,飞的慢且不!
还不坚固耐用,遭遇凛冽如刀的海风吹刮,随时可能破损——
任何品阶的文宝,都是消耗品,一旦遭到外部的冲击,都会产生一定的消耗。
越低品,越不耐用。
久而久之,便会损坏。不得不费重金,请人修补。
他们的低品文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竹简出现裂痕,字迹都开始被海风刮的模糊。
而且,低品文宝消耗的才气也更多!
照此下去,怕是未到第一座海,他们的低品文宝便要破碎,才气耗尽,黯然退出学海。
不过,
就算他们中有[鸣州]文宝,恐怕也舍不得拿出来用!——那是足以镇守一个家族的首本文宝,非生死关头,岂能轻易拿来损耗!
也就江行舟这般视鸣州文宝为无物之人,才会用这种品级的文宝,来渡学海狂风。
远处,那一叶青莲般的舟早已化作一点翠影,将他们几十名举子,远远甩在身后。
江行舟驾驭青莲舟划破长空,很快追上了前方数百名举人组成的一股大部队。
飞渡[学海]极难!
哪怕仅仅的第一座海,已经让众多举人们举步维艰。
越往前飞行,海风越是狂暴。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惊——
学海重浪已化作怒涛地狱!
海面掀起百丈高的墨色巨浪如城墙般耸立,浪尖上闪烁着森冷寒光。
海面下,一道道阴影游弋,隐约可见鳞甲森然的海兽张着血盆大口。
数百举人在狂风骇浪中艰难前行。
他们的文宝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已经是险象环生!
一柄出县级文剑剑身,“嘎吱”布满裂痕,踏剑飞行的举人脸色惨白;
某位踏着竹简的秀才,简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更有甚者,座下文舟已开始坚持不住,不住的下沉
“啊!”
忽然,一名举人惨叫一声,遭遇颠簸气流,足下一个踉跄从文宝摔下。
瞬间,被凌厉如刀的海风,给切成碎末光点,消失不见。
“坚持住!
我辈举人,毕生仅有一次会在文庙渡[学海],获得奇珍异果,增强文道实力!”
有人嘶吼着,“错过这次,除非考中进士再无法前来此地!”
这句话让所有人咬紧牙关。
他们心里都清楚——对大多数举人来,考中进士不过是遥不可及的梦。
今日若渡海失败,此生恐怕再无会窥见学海真容,获得他们毕生难得一见的学海奇珍异果!
江行舟的[鸣州]青莲舟却如闲庭信步,在惊涛骇浪中稳稳前行。舟身绽放清光,将扑来的巨浪“哗”的一分为二。
陇右道解元李元奎足踏一艘青铜舟,舟身铭刻龙宫赋的达府级文宝在风浪中稳如磐石,不疾不徐。
忽觉身后,清气逼人,回首只见一叶青莲破浪而来,舟上青年衣袂翻飞,正是江南道解元江行舟。
“鸣州级文宝!”
李元奎瞳孔骤缩,青铜舟上的铭文都随之一颤。
他这陇右李氏门阀的嫡系,积蓄丰厚,也才驾驭一艘[达府]级文舟渡海,这已是令他肉痛不已。
而这寒门出身的江行舟,竟驾驭更高一级的[鸣州]文宝渡海
青铜舟在浪涛中发出沉闷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惊诧。
李元奎眯起眼睛,看着那青莲舟轻松越过数道百丈巨浪,舟身光芒在浪中熠熠生辉。
“照此速度,江解元后来居上,怕是要成为第一人,渡过这第一座海了
最先渡过第一座海之人,无疑能最先摘得最鲜美的奇珍异果!”
李元奎心中一沉,指节发白地攥紧青铜舟栏杆,却未出阻拦。
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另一艘[达府]级鎏金楼船上——琅琊王世子李仪光正负立于楼船头,蟒袍玉带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琅琊王世子李仪光蟒袍翻卷,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瞥,冷眼望着那道破浪而来的青莲飞舟。
江行舟竟然追上来了
一旦渡学海成功,其收获会让举人的实力暴涨一截,对春闱大为有利。
他不能让江行舟渡过第一座海。
如此一来,其他九位解元成功渡海而变强,而江行舟无疑会相对变弱,令其争夺会试会元和殿试状元更加艰难。
“去!”
琅琊世子李仪光指尖立刻在鎏金栏杆上轻轻一叩,唇齿间吐出的单字裹挟着刺骨寒意。
周围,十余名举人驾驭文宝,立即彼此相视一眼,会意地垂下眼帘。
这些举人心里明镜似的——以他们的才学,渡第一座海的成功希望渺茫,甚至考中进士的会也非常渺茫。
倒不如卖琅琊王府这个人情!
若能得世子青眼,将来在琅琊郡国谋个一官半职!岂不比苦熬科举,朝廷吏部待官,强上百倍
“轰——”
他们十道文宝突然暴起刺目华光。
有人驾驭的竹简燃起火焰才气,有人足下青铜飞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们一副状似拼命渡海,实则呈合围之势,向江行舟的青莲舟逼近。
“心!
啊,不好,我飞剑失控了!
周围诸兄,快避开!!”
一名灰衣举人,足慌乱的哇哇大叫。
他足下一柄飞剑,突然在飓风中忽然“失控”,剑锋裹挟着一道凌厉才气,直刺青莲舟侧翼。
这一撞若是得逞,飞剑坠落的同时,江行舟的飞舟必会在烈风中失控,齐齐坠入怒涛——而汹涌学海中,落水者再无翻身可能!
灰衣人脸上还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不过是个力竭失控的可怜人。
即便事后,江行舟找他追究,他也可以苦苦哀求,狡辩“实力不济,并非故意”。
浪涛间,青莲舟上的江行舟却忽然抬眸,瞥了周围十余道靠近自己的举人一眼,心头冷笑。
江行舟纹丝未动,伫足爱莲飞舟。
就在即将被撞的刹那!
霎时间,青莲舟上金芒大盛,舟身绽放出千百朵赤焰红莲,片片荷叶如碧玉雕琢,在怒涛间铺开锦绣画卷。
“轰——”
十道袭来的低品文宝,撞上这莲华盛景的刹那,犹如莲绞盘,宛如飞蛾扑火,直接炸开!
瞬间,
那灰衣人的飞剑最先崩解,剑身裂纹中迸出凄艳血光;
紧随其后的青铜飞剑,竟如酥般层层剥落;
最不堪的竹简直接化作漫天纸蝶,燃烧着坠入巨浪。
“不!我的文心剑!”
“救救我”
惨叫声中,十名举人如折翼之鸟,纷纷坠海。
他们的文宝残骸在浪涛间沉浮,转眼就被潜伏的海兽撕碎吞噬。
而青莲舟周身的红莲依旧灼灼怒放,连舟尾的涟漪,都未曾紊乱半分。
“这这是[鸣州]文宝的威力”
围观的数百名举人们,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望着江行舟的青莲飞舟。
琅琊王世子李仪光脸都煞白了!
十余件[出县]之下的文宝,在[鸣州]文宝面前,瞬息破碎!
江行舟负立于舟头,衣袂翻飞,心头冷笑。
这十几位一辈子没有见过[鸣州]文宝威力的新晋举人,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的[出县]文宝和[鸣州]文宝的威力相差不大吧
那可是差了两个大品级,萤火与皓月之别!
方才那些妄图偷袭的蠢货,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海风送来那十余名坠海举人,最后的哀鸣。
江行舟却连眉梢都未动一下——既然敢偷袭,就要有坠落学海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