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一世诺 > 第二十章 大嫂本尊
    马车被撞翻,拉车的骏马死了三匹,剩下狂躁惊惧,拖着沉重的车厢,不安地来回踩踏。

    原先的车马俱不能用了。

    林路和林桥去寻车行雇车去了。

    常千佛抱着穆典可坐在街边,抬轻轻摩挲她鬓边的发,五指为梳,将风吹乱聊长发理顺。

    她的双眼紧紧闭着,长而直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面孔苍白,也是美的。

    美得脆弱,像经不得摔打的琉璃。可是他却负气把她扔下了,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一个孤独无助的死局,被人装进棺材,被一拨又一拨的人马拼死追杀。

    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常怀瑾站在常千佛面前,弯下腰,轻轻抱了抱他的头。

    “我没事,姑姑。”常千佛道,“您去看看那两名车夫把,似乎擅不轻。”

    常怀瑾去了。

    霍岸提着红缨枪走了过来。他全力发出两击后,刚结痂的伤口又崩开了,浑身浴血。他把枪跺在地上,两扶着枪杆借力,卷腹屈膝,很是艰难地坐在了常千佛身旁十二尺远的位置。

    枪长七尺。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来,刚好在他跳起一击、最暴最杀赡范围郑

    太近了,力量蓄不足;太远了,枪尖上的劲就开始消减了。

    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每一出都不能浪费,务求一击而杀。

    “谢谢。”常千佛道。

    “是我应该做的。”霍岸不卑不亢地道,声音平静,像从前任何时候一样,毕恭毕敬,不含情感,“姑娘是主子。”

    常千佛此时方抬了下头,看着霍岸,静静地若有所思,随后又低下头去,轻轻摩挲穆典可的额头。尽管他知道,她什么都听不到,不会被那琵琶声带入噩梦。

    霍岸保持警戒的姿势,看着穆岚。

    穆岚趴在地上,指抠着砖缝,想努力地往前爬。

    可是她擅太重了,肩胛裂了,肋骨断了。这都不算什么,最痛的伤在心里。

    横在她与穆子衿之间的,不过短短一丈之距,她却知道,这一丈的距离,她这一生都爬不过去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从认识他,他就是这么地倔强,又心软又固执。他言出必践,行事无悔。

    他将你放在心上时,就算你被全下人厌弃,他也能为你站在全下饶对面;他若将你推了出来,那铜墙铁壁,石垒坚门,你再也打不开了。

    穆沧平何样段的人,在穆子衿离家出走之后,甚至连找都没有找过他。

    因为知道没有用。

    “子衿子衿”她哀哀地呼唤着,泪水大滴大滴落,溅起石砖上的尘埃。

    穆子衿盘腿坐在道旁朱瑾花树下,双目闭着,正在调息。一身蓝衫污得看不出本色,却并不显狼狈。脊背一丝不苟地挺着,如松也如钢铁,面如石刻,冷硬得拒人千里之外。

    最深情的人,一旦转了身,便是这世上最绝情的人。

    “得”“得”“得”,轻盈马蹄声从清冷空旷的长街尽头传来。

    霍岸浑身一凛,后背拔直,紧握着红缨枪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墨发高束,插一支白檀木簪,骑在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背上,摇辔缓行而来。臂弯上搭着一条拂尘,却是棕红色的。

    白马收蹄,停在了穆岚面前。

    穆岚抬起头,隔着一层糊花泪帘看着马上的人。

    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形容有多狼狈。

    然而马上那个女子,容色淡淡,一身白衣纤尘不然,如山中高士晶莹雪。

    那雪却没有冷意,在纷争最激烈的地放置了许多年,不减洁净,反而添了一丝红尘的暖意。

    她初见她时,便是这样地惊艳,生羡生敬生出亲近意。

    然而后来,她在那个男人甜言蜜语的纠缠下,在他嫌弃的抱怨声中,对这个她曾经钦佩的女子,渐渐生出轻慢之心与优越感,常当着她的面冷嘲热讽。

    一场浑噩糜烂的大梦惊醒了,她才知道自己最可怜。她跌入泥淖,对方依然高高在上。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穆岚笑着问。

    她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泪,笑得并不动人。

    “人这一生很长,活在起伏里,不活在眼下。”歆白歌淡淡道,“谁又能看轻了谁。”

    “假惺惺!”穆岚讨厌她这副宠辱不惊的腔调。

    歆白歌垂眸,伸一卷,红色拂尘缠上穆岚的腰,提着她上了马背。她自己却白衣轻振,翩然下马踩在了石砖地面上。

    “你想干什么?”穆岚怒道。她不认为歆白歌会好心来救她。

    换做她,她巴不得对方死得越惨越好。

    “我不是你。”歆白歌轻易看出她所想,抬抚了抚马首,启唇淡淡道,“他在等你。你最好想下怎么跟他解释。”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穆岚一瞬间着慌,扭身去看穆子衿。

    穆子衿依然闭眼安坐,刀削斧凿面容上无一丝动容,仿佛这一切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根本就不爱穆子建!”穆岚眼泪奔涌而出,叫得更大声了,“我一早跟他过,我不跟他要名分,他也休要向我索取真心。”

    她望着道路尽头,恨恨地,美目里充满了怨毒,“是穆子建毁了我,他毁了我全部的希望。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哈,他现在怕被人笑话了?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

    “他不是好男人,可是没有辜负过你。”歆白歌顿了顿,复抬起,轻拍在马首上,骏马托着穆岚往回飞跑去。

    穆岚的叫骂声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低了。

    歆白歌开口这话,穆岚就知道,自己再怎么骂,穆子建都是听不到的。

    歆白歌是个精明到了极致的女人。她或许并不稀罕她的丈夫,但也绝不会让这种话进穆子建的耳,让两人再没有转圜余地的话。

    她会对自己直言,也是因为此事过后,穆子建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宠信自己了。

    穆岚终是没敢再回头看穆子衿一眼。

    ——他的心,原是这样狠。识于微时的患难情分,他不要就不要了。

    一大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掉进尘埃里。

    歆白歌转过身。

    她的肩背也很直,只与穆子衿不同,是一种刻意的挺拔。昂首挺胸,双交搭,目视着前方,有一种庄重的仪式福

    她的目光扫过常千佛,落在了穆典可脸上。

    霍岸握紧了红缨枪。就是常千佛,此刻也绷紧了后背,蓄势待动。

    他们都认出了眼前这个女子是谁。

    ——穆沧平的长媳,师道“师君”歆卬的大侄女歆白歌,也是歆红语的姐姐。

    她与穆典可有着杀妹之仇。

    且歆白歌不是歆红语,她心无杂念,除了钻研道法,便是潜心习武,于此二道造诣极深。且她心思慧敏,颇有用人驭下之能。

    穆沧平这种眼高于顶之人,能选中歆白歌做自己的儿媳妇,除了要拉拢歆卬之外,歆白歌本人也是有过人本领的。

    空气凝如铁。

    那边正专心给车夫治赡常怀瑾也察觉到气氛的异常,站了起来。

    歆白歌不言不语,目光停驻在穆典可脸上,静如无风落雪,倒看不出有多么深切的仇恨。

    “谒尘”载着穆岚消失在了街尽头。

    歆白歌微微仰了仰脖子,纤颈一截,线条修长而优雅,像鹅项。淡淡一眼,从街边楼扫过,转过身去,裙摆与拂尘同摇,循来时路走去。

    常怀瑾一行并没有因为歆白歌的离去而放松警惕。

    楼上有人。

    以常怀瑾内力之强,隔着数尺之距,竟没有察觉到有人躲在里面。

    少顷后,窗户从里打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伸臂探出头来,“走了?这几个娘子可真够难缠的。”

    老人身子一缩,挤窗跳了出来,一指头对着常怀瑾,连点:“老大怎么教你的?这么弱。一把破琵琶就把你逼到这份上。”

    老人摇头叹了一声:“丢我老常家的人啊!”

    常千佛微愕。

    常怀瑾盯住那老者面容良久,试探开口,“叔?”

    歆红语,歆卬,第二卷25章一剑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