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工河六合村。
河边两岸的村庄都已经被征收，此时，村口的一户人家门前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着，十分热闹。
“老三，别闹了。”话的人又吸了一口烟，看着前面大吼大叫的人，沉声呵斥。
“什么叫我闹？房子安置费我没有一点也就算了，就连妈留下的土地也没我的份？大哥，这件事你也评评理。”
“来来来，门外的父老乡亲，你们也评评理。”
季熊看着门外的村民，提高声调着季洋的坏话，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娶了个城市里的姑娘，多少钱都给人送过去，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
“脸都丢尽了。”
“老三！”季老大沉着声，“你的户口被牵走了，没有户口就没有安置费，这些年你也没回来过几回，现在也好意思争论这个？有话我们好好，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家丑不可外扬。
季洋就相当于无父无母，也是他们看着长大，反倒是这个季熊，年纪最，父母兄长最疼，反而养得自私自利，一无是处。
季熊也就是个纸老虎，知道自己也不占理，压低声音咒骂几句，终是不敢大声。
“季洋回来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了一句，紧接着，让出一条道，季洋牵着章若宛走了进来。
“还带宛回来做什么？”季老大话语轻斥，好不容易看着季洋成家，媳妇又怀了孕，解决了一桩大事，他也不想闹出什么事。
季熊是什么样，他心底也清楚得很。
“大伯，是我要回来的。”章若宛接话，替身旁之人辩解，“不关季洋的事，我想回来看看。”
如此，季老大也不知道些什么好，只能无奈摇头。
季洋扶着章若宛坐下，看向季熊，又看了看门口的村民，这人不嫌事情闹大的风格还是没改。
父子俩对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急红了眼，不拿到钱不罢休的气势。
“立了字据也公证过，这些都没错，可是大哥，二哥，你们一个个有几百万，有房有车，我呢？我现在还在出租屋里，儿子的学费现在都没有，听妈的钱都被季洋拿走了，人家赔的树苗钱都不剩。”
“房屋都给他，树苗几十万得给我吧？妈死的时候棺材钱我也出了。”
季熊在卖惨。
实话，季老大和季老二听了也有点动容，都是一家的兄弟，他们什么都有了，每个人分一点给季熊也不是不可以。
十万八万的，几个人凑一凑，季洋再多出一点，给他买套房子，都是自家人，弄得过分被人戳脊梁骨也不好。
“洋，你看这……”季老大看向季洋，话没完，也挺难为情的。
“奶奶死的时候你出了六百的棺材钱，奶奶死的时候留下几千块，平分的时候你拿了八百，你还你是亏了，还是赚了？”季洋看着他，语气越来越冷，“当初公证的时候就了，奶奶留下的所有财产归我，不管是任何的补偿，都没有你的份。”
“现在你是在想我讨钱，不是我应该给你分多少。”
“这些土地和安置房原本就是该给我，你占了我的份额，要不是我走了，能有的你份？老子要不是生下了你，你能有这福分？”季熊不服气了，自以为很占理，“公证过又怎么样？这事不能解决我就去告你，别忘了，是我生了你！”
季洋举出四个手指，丢出一句，“顶多给你这些，算是堵上你的嘴！”
“四十万？我要五十万，一个子都不能少！”季熊觉得自己得逞，不做让步，哼了一声。
“老三！”季老大觉得对方过分了，“洋已经做了让步，剩下的我们好好谈。”
“四万，一个子都不会多。”季洋转过身看他，薄唇微启，“我妈也来找过我，要三十万，念在她给我一千几百块的生活费份上，我给三万，至于你，这些年也仅仅给得她多一点几百块，我给你四万。”
“四万？！”季熊以为自己听错，暴跳如雷，“你发叫花子呢？”
季老大听得直皱眉，就连门外看热闹的人声嘀咕起来。
“季老三家的这个儿子也太气了，才给四万，赔了几百万，好歹也是他父亲。”
“太抠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的把钱拿走了。”
“太过分了，才四万。”
……
现在他们倒是觉得季熊才是弱者，公证什么的他们不怎么懂，但是季熊也是季奶奶的儿子，凭什么不给分？
没听到他还在租房子？儿子学费还没有，这也过得太可怜了。
一家人，无论以前怎么样，现在这么有钱，可不就是要帮一帮吗？
章若宛听到他们这样，面色沉了沉，有些不好看。
这是道德绑架，站着话不腰疼。
“洋。”季老二看着话的街坊邻居，给季洋一个台阶下，“二十五万吧，我和你大伯再添上二十五万，你爸去首付一套房或者买辆车，你还有两个弟弟，至于你妈那边，你别理，她这些年什么都没做，都嫁人了也好意思找你。”
人的心肯定是偏的，他们疼季洋，可季熊也是他们的弟弟，血缘关系摆在那，能容忍也是咬着牙容忍下去。
“他就出二十五万，钱都拿去给别人了，给了那个老婆，指不定被人骗了。”季熊碎碎念念，想要季洋再给多一点。
“了四万，不要拉倒，生出来我拿去做慈善。”季洋突然变得很不好话，锋芒锐利看向季熊，“别给你二十五万，就算给你五十万，一百万，你那些烂账也还不完，少来这里给我闹，当初你一走了之，丢下重病奶奶不闻不问和你的情人在潇洒的时候怎么不了？”
“我是你生下来的，的确应该给你养老，有本事你去告，法律多少我就给多少，多一分都没有。”
“你！”季熊面色铁青，一方面是被气的，一方面是诧异他怎么知道欠钱的事。
“怎么回事？”季老大听出不对劲。
“大伯。”季洋侧身，板着脸，“刚要拆迁的时候他来找我，要五十万，本来我想给，让他好好生活，可是当时我发现他欠了七十多万的高利贷，现在怕是欠了一百多万，给多少都白搭。”
高利贷不马上还完，很快就利息多余本金。
一百多万，谁还？
季熊脸色骤变，眼神闪躲起来，也不顾这么多人在，跪在季老大和季老二面前，求两人救他。
季洋冷眼看着。
“你真是糊涂！”
“混账！”
两人气得青筋暴突，这不是几十万，那可是一百多万，他们也有儿子，拆迁的钱买房子也花不少，哪有那么多？总不能全给他还账吧？
就为这个弟弟买单，他们也很累，季老大深吸了一口气，还没话就被季大嫂制止，对方十分不满。
谁有好几十万给他还账？
“如果还不上他们就要砍掉我的手脚，大哥，二哥……”季熊磕着头，埋头痛哭。
他本来想拿季洋给的五十万去翻身，现在也没办法了，看能不能有人帮他还了，他们那么有钱，应该不忍心看着他被人砍了手脚吧？
“要不……”季老二眼底挣扎得厉害。
“除了一百多万的高利贷，还有四十多万的信用卡，周围朋友也借了三十多万。”季洋补充。
“你住口，我是你爸！”季熊吼他，眼底都猩红着。
“网上能拿钱的软件你都拿了，具体欠多少我不知道。”季洋继续。
他当初松口要给他钱，倒是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去借，怎么可能还得完？
季老大和季老二彻底闭嘴，还不上了，这个人彻底废了，季老大满脸无力，看向季洋，“洋，带着宛先走吧。”
他们来处理。
“我不好过，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季熊咬牙切齿，恨意涌现，感觉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指着季洋，“是你断了我的后路！”
“从你就没准备让我舒坦过。”季洋牵着章若宛，话语自嘲，“我能活出个人样你也看不惯，从我生下来你就没让我好过。”
“我们走。”
季洋扶着章若宛，话语很受伤，看着周围的村民，隐忍着情绪，微微垂头。
“季老三家这个孩子也是不容易了，季熊太拖累孩子了。”
“可不是嘛，跟着奶奶去捡瓶子，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季老三欠了几百万，怎么可能还得起？”
“没有好的父母，也就是废了。”
“这孩子命苦。”
……
舆论又转了一个方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墙头草，风往哪里吹，他们往那边倒。
“季洋。”上了车，章若宛看着他，转身抱住他，手附上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话语里带着心疼。
“宛宛。”
“没事的，以后你有我，有宝宝，我们都会爱你，最爱你，不会伤害你。”她柔声安抚着他。
季洋原本想解释，其实他就做做样子，总不能让季熊占了上风，见她这样，倏然将想的话咽了回去。
他低头，趴在她肩膀上，抱着她的腰，情绪比刚刚还落寞，一副十分受伤的模样。
怀孕几个月，她的腰还是那么细，还没显怀，身上又香又软。
“老公，你不要想太多，按照你的心走，我和宝宝都是支持你的，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支持你，不要管外面的人怎么想。”
“在我们心底，你就是最好的丈夫和父亲。”
……
章若宛话缓缓，她安慰人很有一套，季洋抱着他都不想撒手，还要故作忧伤蹭了蹭她的脖颈。
平日里她都觉得痒，要躲开，现在只是缩了缩脖子，抱住他的手收了收。
她的手又细又软，抚摸着他的后背。
回到家，章若宛还想给他做饭，总觉得他太辛苦了，自己就是个懒鬼，今天遇到这种情况，她更应该体贴才是。
“和宝宝坐在这里陪我。”季洋让她坐在厨房旁边，给她削了个苹果，这才开始煮饭。
章若宛以前觉得他的兴趣就是看球赛，其次就是游戏，偶尔去运动。
若是现在问她季洋最喜欢做什么，她觉得是唠叨，像老妈子一样唠叨，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章母都没他唠叨，紧接着就是喜欢给她做饭，陪她去运动，一天都不许拉下，不然他不高兴。
这样也挺好，平平淡淡过日子。
翌日。
季洋和章若宛去逛菜市场。
“王八孙子，敢坏我好事。”
“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章若宛站在一边，看着季熊抡起钻头就挥过来，整张脸都吓得惨白。
她扶着肚子，冷汗直冒，浑身无力。
在她的视线里，季洋反手就抓住季熊的手，“咔擦”一声，随着对方一声惨叫，转头落地。
“松手。”季熊痛得面容扭曲，季洋狠狠往他腿上一踢，他跪在地。
章若宛已经拿起电话报警，“喂，110吗？我要报警，这里是……”
季熊一听就吓得半死，使劲全身力气挣脱季洋，握着他脱臼的手，忍着脚上的剧痛往前爬，边走边摔。
章若宛走上去抓着季洋看，“伤哪了没有？有没有受伤？”
“没伤着。”季洋出口，安慰她。
“我看看。”章若宛红了眼眶，简直是吓死他了。
“不哭不哭。”他将她抱在怀里，“他也就吓吓我，哪敢做什么？”
“万一呢？”她哽咽着，出事她和孩子怎么办？
“哪有万一？他要跑路了，来挣扎挣扎，看能不能在我这里骗到点钱，我了解他。”季洋摇着头，“他跑了，以后也不会来。”
章若宛不信。
她害怕。
以往两人早上都喜欢一起去逛菜市场，自从出了这件事，她不去了。
不去也就算了，也不让季洋去。
季洋无奈，一出去她就肚子难受，可怜兮兮躺在床上，他哪敢动？还得抱着她哄好一会。
现在超市能把菜送到家，两人就这么过着，绝对不出校门。
季洋要是起这个念头，章若宛睡觉都不安心，得让人抱着睡，手还揪着他的衣角，一动她就醒。
季洋还能怎么办？也得惯着呀。
时间一晃，中考成绩要出来了。
章若宛那天很早就去办公室，盯着电脑刷成绩，心底紧张得很。
很多老师晚上都睡不着，那是一年的努力成果。
学校领导也在，每个人都紧绷着一根弦。
季洋站在一边看，他盯着章若宛，对方盯着电脑，就他最优哉游哉，姿态悠闲。
“来了。”年级长颤抖着手开，快速往下浏览，一群老师围上去，激动极了。
章若宛一下被人拉出来，她第一反应是往里挤。
“还怀着孩子，激动什么？一会也能看到。”季洋轻斥，拉着她往后走。
闻言，她安稳了不少，但在后面也是踮起脚尖抬着下巴看，十分紧张，这幅样子让季洋乐了。
这能看到什么？
“周老师的班上了十七个，李老师班十九个，章老师班……”年级长着提高声调，“章老师班有二十七个，很不错啊，英语最高分119，平均分都挺高的。”
“真的？”章若宛喜上眉梢，抓着季洋的手都在颤抖，嘴角弧度往上扬。
满脸都笑意止都止不住。
“很棒。”季洋低头与她。
她依旧笑着，许是太激动没注意场合，转身抱住了季洋，“二十七个呢。”
相当于他们班三分之一的人过了本校高中部的分数线，这就保证了他们高中如果没意外，正常发挥应该是一本以上。
“嗯，恭喜章老师。”季洋回抱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脸上也带着欢喜。
“哟，这是真高兴了。”周老师看着身后的两人。
章若宛猛地回神，一下从他怀中逃出来，动作太大，直接撞上季洋的下巴。
动静不。
章若宛脸皮薄，她是又羞又恼，可把她心疼坏了，又不能上前亲昵查看。
季洋强忍着疼，表现出没大碍的模样。
“恒二中周老师班三十二个，李老师班……”年级长继续看着屏幕话，“章老师班三十八个，很不错的成绩嘛，全班就三个人落到全三中。”
章若宛兴奋不起来，她此时正在后面，趁别人不注意正看着季洋的下巴。
她咬着下唇，动作不敢太夸张，季洋摇摇头，她眼底都是自责，“可别撞上伤了。”
把她家季洋都撞疼了，她心也疼得不行。
这一次中考，章若宛所教的班级上本部高中的人数最多，平均分数也最高。
学生整体成绩和老师的辛苦也是分不开，学校也会有一定的奖金。
虽是意思意思，但数目也不，得知季熊已经逃到外省，她拿到奖金的时候还请季洋和章家两老吃了饭。
嘚瑟的样子哟。
这是她第一次当班任，第一次全身心去投入一个班级，这是她努力获得的回报，他们也不会调侃击。
八月中旬，学校已经录取完，高中也已经准备开始军训，有些学生来看章若宛。
“来就来，你们还给我买礼物呀？”章若宛开门看到好几个学生，眉眼弯了好些。
“这是我们送给班任的花。”陈秋霞手里捧着一大束粉玫瑰，“感谢班任这一年对我们的付出，也希望班任平平安安生下宝宝。”
章若宛又笑，接过来，“谢谢，进来吧。”
客厅不大，这么多人进来一下拥挤起来，面前也够坐，一群学生坐在一起，这么久没见，有一些开学也要去新的学校，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季老师呢？”有人问。
“对啊，不是照顾我们班任的吗？怎么没见人呀？是不是偷懒了？”
季洋与他们相处过好几次，他风趣幽默，学生话也就随意一些。
刚完，季洋顶着鸡窝头从卧室出来，看着一群人，“这么早来，扰我的美梦。”
“季老师，我们班任都醒了，你现在还没醒，还好意思照顾我们班任，以前都是骗人的。”陈秋霞觉得自己逮到他的辫子，提高声调。
季洋挠了挠头，一脸无奈，指了指章若宛，“问问你们班任，问问她大半夜不睡谁陪她的。”
“好了。”章若宛觉得难为情，冲他使眼色，在学生面前，她脸皮更薄。
季洋了个识趣听话的手势，转身往洗手间走，洗漱好出来，还拿来饮料，一人发了一瓶，“喝吧喝吧，你们送牛奶，上一波送饮料，等下一波来，这些牛奶给他们喝。”
“不行！”陈秋霞拒绝，“这些牛奶是我们给班任和她肚子里的宝宝喝的，饮料还你，给其他同学喝。”
这么一，其余人还真不喝，准备放在纸箱里还给季洋。
“他逗你们呢，本来就是买给你们喝的，来就来不要带东西，老师缺了会自己买。”章若宛看像季洋，对于他神情很无奈。
“班任，你看季老师，他就会这样欺负我们，平时是不是也欺负你啊？”他们愤愤不平。
他们班任这么温柔，肯定是被欺负惨了。
季洋举起双手，往后退着，“不敢不敢，不要乱话，我不欺负她。”
这幅样子是秒怂都不为过，莫名还让人觉得有点搞笑。
“班任下个学期当高一班任吗？会教到我吗？”
“不是班任，科任老师。”季洋纠正，“班任是高中部的老师担任。”
“哦。”
“失望。”
众人刚刚激动起来的心情被剿灭，陈秋霞看向季洋，“季老师也是高中部老师啊，可以不当班任吗？”
“哈哈哈哈。”
“噗。”
……
在场人笑成一片，章若宛扶着额头，“为什么？他其实挺好的。”
季洋在她心底最好。
“因为季老师不是当班任的料子，他很随意。”他们给出答案。
不严厉，但也不搭理。
有一种你想咋地就咋地的感觉，只要别惹事牵连到他，管你在干什么。
季洋点点头，指着评价最多的几人，“别让我教到你们，不然死定了。”
“我觉得不会的，我运气好，就好。”席扬笑眯眯看着他。
“那可不一定。”
“你是老师，和学生较劲做什么？”章若宛看向他。
她一开口，季洋又闭了嘴，非常听话识趣，转身去厨房，给他们切了点水果端出来。
章若宛和学生聊着天，季洋也没继续待在这里，拿出一件外套，“这几天有点降温，穿上。”
“对啊，你们上了高中之后，英语一些知识点的话就不会想初中一样简单……”章若宛边话边伸手，乖乖接过衣服穿上。
对她来是日常，学生八卦也爱浮想联翩了，虽然嘴上不，眼睛可都看着呢。
季洋没和他们一起聊天，他一人走去洗手间，学生发现他好像在洗衣服。
一会又去后面晒衣服。
最后好像在洗米煮饭，还拿出一会要炒的肉解冻，一路忙活着。
而他们的班任正在回答着他们的问题，或者在和他们聊天，不急不缓。
等到他们快离去的时候，季洋才出来，坐在章若宛身边。
“延误班任的时间了，都来这么久了。”
“没事，我也没事做，你们有空可以多来，再，开学我们就要见面了。”章若宛抿唇应。
她她现在没事做，如果以前不信，现在他们相信了，那就勉强表扬一下照顾他们班任的季老师吧，看来是在好好照顾。
不过，高中一定不要被他教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