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白色禁区 > 第五十八章
    一场混战持续了十分钟,礼堂横尸遍地、血肉模糊、一片狼藉,花朵、蛋糕、香槟、耶稣神像,无一不沾染上鲜血。

    混乱的人群没了,现场死的死,伤的伤,找到安全地方躲避的人不敢再出来。

    向昱新带着夏楠和秋立志往礼堂后的门跑,见易清决和尹舜要追上,秋立志朝他们开了几枪将他们逼退。袁樱正在替断手的娄京止血,娄京用仅剩的一只手推着她:“不要管我!快去抓住他们!快去!”

    向昱新远远两枪坏门的锁,女毒贩广姐负伤跟上,替向昱新他们掩护。

    眼看向昱新他们就要跑出门,白泽廷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拼命地跟上,正在这时,还剩一口气的秦非,颤巍巍地举起手枪,对准他仇人的方向,枪中最后一颗子弹飞出。

    这一枪出去,秦非最后一口气断了。

    “砰”地一声,向昱新只觉手上牵着的人蓦地步伐停顿,一声痛呻。那颗子弹,从夏楠后背,心脏的位置,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雪白的婚纱沾染上鲜红之花,浸透夏楠胸前别着的花朵,生命顽强的花朵在被子弹穿过后,猝然凋谢,花零叶散。

    “夏楠!夏楠!”向昱新抱住倒下的夏楠,手捂着她的伤口,想止住那流淌不止的血。

    秋立志看夏楠肯定是不行了,他拽着向昱新的胳膊喊:“快走!”

    “我不会放下她的!”向昱新咬牙将夏楠背起,跟着秋立志和广姐从门逃跑。

    夏楠中的那一枪,让夏槐彻底清醒。他要亲手逮捕夏楠,他要抓住向昱新!

    易清决和尹舜已追了出去,白泽廷尽管废了条腿也要追,夏槐紧随他们其后,袁樱给娄京止好血后,预估到他们的逃跑路线,从另一条道路追赶,准备拦住他们的去路。

    秋立志和广姐一路跑一路朝身后追上来的人开枪,后方人为了躲避枪击,无法追紧,双方距离一直保持着。

    向昱新背着夏楠不肯放下,夏楠伤口渗出来的血将他的西装染成一片红。一口气还悬着,她气息微弱地:“把我放下……”

    从礼堂到走廊,再到楼梯。向昱新早跑得一身是汗,穿着厚重婚纱的夏楠对他来无疑是累赘,但他怎么也不愿将这个累赘放下:“撑住,撑住,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个恶行累累,杀人如麻的大毒枭,在此刻声音竟罕见地颤抖着。

    夏楠咳出一口血,眼泪掉下来了。她为她幻想中永远不可能到达的一天而流泪。

    本来,向昱新肯收手,她以为她也终于能放下过去,抛下一切和他一起远离这个地方。从此这里的人和事,她都不要再想,他们一定可以幸福。

    但向来不公平的老天,有时又太过公平,做错过事的人,终究会得到惩罚。太阳底下的日子对她来,永远是一种奢望。

    她一定做错了什么。可她有什么错呢?

    表弟满月酒那天,舅舅明明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印象里从她6岁的时候,舅舅在送她去幼儿园的路上就做过这种事。以为跟舅妈结婚后他能停止这种行为,不想他还在表弟的满月酒上故态重犯。

    当年的夏楠觉得未来会碰到舅舅的每一天都将是噩梦。

    她鼓起勇气和母亲,母亲不信她,还吼骂她。舅舅知道她向母亲告状,把她拉到偏僻的地方,狠扇了她一巴掌,还警告她下次再这样做,一定会让她和她父亲的下场一样。

    为让警告更有威慑力,舅舅还告诉她,当初他和她父亲一起去外地工,俩人一起遭遇事故。他为了逃生拿父亲当垫脚石,所以他活了下来,父亲死了。

    夏楠在那刹那彻底崩溃。

    忙里偷闲的母亲不忘去看看表弟睡得是否还安稳,哥哥到房间里宠溺地给表弟盖上被子。这两个她最亲的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婴儿的父亲对他们家做了什么?

    长大后夏楠才知道,母亲其实并非不信任她,只是农村人太看重名声,谁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家丑外扬?

    那年才九岁的夏楠,能做出什么样的思考,能有什么样的选择?害怕,她恨,她想逃离,她恨不能忘记舅舅对她做过的事情,对她过的话。她觉得自己要是能忘记,当做没事发生过就好了!

    可记忆偏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让她感受那种恐惧、绝望和憎恨。

    她走进哥哥的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睡觉的表弟,那张和舅舅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点燃了夏楠的憎火。

    她拿起枕头捂在表弟脸上,捂了很久很久,她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表弟已经没气了。

    不到一秒,她便后悔了。表弟何其无辜,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哭着求表弟醒来,但已经于事无补。于是她把枕头放回原位,当做没事发生过。

    村里警察来时,她有想过站出来认罪,可是她的勇气早已用光。已经用在了向母亲揭发舅舅和捂死表弟上面。她只能哭,只能躲在夏槐的怀里哭。

    庆幸的是,因为那件事情,她终于可以远离那个地方,远离令她恐惧和憎恨的舅舅。

    谁知17岁那年,她被车撞断了腿。本以为是自己恶有恶报,后来在警方那里无意间听,开车撞她的人是舅妈的情人。这件事八成是舅妈唆使的。

    夏楠想,舅妈也是无辜的,她害死舅妈的儿子,舅妈只要了她一条腿,她无权责备和憎恨。

    舅妈却不死心。哥哥在上课的那天,舅妈来他们家大闹,骂夏楠狐狸精。

    舅舅在家对舅妈无意中出曾经对夏楠的举动,舅妈竟认为是夏楠自“勾引”舅舅,非要来教训她不可。

    母亲为了保护她,被舅妈推倒,撞到头昏了过去,舅妈眼看事情要闹大,心虚地放下几句狠话,连忙跑了。

    当时哥哥不在家,她无助地守着被撞昏了的母亲,想起以前在老家经历过的事情,她还是只能哭。

    哥哥回来后,她不敢出真相,只得瞒骗哥哥,舅妈是因为表弟的事情来闹的。她知道哥哥会为此增加心理负担,但她仍自私地撒下这个谎。每天夜里想到这些事情,也只能自己偷偷咽下泪水。

    夏楠觉得她明明一辈子都在哭,为什么那么多人以为她很快乐?

    但她是真的快乐过的。遇见向昱新的那些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向昱新第一次追求她,是被她的笑吸引。她拒绝了,因为她从来不喜欢笑,笑是给别人看的。她不会永远都在笑。

    向昱新第二次追求她,是因为看见她哭。他,他想永远守护会哭的夏楠,不管夏楠曾经受过什么伤,以后都不会再让她受伤。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接受他。

    他在她深夜里哭泣时陪在她身边,在她无助抓狂地嘶吼时任她宣泄骂,在她哭累时当她的枕靠。

    夏楠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之后某天,她得知舅妈“意外”车祸身亡,舅舅手脚被剁。细察之下,发觉是向昱新所为。那时她才知道,向昱新是贩毒团伙的老大。

    夏楠想过分手,但向昱新却肯为了她收手。在内心一番挣扎后,她选择继续接受这段充满罪恶的恋情。向昱新是第一个给她港湾的人,她自私,贪恋这个港湾。她也是罪恶的,她无权要求他清白。

    人之将死,往事仿佛被风吹散的画纸,一页页翻篇,一页页飞入青空,远去。

    夏楠至死前一刻,也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对错究竟是怎么分的。

    “我到底有什么错……”她低声喃喃着,几个字混着她口中的鲜血,渗进向昱新心间。

    向昱新跟着秋立志已快跑到地下一楼,他喘着气:“你没有错,夏楠。你没有做错什么……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们就走。去你想去的大加那利岛,还有……还有你想去的撒哈拉……我已经答应你收手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夏楠神志恍恍惚惚,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隐约地,她好像看见三毛描写过的大加那利岛,烈日下清凉的撒哈拉,她看见自己在沙漠上骑着骆驼,而向昱新在前面为她牵着骆驼绳。

    家门口的花出现在沙漠上,只有一株,风一吹,花叶飘离。

    她:“花谢了——”这是她这一生行至尽头的最后一句话。

    真正的花无论开得再如何鲜艳,也会有凋谢的一天,只有假花才会永不枯萎。

    彼时的夏妈妈,依然坐在病房的阳台上,一天一天地数着天数。

    云层飘来,将原本照在她脸上的阳光带走。她数着:“五千一百……五千一百一十天……五千一百一十天……”她停住,隔了很久,又数了一遍,“五千一百一十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五千一百一十天”,不再递增。

    五千一百一十天,地球公转14圈,9岁女孩自负罪那日至今,天旋地转过了14年,那朵开了14年的花,在今日猝然凋零,败不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