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句古话最能形容周良行此刻的处境。
前两天，他被自己儿子联合外人气得差点心脏病发。
从医院抢救回来后，他正准备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颜色瞧，一个晴天霹雳猛然炸开，惊得他把报复的心思都丢到九霄云外。
市里成立了一个调查组，名义上要专查党员干部的作风问题。
作为被调查名单中的一员，周良行虽然早有预感，却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只要能应付过去，就能度过这段危机。
为此他不得不低调，命令卢松抽回全部在外的人手，自然也没空找童潜他们麻烦。
周明晏接到传来的消息，只扫过一眼便丢到一旁。
“看来长久的安逸已经磨灭了他的警觉性，”他兴致缺缺，“周良行这个猎人，也终于要到被鹰啄眼睛的时候了。”
果然，这句话刚出去没两天，周良行就被暂停了职务。
“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某处隐秘的地点，周良行大脑快速运转，嘴上却很谨慎。
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他都熬过去了，绝不能功败垂成。
只要调查组的人找不出证据，就拿他没办法。自己经营这么久，手上势力不少，想必卢松很快就能来接他出去。
周良行只猜对了一半。
没过几天，他确实被接了出去，但来接他的人，不是他信赖的心腹手下卢松，而是那个和自己相看两厌的儿子。
当周明晏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周良行暗自诧异，但他依然保持镇定，直到坐进车里。
他先不动声色地上下左右量着车里的装饰。
这并不是周明晏常开的那辆雪佛兰。
“别看了，”周明晏坐在他身边，淡淡地，“车里没东西。”
“外面有什么情况吗？”周良行先问，被关着的三天里，他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
“没什么大事，哦，除了一件，我昨天刚收了两家公司。”
周良行清楚，周明晏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提起收购事宜，因此心生警惕。
只见儿子勾唇一笑，用一种近乎愉悦的语气：“那两家公司，一家叫光辉，一家叫时刻。”
完便看向周良行，准备欣赏他失态的模样。
周良行情绪确实有一瞬间的失控。
周明晏所的这两家公司，都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
两家公司表面上看起来是普通的民营企业，背地里却什么勾当都干，因为有一把神秘的保护伞撑着，公司行事可谓嚣张至极，偏偏静海市黑白灰三道都不敢惹。
几乎没人会把低调儒雅的周厅长，和行事狠辣的“光辉”、“时刻”联系在一起。
但周良行控制情绪的能力已臻化境，他很快便收拾好面部表情，看向儿子：“看来，是我瞧你了。”
他几乎在一瞬间便想通了关窍：“是卢松吗？”
如果不是对这个人实在太过厌恶，周明晏肯定会佩服他。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猜透真相，找出背叛者，不愧是能在静海市商界政坛呼风唤雨的人物。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没有攻不破的人。这个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
周良行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是吗，没想到我还有当老师的天赋，教出了一个出色的学生。”
谁知周明晏异常耿直：“抱歉，我天资聪明，一教就会，和你没多大关系。”
周良行被哽了一下。“你的天资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我是你父亲！”
周明晏移开目光，“你不知道，我曾经多么厌恶自己。一想到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脉，镌刻着肮脏的基因，我就恨不得剥皮削骨，好切断和你的联系。”
儿子发自内心的厌恶，终于令周良行色变。
他冷笑着嘲讽：“呵，年轻人的通病，总看不起长辈，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收购两家公司就聊不得了，作为你的父亲，只想劝告你，做人不要太痴心妄想。”
“有你这样的父亲，才是我人生当中最大的耻辱。”周明晏回头，不掩憎恶。
“你恐怕还在期待着你的那些秘密武器吧，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同样在昨天，我市警方和军方联手，端掉了十几处窝点，扫黄黑行动成果卓然。”
一边着，一边朝周良行丢了一份报纸。
把报纸版面细细看过，连夹在中间的豆腐块也没忽略后，周良行沉默了。
他最后的王牌，也输在了周明晏手上。
半晌，他苦笑起来，“没想到，你竟然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你这样的儿子，可能才算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吧。”
面对周良行带着隐隐约约讨好意味的夸赞，周明晏毫不领情。
他翘着嘴角，讽刺一笑。“可惜啊，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的人生却要从此中断，你做好准备，要在接下来的牢狱生涯中度过你的晚年了吗？”
周良行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他如此绝情。
“不！你不能这么做！”
既然周明晏连他的老巢都摸得一清二楚，要查出来他和那些“黑恶势力”之间的联系，自然也轻而易举。
万一真的被曝光，周良行就不仅仅是丢掉官职了。
“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做？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周明晏望着眼前这个憔悴不已，惶惶如同丧家之犬的男人，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下去。
他怎么能不畅快？
从他出生以来就背负的罪孽，终于在今天被洗清。
“我是你的父亲！我们父子是一体的！”周良行忍不住拔高声音，“我进去了，你以后就会有一个坐牢的父亲！别从政，社会的各方面都会对你不利！”
“你确实是我的父亲，这点没法否认，但你却害死了我的母亲。”
第一次，周明晏在男人面前提起那个为了爱情放手，却最终等来死亡的女人。
“我知道你因为你妈妈的事情怨恨我，但那怎么能怪我？明明是她太蠢！”
车停了。
周明晏开门下车。
“她确实是一个蠢女人，但她也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现在该轮到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