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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3章第93章

    谢太傅要是不来这一趟,韶音几乎已经将他的生辰忘得一干二净。

    眼下忽然想起来,这寿礼送什么就成了难题,头都要想破了,最终泄气道:“算了算了!阿父总归是不会与我计较的,他老人家想必是一看到我就会很开心了,届时我便为他跳上一曲麻姑献寿,他定会明白我的孝心!”

    李勖撂下里的尉缭子,将她一把抱到膝上,打趣道:“若是天下女儿都如你这般孝顺,咱们往后还是只生男孩罢!”

    韶音蓦地瞪他,“少风凉话!你送什么?时间这般仓促,我倒是想送些可他心意的,实在是来不及嘛!”

    “好了好了,别再为这个伤神了”,李勖不再逗她,“寿礼我早就教人备下了,你去看看可还合适。”

    “真的?”韶音心里一喜,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嘴里不吝夸奖:“李郎真是周到!我时常觉得你不像我的郎君,反倒像我的奶母!”

    “什么话!”李勖一时间哭笑不得,看她提着裙角往前堂跑去,不多时便又重新跑回书房。

    “不对劲”,韶音在门外踢掉云头履,一进来便用脚踩着氍毹上的卷草纹绕圈,“如今战事正紧张,阿父为何非要回到会稽过寿,你不觉得奇怪么?”

    李勖的目光尽数落在中的兵书上,话接得有些心不在焉,“岳父大人不是了么,因时局紧张,不想大操大办,若在建康难免人事应酬,因便想回到会稽来,与亲族家人共叙天伦。”

    “这话你也信?反正我是不信。建康有建康的往来,会稽也有会稽的应酬,想来祝寿的,便是躲到深山老林里也还是会来的,我总觉得阿父还有旁的目的。”

    李勖翻了一页,没再接话。

    韶音忽然凑到他鼻尖底下盯着他看,这人一张面孔生得棱角分明,严肃起来格外唬人。

    ——却是瞒不过她。

    一把将他里的书抢了,“你知道对不对?”

    李勖擡眼,半晌道:“岳父他老人家,大概是过来催我的。”

    韶音的果然没错,谢公大寿,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想要来的人还是会来。

    偌大的春在堂几乎被前来贺寿的宾客挤满,除了从建康赶来的门生故吏,还有会稽一众族亲,远近士族亦遣了不少人过来,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孔继隐。

    寿堂设在韶音的春在堂,李勖这个女婿便要亲自接待各方宾朋,孔继隐见了他一如往昔,恭敬里透着一股心翼翼,直到人少时方才又踅过身边来,歉然道:“女年幼无知,都督不与她计较,在下感激不尽。”

    李勖一笑,“事而已”,教人领他入席。

    谢氏人丁兴旺,旁枝子弟多得令人咋舌,许多人李勖也是头一次得见,卢锋随在身边,倒是一眼认出几个熟面孔来。

    “将军快看”,卢锋朝着斜后方努嘴。

    李勖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冠鹤氅的儒雅文士被几人围在当间,正在高谈阔论。

    “那是谢明纶,从前在何威军府里做参军,如今虽已卸任,仍在何穆之帐下出谋划策。您再看那个负着琴匣的,他叫谢滂,与您的泰山公乃是平辈,如今也在何穆之帐下为幕僚。”

    李勖盯着这两人看了一会,摇头道:“不必理会。”

    寿宴进行到掌灯时分,前来祝寿的宾客走了一大半,堂中剩下的多是谢家近枝宗亲。女眷便也不必与男宾分席,都请过来按照宗服顺序坐了,一道在厅堂里叙话。

    韶音新婚,又是头一次与夫婿一道出现,自进来便成了目光之焦,议论之的。

    对于她这桩婚事,族中不甚看好者大有人在,门户之见根深蒂固,时至今日也有许多人在暗地里发表些不入耳的议论。

    不过照着眼下这般情况,这些议论也只能继续隐匿在暗地里。

    刚成婚时,李勖还只是个四品建武将军,如今已成了赫赫二品车骑将军,不唯镇守一方,更是左右时局的关键人物,无论是看在谢公的面上,还是只冲着李勖这个人的本事,谢家一众也只能客气些,开明些的不时过来敬酒,因循之人也不得不闭口不言,保持体面的沉默。

    韶音本是大方性子,耳听着族人一口一个“伉俪”、“鸳侣”、“天造地设”,竟然也害羞起来。偷眼打量身旁高大威武的郎君,见他亦眸光噙笑地望着自己,脸便红到了脖子根。

    满堂宾客言笑晏晏,一室灯火通明,一对夫妻旁若无人地打起了眉眼官司,谢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当初气愤愤地指责父亲卖女求荣的是她,如今有了郎君忘了老父的也是她,大约这便是儿女冤孽,这辈子专门来向他讨的。

    谢公想到此处,倒也释然一笑。

    不多时,谢五行色匆匆步入厅堂,附耳了句话。几乎就在同时,孟晖来到李勖身后。

    “存之,若是军府有事,你便自行去吧,莫要耽搁了正事。”

    谢公喝得红光满面,双眸却依旧清明,看过来时精光逼人。韶音那双神采飞扬的大眼大抵就是从她阿父处得来的。

    李勖坐直了身,敛容道:“确有一件棘事,正好岳父在此,恳为婿参详一二。”

    谢公闻言摇起麈尾,与左右笑道:“我已久不问庶务,你军府中事自行拿主意便是,问我可是问错了人呐!”

    半晌才又道:“罢了,你且来听听。”

    李勖召孟晖上前,“你将事情仔细禀与太傅。”

    孟晖应诺,朝着上首行了礼,之后道:“回禀太傅,因战事紧急,军中连日来皆为出征之事做筹,方才清点府库时才发现,郡中一应账册文书皆被销毁,如此一来,不唯武器、粮草难以清点核对,就连郡中人户、田亩等亦无处可查。春税未收,如此便无凭可依,若是战事短时间难以结束,只怕于我军不利。”

    谢太傅眼皮一跳,“还有这回事,存之,你有何打算啊?”

    “阿父”

    “我没问你!”

    韶音刚一开口便被谢太傅沉声打断,见父亲神色前所未有地严厉,一时便噤了声。

    李勖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斟酌回道:“岳父也知,此次与何氏之战只能赢、不能败,既举全国之兵,粮草亦必得有充足准备,此非为一时之用,实乃长久之策也。是以李勖以为,应在大军开拔前尽快将土地人口重新清丈造册,如此方能稳定军心。”

    此话一出,满堂交谈顿时沉寂,谢家各枝耆老青壮均紧张地看着翁婿二人。

    谢太傅笑了笑,“你的不错,只怕时不待人。”

    李勖立刻拱道:“据我所知,谢氏田亩、人口均占本郡半数以上,若得岳父首肯,李勖斗胆请求将族中账册借给州府一用,如此一来,想必清丈之事很快就能结束。”

    言外未尽之意很明白,谢氏主动上交,自行削减僮仆土地,免了兵戈相见。

    自然,什么账册销毁之语都是托词罢了。

    落针可闻的厅堂里顿时沸腾起来,谢氏族人议论纷纷。

    谢太傅仍保持着慈和的微笑,静静地端详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婿。

    本事不凡之人必也有不凡的野心,当初择婿之时,谢太傅便隐约预料到了会有这一日。

    能耐和听话不可兼得,他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个有能耐的。

    李勖要的不止是一个方伯的名头,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要彻底掌握整个浙东,将王家、谢家这些门户在会稽的势力通通攥在里。

    一年前他便有这个潜力,而如今,他已有了这个实力。

    谢太傅这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相人,今日看来,这个女婿果真如他当时料想的一般无二。

    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谢太傅看着女儿担忧的一张脸,最终只觉无可奈何。

    世事总归在变,没有千古不衰的家族,也没有永不移易的郡望,人事尽到最后也不过是顺应天命。

    “损益盈虚,与时偕行。”

    谢太傅声音浑厚,钟鼓一般歇了满堂喧哗,“世道变,谢氏也得跟着变。存之,你去吧,早些将事情办妥,早些出征。存亡在此一战,绝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后半句陡然严厉。

    李勖肃然下拜,“多谢岳父!”正待起身离去,谢太傅忽然又将他叫住,“今日时辰不早,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

    翁婿俩连同谢迎三人前后入了静室。

    谢公摒退下人,温和地教李勖坐。

    “若是在平时,你们婚后三月就该归宁,如今战事频仍、时局动荡,我们翁婿二人也难得相见。听闻你近日读了不少书,今日既然聚首,咱们便随意谈谈诗书。”

    李勖一愣,没想到谢太傅一开口的竟然是这个。

    “不瞒岳父,我能识得文牍、写得书信,这还是多亏了阿纨,如今也不过是读些兵法和史书,每遇文意晦涩处,常常自觉资质浅陋,恐怕是经受不起岳父的考教。”

    “诶,不必紧张。”谢公摆笑道,“人的心性见识未必就与读书多寡有关,咱们只是随意谈论,又不是察举征辟,你心里怎么想,嘴里如何答便是。”

    李勖应是。

    谢公轻摇麈尾,缓缓道:“本朝之祸始于八王之乱,今人钩沉往事,往往持有两议,一曰祸根在后宫乱政,一曰在士族清谈误国。你怎么看啊?”

    “二世之国,虽有外戚干政,庸官尸位,然老臣尚在,国库初盈,唯阙一雄主耳。婿浅薄,以为祸根实在君王无能。”

    李勖答的不假思索。

    谢太傅微微一笑,“你既到君主,那我们就来议一议为君之道。法家、儒家主张有为而治,至于本朝,玄学大兴,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相应地,评价君主的标准也就有了变化。譬如本朝郭象就认为,圣明君主当无迹、无心、无为,也就是无为而治。有为无为,这二者孰优孰劣,你来。”

    李勖敛眉沉吟,半晌道:“儒法玄诸子百家经注浩繁,李勖连一部论语都未曾读过,不敢在岳父面前妄加议论。不过据我所知,郭象此人虽主张君主无为,自己却是个任职当权之人。那么所谓的无为而治,得再明白些,就是君王垂拱、臣子擅权罢了。”

    自然,还可以得更透彻些,那便是君王垂拱,士族擅权。

    谢太傅笑了起来。

    “圣人观其言还要察其行,你虽未读过论语,倒是自己就领会了这个道理,不错。”

    李勖为他筛了一觞酒。

    谢太傅喝了一口,又道:“嗯,咱们还是照你的往下议,你刚才提到臣子,须知历朝历代选贤举能皆有标准,谓忠孝、谓德才,可是自古忠孝两难全,德才极难兼备,这便又生出忠与孝、德与才孰先孰后的争论。存之,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待?”

    谢迎一直在旁边沉默地听着,直到这会方才笑道:“单独一个忠孝之辩,即可成为一试之题,洋洒千言恐怕还不能透,阿父却又加上个德才之辩,教人一起答两个,可知是难为人了。”

    静室只烧了一盏落地的摇枝灯,谢迎离得近,头上白玉冠被照得接近透明,一张明秀面孔愈发显得温和平正,看起来颇有些古君子之风。李勖与他并排而坐,同样的年轻面孔,轮廓却更深邃,气度更是迥异。

    谢太傅看得心中一叹。

    李勖道:“如青山所言,这两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不过我想,岳父将这两个问题合在一处必有道理,李勖试为一答。”

    “先忠孝。古人云,’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当无疑义,然而本朝却格外推崇孝道,似乎有亲先于君、孝先于忠之意。至于德才之辩,魏武帝时唯才是举,所谓’治平尚德行,有事尚功能’,到了本朝则又反其道而行之,官员鄙薄事功,中正品第则以出身为重,德行其次,才能最次。岳父将这两个问题合二为一,大约是想问李勖,本朝为何有此一变。”

    谢太傅深深地看着他,“为何?”

    烛影投射在地下所铺的桃笙之上,随着人的呼吸而微微颤动,李勖看着乱影,一时沉吟。

    司马氏篡权弑君,自然无颜再提忠诚,只能推崇孝道,此为风气之肇始;门阀士族崇孝抑忠,自是有样学样,个个皆以家族利益为先,社稷次之;九品官人法则以门第为依据,进一步垄断仕途,为阀阅增色。

    来去,根子仍在四个字:门阀士族。

    可门阀又何以能与司马氏共天下?

    李勖眉目微缩,不觉间露出锐利之色,沉声道:“婿以为,种种非常之变,皆因司马氏得国不正。”

    这话顿时惹得谢迎大惊失色,“存之慎言!”

    谢太傅倒是面色不该,追问道:“你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依你之见,忠孝、德才,到底孰高孰低?”

    李勖未曾多想,笑着拱道:“岳父大人这回可将我问住了,窃以为,忠孝德才并无一定之评,哪个于我有利,我便以哪个为先就是了!”

    谢太傅面色微变,良久无语,中麈尾一时静止。

    李勖心思一动,“方才岳父问了我三个问题,我心里也有一事不明,恳请岳父指教。”

    谢太傅擡眼,神色已恢复如常,“你吧。”

    谢迎将人送出门外,一回到静室,谢太傅便问他,“六郎,你觉得方才他的答对如何?”

    谢迎饮了一口驱寒的椒柏酒,搓着道:“存之从不讳言学问浅薄,倒是极为坦率。可毕竟是行伍之人,起话来口无遮拦,答对亦无甚法度。譬如忠孝之辩,他若是读过礼记,这问题自可迎刃而解,’门内之政恩掩义,门外之政义断恩’”

    “父亲,您笑什么?”谢迎忽然住了口,疑惑地看着谢太傅。

    谢太傅边笑边摇头,麈尾点在他额上,“你呀,书生之见!”

    “那存之呢?”

    “他?”谢太傅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他看待事物的方式与常人不同。你还在想孰是孰非,他已经在想,如何取而用之。你以为,这是什么心术?”

    谢迎怔住,“什么心术?”

    蜡短焰长,黯淡火光之下,儿子的面孔年轻得耀眼,一双眼黑白分明,谢太傅觉得自己又老了几分,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六郎,为父今天的话你要牢记在心。我在世时,谢家仍要力图保住祖宗荣耀,听天命,尽人事;我过世以后,你就是谢氏的家主,届时你千万记得,凡事莫要与你妹婿相争。”

    谢迎还未想通父亲之前那句话,人便再一次怔住。

    忽然,谢五带着一身寒气从外而入,衣衫带起的风几乎将残烛吹灭。明暗驳杂中,谢太傅听着他附耳密语,脸色陡变。

    谢迎还从未见过父亲脸上出现这样难看的神色,急切道:“阿父,出了何事?”

    谢太傅面上的褶皱全都聚在了一处,似乎是在紧急商议对策。

    “唉,也没什么,预料之中,是西线又败了。”

    半晌后,他答道,语气如常沉缓,动作却甚急,话音才落人就到了门口。

    两只笏头履在门外摆放得整整齐齐,他却无论如何也穿不上。

    谢迎压抑着惊惶,跪下去,一一为他穿好,感觉到他扶着自己肩膀的在微微颤抖。

    夜里又下起了雪,粒粒似霰,落地成沙。

    春在堂灯火辉煌,在夜雪里看着,像是会稽山中提着的一只巨大灯盏,将方圆几里照得亮如白昼。

    门前空地上铺了一层雪沙,都督府的马车停在此处。

    李勖才要携着韶音登车,忽听到谢迎从后高声呼唤,“存之!阿纨!”

    二人双双驻足回望。

    “唉,西线又有败讯传回,阿父一听就坐不住了,连夜就要赶回建康。”谢迎走到近前,有些无奈道。

    韶音不由皱眉,“这样寒冷的天气如何能赶路?再急也不急在这一夜。”

    “阿父的脾气你如何不知?莫要劝了,去送送他吧。”

    谢太傅意思坚决,李勖和韶音挽留不得,只得由他。

    临到城门,谢太傅旧话重提:“存之,建康已危在旦夕,不可再耽搁了!”

    李勖颔首,神色郑重道:“岳父放心,李勖明白。”

    谢太傅点点头,拍着他的肩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转头看向泪眼盈盈的爱女,复又慈爱一笑,“都已经嫁人了,还这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丢不丢人!”

    “阿父怎地这么快就要走”

    韶音抽抽搭搭地牵着他的衣袖不放。

    自她婚后,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父亲,从前十几年里,何曾有过这样长的分别。

    谢太傅身兼父母,爱女之情更甚常人,见她如此不舍,亦湿润了眼眶。

    “罢了罢了,就让她上车送我一程,我们父女也有许久没有好好话了。”

    李勖只得应是,回头召人备马。

    “夜深雪大,一来一回难免耽搁,你就不必送我了。”谢太傅不要他送,“天亮时大约走到钱塘,届时我自会派可靠之人将她送回,你放心。”

    李勖略觉不妥,笑道:“深夜左右无事,我也想再送岳父一程。”

    “存之。”谢太傅忽然沉了脸,“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社稷存亡在此一战,这个时候还是要以军务为重。”

    李勖一顿,看着韶音。

    她已经扶着谢太傅坐进了马车,正依偎在父亲身旁冲他偷偷做鬼脸。

    “你莫送了,有阿父在,还有这么多太傅府的护卫,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谢太傅的马车碾过雪沙,留下两道蜿蜒的车辙,自辉煌的春在堂一路向着夜色深处延伸,直到消失无踪。

    李勖收回视线,沉声吩咐孟晖:“带一队人马远远跟着,务必保护夫人和太傅的安全。”

    孟晖领命而去。

    马车从深夜行至东方微白。

    谢太傅已经靠着车壁打起了瞌睡,韶音便悄悄掀起后帘回望,目之所及,早就不见了灯笼一般的春在堂,满眼尽是天色将明前的幽幽蓝色。

    雪粒将山川河流连成了一片无边无向的白色大漠,人行其中,很难辨得清哪里是会稽,哪里是徐州。

    韶音莫名有些怅然。

    “女大不中留,这才与阿父呆了多久,就开始思念起夫婿了?”谢太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韶音脸一红,立刻摔了车帘,“看景罢了!”

    谢太傅呵呵一笑,“好啊,那便与阿父一道回建康可好?”

    “好!阿纨永远陪在阿父身边,早晚孝敬您,教您日日开怀,长命百岁!”韶音嘴甜起来,格外哄人。

    谢太傅受用地听着,忽然扬声吩咐车夫,“走富春,快。”

    “您不是走钱塘么?”

    韶音有些惊讶,还以为谢太傅仍在打趣。

    谢太傅的脸色已经陡然变了。

    “阿父!”韶音心里一紧,仍觉得不可思议,“您真要带我回建康?这是为何?”

    谢太傅冷笑一声,“傻孩子,你还蒙在鼓里。你那好夫婿,他根本就没打算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