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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个人?”

    敖昕抬眼看了一眼,迅速转开,道:“我在等人。”

    长缨想起之前在龙宫中问锦绘敖昕在不在宫中,结果锦绘骗了他的事情,这事锦绘肯定是得了敖昕的命令才骗他的。于是长缨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将敖昕对面的椅子一拉,一屁股坐了上去。

    敖昕拿着茶杯的动作停了一下,什么都没。

    长缨看了看敖昕,舔了下唇才道:“多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爹。”

    敖昕眼睛一直都看着窗外,但是目光很是淡漠,“这是我欠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你想要随时可以拿走。”

    长缨吓了一下,道:“我……”其实他想要的,不是敖昕的命,而是人。

    两个人有一阵沉默,二端茶上楼的时候看见二人坐在一起,还挺惊奇的。长缨猛灌了口茶水,道:“这些年,我在幽冥山,那里除了妖就是天兵天将,我想给我爹送个信都送不了是有违军法,听那些天兵,他们已经好几万年没有离开过了。”

    敖昕目光动了动,没有话。

    敖昕不搭理人,长缨只好没话找话:“那里真挺凶险的,越往下越冰寒刺骨,想着用法力取暖都不行。听他们下面有个冰牢,是幽冥山的心腹,当年神兽玄武试图进去都被震伤了,所以我就尽量远着那个地方。但是有几次,幽冥山的界石剧烈的震动,那些天兵天将吓得好像世界末日了一样。我初入幽冥山不知凶险,拎着剑不要命的就冲了下去。”

    长缨没注意到,敖昕握着茶杯的手指突然攥紧了。

    “结果真还被我歪正着了,居然还阴差阳错地杀了几个从界石中逃出来的魔族。可是我那时被幽冥山的寒气激伤了,命悬一线,可我想着还有人等我回来,我不能死在那,所以我挺了过来。就因为这样,妖皇给我减刑十年,所以我才这么快就回来了。”

    敖昕猛地喝了口茶水。

    长缨目光闪烁着看了敖昕好几眼,老爹这么多年来,若不是敖昕,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死活,是不是因为敖昕在派人暗中探着他的消息?

    敖昕做了这么多真的只是因为当初设计了他而对他有愧吗?

    就在长缨鼓起勇气想问问敖昕的时候,就听见一道极煞风景的声音闯了过来。

    “哎呦不好意思,大公主,你看我竟然迟到了这么久,实在是抱歉!”洛决枫扶着帽子,脸色因为奔跑而显得红彤彤的。

    长缨见着洛决枫登时就怒了,原来敖昕真的在等人,等的还是这么一个货,这谁啊?

    洛决枫从上楼开始眼睛就钉在敖昕身上,根本没发现敖昕对面还坐着人,是以直到感觉到阵阵肃杀之意的时候才转眼看见敖昕对面一个人正瞪着两只牛眼看着他。

    一股带着酸味的敌意顿时在两人之间爆发出来。

    “他是谁?”两人异口同声。

    敖昕看了两人一眼,懒得话。

    洛决枫突然觉得不行,在敖昕大公主面前自己可不能失了风度啊!于是脸上挂起一个极有君子风范的微笑对着长缨行了个君子之礼,道:“仙乃是昆仑山掌教真人洛志清的义子,洛决枫。”

    昆仑山的人啊,怪不得还挺人模狗样的。长缨见对方都介绍自己了,他不一声也不合适啊,于是简单明了道:“我叫长缨。”

    洛决枫见长缨坐得还挺稳,不由得问敖昕:“仙不知今日大公主还约了别人?”

    敖昕刚要话,长缨就道:“非也,今日只不过是我与大公主一同来赴约的。”

    一同赴约?洛决枫脸色变了变,问道:“不知二位是……”

    这次长缨却没抢过敖昕,敖昕面无表情道:“我们只是偶遇于此。”

    洛决枫这下就明了了,一双人算计的眼睛鄙夷地瞥了长缨一眼,心想,你是谁啊,就凭你这样的也敢追大公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道:“既然如此的话,还请阁下让一让,毕竟今日是仙和公主有约。”

    长缨冷着一张长脸去看敖昕,敖昕却一旦表示都没有,于是猛地就站了起来,桌子都被他撞得抖了三抖。

    洛决枫得偿所愿地坐在敖昕对面,看着敖昕笑容满面,结果他屁股刚沾到凳子,旁边一把椅子就“咣当”一声砸在了他旁边,长缨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二人中央,长剑一横直接隔断了他和敖昕。

    长缨道:“你们两人坐着略显清净了,而且你婚不婚的我不知道公主可尚未嫁,是吧影响多不好。反正我一个人坐也是坐,不如我们一起坐。”

    洛决枫脸色登时就变了,心道,你这人究竟长没长眼睛,竟然扰我和大公主的约会!长缨得意地对上了洛决枫充满警告的眸子。

    敖昕见洛决枫和长缨眼神在半空中噼里啪啦地交战,不由得将茶杯重重一放,问道:“洛仙友有关于我龙宫的事情相告,不知道是何事。”

    听敖昕这话,长缨就稍稍放下了心。

    洛决枫狠狠瞪了长缨一眼,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听东海龙宫尽头里养着几只上古凶兽?”

    敖昕道:“没错,那几只凶兽自上古始就一直盘踞在海底。”

    洛决枫目露关切道:“哎呀,那公主您可要心啊!离着那里远一些。”

    长缨咣当一声将茶杯给推倒了,断了洛决枫,然后道:“不好意思没拿住,我手都吓抖了。”

    敖昕道:“那凶兽盘踞千万年了,那个地方没人敢过去,离龙宫远着呢,多谢仙友。”

    洛决枫被长缨看得,就算有什么话都不好出口了,郁闷地一杯一杯喝着茶水。

    洛决枫只好问道:“数日未见龙王大人,不知龙王近来可好?”

    “父王身体一向很好,多谢。”

    长缨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着有要紧事的名义将敖昕约出来他就是不怀好意啊!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于是长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二!”

    “来嘞!”二闻声而来,步履轻快,几乎是飘来的。“客官,有何吩咐?”

    长缨一副无赖大爷样一手搭着椅背指了指洛决枫,道:“来啊,把这些茶都给我撤了,给我上几坛好酒,今日我与这位公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定要好好把酒言欢,不知洛公子意下如何?”

    洛决枫瞪着长缨,心想谁和你一见如故了!他看了看敖昕,见敖昕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还有长缨一脸挑衅的样子,几乎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道:“如此甚好!”

    二一双精明的眼睛量了一桌三人各异的神色,心中立时明了七八分,眼明手快地将茶壶和茶碗一手端了,长缨急忙抢下了一壶茶推到敖昕面前,道:“姐不宜饮酒。”

    “哎好嘞,二位公子稍后,酒水立到。”

    比起面白肤细的洛决枫一身出尘白衣,正襟危坐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穿着一身破烂粗布衣裳的长缨毫无形象地斜靠在椅背上,一条手臂还搭在上面,若是再将腿踩在桌子沿上就当真是个市井无赖了。

    长缨抬了抬下巴,挑衅道:“呦,刚才忘记了,昆仑山也算是道教,需得忌酒吧?”

    洛决枫笑道:“酒水伤身,平日里的确忌酒,不过若是有宴客,节会,酒水便是当了水喝。”

    长缨磨了磨牙:“如此甚好。”

    二脚步几乎是用飞的,两句话的功夫当当当,五罐子扎了红绸布的竹叶青就摆上了桌,那一罐子目测就足有二斤。

    敖昕嫌弃地看了二人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走,长缨就坐在自己旁边,她假装看着窗外可是余光总是往长缨身上瞥。

    长缨的样子和以前不一样了,百年不见,明显比以前更壮实了,更成熟了,线条更加硬朗锋利,他脸上的皮肤有些槽,手指很长也显粗壮,话时脖颈跳动的青筋都格外有力。敖昕注意到,长缨的很多习惯其实和蛟老爹很相似,比如都这般不修边幅。

    曾经她很看不上这样的人,她也几乎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因为身份天生有别,她自幼就被告诫,只有九天之上的皇子和天资出众的天神才配和她结交。

    可是什么时候,自己从九天之上跌落。

    其实在长缨被父王抓进东海之前她就见过长缨,好几次,长缨偷偷进龙宫被她发现,她因父王驱逐蛟族而对长缨心生些许愧疚,所以从未对其他人起,她观察了他几次,发现他并未在龙宫作乱,也没有偷东西或者做出其他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只看见他每次来都躲在自己的寝殿外面,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就离开。

    她从未想过原因,直到后来她看见长缨被父王吊在寒水涧里,不管父王如何鞭他,他都坚定不移地承认……

    等敖昕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位已经喝的脸红脖子粗了。

    长缨一巴掌将洛决枫拍矮了一截,笑道:“听你们道士不兴婚配嫁娶啊。”

    洛决枫支吾道:“我、我不是道士。”

    “那不知你可有婚配啊?”

    洛决枫双眼迷离地看向敖昕,“不曾。”

    长缨脸一沉,道:“来来,满上,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周围喝茶赏景的雅致气氛都被这两声粗声豪气给破坏了,二得了某位客官举报过来提醒,态度很好,结果被长缨眼睛一瞪给吓走了,再也不敢来。

    敖昕顿觉四周目光有如芒刺在背,无比丢脸,起身便要走,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攥住了她。

    “去哪?”

    洛决枫个白脸被长缨灌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大着舌头问道:“去哪?”

    敖昕道:“你俩继续,我先走了。”

    “不行,坐着。”长缨看着酒量很好,但是酒量再好,也架不住酒不醉人人自醉,于是便有些喝高了,话都豪气万千。

    敖昕双目一凛,挣开长缨的手就离开了。

    洛决枫见敖昕走,立刻就要跟上去,结果被长缨一把就拽着跌回了凳子上。

    长缨挥了挥手:“不理她,我们喝。”

    “我们……喝!”洛决枫又被长缨灌了两大碗酒,一脑袋就砸在了桌子上彻底不动弹了。

    长缨在洛决枫大腿上踢了一脚,见洛决枫真醉倒了,面色骤冷,扔下残酒,起身离开了。

    敖昕身上仿佛带着亘古的留香,即使相距甚远,长缨都能循着那味道追上。

    人来人往的街道,粗布麻衫的百姓们下意识地为衣着高贵面目冷酷的敖昕让了路。她走动时长发纷飞,手执长剑周身自带高贵气场,长缨跟在她身后,混在百姓中央,突然感觉到自己和敖昕之间仿佛有着天与地的鸿沟。

    可是那又怎么样。

    长缨快走了几步,抓住了敖昕的手,强迫着她回身,双手握住敖昕的脸,低头就吻了上去。

    天与地的鸿沟?去他娘的。

    长缨的唇舌中带着浓烈的酒气,却又有着醉人的酒香,他粗糙的双手捧着敖昕的脸颊,酒壮怂胆,一腔热血积累至今满溢尽泄,百年思念尽数化作了一吻。

    周遭百姓惊讶地从二人周身走过,指指点点。无数喧嚣注视都成了天外烟尘,万籁俱寂。

    敖昕被迫承受着这醉人的压迫,浓烈的酒香和长缨身上男性的气息将她包裹,强烈而醉人。

    敖昕感到情感不受控制,骤然心慌用力挣开长缨,抬手便赏了长缨一个大耳刮子。

    长缨怔在原地,双眼迷茫,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胥颜因为假传妖皇御旨于是又被客气地请进了锦薇宫,妖皇美名其曰请胥颜喝茶听戏不过是仗着自己有理给真神挑刺。

    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胥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愉快地拎着无所事事的狐九去应约了。

    面对狐九的疑问,胥颜只给了两个解释。

    其一:鹰族仗着实力雄厚任意插手妖族事务令鸿桢头痛不已,本君给他疗伤他应当多谢本君才是。

    其二:那些得道神仙看似正气凛然、虚怀若谷,其实将见风使舵曲意逢迎这些个词使得炉火纯青,还没有鸿桢这个老虎真性情。

    妖皇是请胥颜喝茶听曲还真就是沏了上好的茶水,请了宫廷乐师,再加上一班妖艳的舞姬,那舞姿这叫一个香艳啊。

    狐九坐在胥颜旁边,看见对面绾冬斜眼看着妖皇眼刀子唰唰地,妖皇仍然坐怀不乱,很是有一番帝王风范。

    大概是和胥颜接触过,妖皇很是知道胥颜喜欢听什么,于是净挑着胥颜喜欢的,有时候胥颜还会回上几句。

    狐九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于是看向绾冬,两人一对眼,心有灵犀,纷纷离席。

    绾冬了个大哈欠。

    狐九有些幸灾乐祸地问道:“你俩怎么了?”

    绾冬有些无奈道:“前儿个妖界集市,我闲着没事就去逛了逛,中途救了个蛇妖,结果那蛇妖就黏上我了,一副要为我献身的架势。”

    “怪不得妖皇今儿个这么有兴致。”狐九因为从蛟老爹嘴里套出长缨和敖昕的事情(其实都是蛟老爹自己做梦的话),于是对这方面的趣味越发浓厚。

    绾冬翻了个白眼,道:“没事找事。”

    狐九和绾冬并肩走着,对面走过来一队妖奴,狐九看着为首那个穿着奴服带着纱帽的妖奴很是眼熟,两人一对眼,纷纷惊讶,狐九叫道:“林清源?你没死?”

    妖奴为首端着酒樽的人正是林清源,林清源和狐九在乌苏塔格见到的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是怎么混进我锦薇宫的?”绾冬严肃地看着林清源。

    林清源顿时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妖奴们纷纷向绾冬跪下这人他们不认识。

    绾冬冷着脸一挥手让这些人都下去。

    狐九啧啧看了林清源一圈,道:“你不但没死还变成太监了?”

    “谁?谁变太监了?”林清源心地看了绾冬一眼,嘟囔道:“我这不是听真神大驾光临想去一睹圣颜吗,怎么就碰上你了?”

    绾冬不可思议道:“真神行程保密,你又是从哪探的消息?”

    林清源嘿嘿一笑,有些猥琐:“山人自有妙计。”

    狐九惊奇道:“不对啊,这都过了一百多年了……你成仙了!”

    林清源因为穿的奴服所以狐九第一眼并未看出来,再眼一看,林清源周身果然笼着一层仙气。

    林清源得意道:“本仙都成仙百年了。”

    “行啊你!”狐九不由得感叹这乱七八糟的缘分,道:“我在乌苏塔格就认识了两个凡人,你一个,再就霍骁。前几年刚知道霍骁是神兽玄武,今天又知道你成仙了,是不是再过一阵发现原来的那个姓什么的镇长成神了?”

    林清源摆手道:“不会不会,冯镇长就一普通凡人早作古了,还是我给他做的法事,现在都不知轮回几世了。”

    林清源完,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狐九神神秘秘地:“你们青丘最近是不是出事了?”

    狐九斜眼道:“妖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哎呦,我告诉你一件不得了的事啊!要不是今天看见你我都忘啦!”

    狐九本来还有些趣的样子,但是见林清源神色慌张的样子不由得认真了一下,问道:“什么事?”

    “我看见狐净谦复活了!”

    狐九立刻否决道:“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死得连渣都不剩的。”

    “真的真的!”林清源捡狐九不相信,更加急切地道:“我不仅看见他复活了,我还看见他变成魔了!”

    狐九脸色登时严肃起来,他一把抓住林清源的衣服领子,“清楚,怎么回事?”

    林清源道:“我是听妖界朋友你回青丘了就想去看看你,但是你们青丘前面的幻障我过不去啊!正巧有个男的,看样子是个厮的路过,问我做什么。我我找狐九,那厮他见不到你,不过他家公子也在这,不如让他家公子引荐一下。我心想这也成啊,于是那厮就去叫他家公子去了,我在外面等着。

    结果不一会儿,这厮就带着狐净谦出来了!吓得我啊腿都软了,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幸好那地方草高把我给挡住了没被那俩人发现。狐净谦问那厮人呢,那厮也没看见我,我看见他俩刚要转身回去,结果这个时候狐净谦突然捂住了脑袋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然后那双眼睛瞬间就全变黑了,一点眼白都没有!那厮也被吓坏了,结果狐净谦一把抓住了厮的脖子,我眼睁睁看着那厮被吸干精-魂变成了一具只剩皮的骨头啊!”

    “狐净谦?怎么会是狐净谦?狐净谦变成魔了?”狐九震惊不已。

    不对,当时他亲眼看见狐净谦被天池之水化得干干净净的!他不可能变成魔的!

    狐九又问:“那只狐狸是什么颜色的?”

    林清源无比确定道:“灰的!”

    “灰的?灰狐就是银黑狐。你确定那人真是狐净谦吗?”

    林清源急得并拢三指举过头顶:“我发誓!当时他拿了把刀逼着我的脖子,这么近一点儿的距离我绝对不会记错的!就是狐净谦。”

    “等等等等,”狐九松开了林清源的衣服,大脑无比混乱,“我好像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些事情,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林清源抚了抚被狐九抓皱的衣服,在一边道:“那狐净谦鼻子尖上不是有颗痣吗?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狐九闻言,猛地抓住了林清源的衣服:“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