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前一天,高扬从实验室回寝室的路上遇到了严飞,前两天他俩还在篮球场上发生过口角,因此高扬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也没招呼。结果对方在他身后叫住了他,高扬回过头勉强地笑了笑,算是了招呼。

    严飞的身高和高扬差不多,单眼皮,染着一头黄头发,眉头飞扬,嘴角总是不可一世地朝一边扬着,看起来痞痞的,扬大爷看着就很不爽。

    严飞将手臂搭在了高扬肩上,高扬这才发现来国新以后经常被搭肩,有一种老虎被当成病猫的感觉,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烟草味,这让高扬的烟瘾有些蠢蠢欲动。严飞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带着轻浮的口气:“你篮球的挺好的。”

    高扬扯了扯嘴角,不喜欢这种虚假的恭维,嘴上还是了声:“谢谢,你也不错。”

    严飞根本没察觉到高扬对他的冷淡,有些张狂地笑了笑,:“他们都我是凭我叔叔才被选上的,你信吗?听你本科是信科的,复试是怎么过的?国新这么多年还没有录取普通一本的传统啊。你也是家里有人?”

    高扬有些不耐烦,冷冷地:“我爸是厨师,我妈是学老师,亲戚都在山东。北京除了同学就没认识的人了。”

    严飞大笑了起来,:“那你挺厉害的,我爸妈都在教育局工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明天就比赛了,我听江河师哥替补根本没有上场的机会,你那哥们估计要坐冷板凳了。到时候你记得安慰一下他,我看他和你关系还不错。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请你喝酒。”

    等严飞走远,高扬操了一声,拽什么拽,官二代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去你妈的鬼才和你喝酒。想想明天要和这样的人一队球就很来气,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只有几粒大白兔奶糖。转身去了校外的一家超市,买了一包中南海和一个火机到篮球场外面的一棵树下开始吐云吐雾。

    这个点篮球场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入口的铁栏门也已经锁上了。大灯熄了,只有两盏昏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里面还是黑乎乎一片。高扬在一棵银杏树下坐下了,地上落了一地黄色的叶子,看起来又厚又软。望着昏暗的篮球场,可以看清那个孤零零的篮筐,在空中挂着简直像一个怪物。

    高扬的心里莫名烦躁,接连抽了几根烟都无济于事,低头数了数地上的烟头,一根、两根……一共五根,手上还夹了一根,心想破戒了,前十天都白熬了。

    “我还以为你把烟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高扬抬头一看差一点就把手上的烟扔了出去,白赋嵄站在外围较少的落叶上,头顶是满树黄透了的银杏叶,在路灯下闪闪发光,还有那双眼睛,从里面发出一道白色的光芒。高扬还以为自己的错觉,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和那双在黑夜里发光的眼眸。

    高扬很意外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连他走路的声音都没听见。原来冒牌货一直都知道自己抽烟,连自己前几天戒烟都知道,他是靠什么判断出来的。

    干脆直截了当地:“我是戒了的,平时都用糖果代替,已经十天没有抽了,刚才有点烦就买了一包,不信你看,这包烟都是刚拆的,连火机都是新的。”高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于求证,是因为白赋嵄的那双眼睛吗?

    白赋嵄缓缓走近,脚底下的银杏叶随着脚步声发出沙沙的声音,在离高扬只有两步的距离处停了下来,他清冽的声音在十一月的夜晚里变得温暖了起来:“等你把烟戒了,我请你吃饭。”

    扬大爷不稀罕和他一起吃饭,过去的几次体验都太可怕了,除了前几天的那次早餐。但还是马上把手上的烟掐灭了,开口:“我点菜。”

    白赋嵄没有马上搭话,高扬怕他不同意或者在想什么话应对自己,一时还有些尴尬,准备妥协改成两人商量。结果下一秒他开口了:“去我家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啊?”高扬愣了一下,“你会做饭?”突然想起上次去他那里看到装备齐全的厨房,应该是会做的。

    白赋嵄轻轻嗯了一声,又:“汤圆和扬他们都挺喜欢你的,感觉他们很想你。”

    高扬笑了笑,露出右边的虎牙,:“原来师哥还会兽语。大白呢,怎么没提到他?”

    白赋嵄停顿了一会儿,过了一会才开口:“他也很想你。”语气很轻柔,这让高扬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站着的不是白赋嵄,而是……另一个他吗?

    高扬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了嘴里,又拿出一颗放在手心伸在白赋嵄面前,抬着头看着他:“那我明天去看看他们吧。你吃吗?”

    白赋嵄从高扬的手心拿走了那颗奶糖,捏在了手里,仿佛还能感受到它上面残留的他手心的温度,缓缓开口:“你明天不是要比赛吗?”

    高扬嘴里的奶糖已经变软了,他嚼了嚼,:“你知道?那就等我比赛完再去。明天晚上去看好了。”

    白赋嵄点点头,轻轻答应了一声,:“郝导知道你明天要比赛,让我们都去给你加油,他也会去。”

    高扬惊讶,问:“郝导也去?”

    白赋嵄平静地:“他在群里的。”

    高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微信消息,郝建军还at了自己,给自己加油。

    “好好发挥,给实验室争光。”

    底下也是一连串来自师哥师姐的加油,就连白赋嵄也发了,虽然复制粘贴的可能性极大。他的上一条是危楼师哥发的,两人的文字部分一模一样,只是白赋嵄把文字后面的表情删了……

    高扬赶紧在群里回了一句好的,外加两个“强壮”的表情。还是有些惊讶和紧张,:“我没看群消息,郝导真的要去啊!要是输了会不会很丢他的脸?”

    白赋嵄平静地:“不会,尽力就好。”

    高扬觉得冒牌货的话一点服力都没有,也不指望他出什么鼓励人的话。低着头检查了一下地上的烟头,然后用树叶把它们全部埋起来了。

    白赋嵄在他面前静静看着,等了一会儿:“跟我来。”

    高扬看着冒牌货转身离去的背影,从地上跳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跟了上去。问:“去哪儿?”

    白赋嵄来到篮球场外的铁栏前,一脚踩上其中一个横杠,轻轻一跃,跳了过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娴熟自然。高扬在旁边看呆了,不敢相信冒牌货会做这种违反校规的事,还那么熟练。怕被学校发现,他低声问:“师哥,你进去做什么?”

    白赋嵄非常自然地:“教你球。”

    这下高扬更惊讶了,之前就听过冒牌货篮球得好,他竟然愿意教自己,可是“没有篮球啊,里面还那么黑。”高扬低声。

    白赋嵄走到一个角落,捡起一个被落下的篮球,在地上拍了几下,气很足,还能用。又脱下浅色外套,挂在了铁栏上,他的里面是一件白色的卫衣,和高扬撞衫的那一件很像,但高扬还是立马认出它不是那一件。白赋嵄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放在了铁栏的衣服上,正好可以照亮篮筐下的一片区域。

    高扬学着白赋嵄刚才的动作也跳了进去,脱了外套,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放在了他的衣服旁边。白赋嵄见他做好了准备,朝他喊道:“接球。”下一秒,球就脱离了白赋嵄的手心,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入了高扬的手中。

    白赋嵄朝他低声喊道:“你进攻,我防守,争取投篮。”

    高扬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带球一路跑,算从白赋嵄侧面绕过,白赋嵄身子稍稍往外一偏,挡住了他的去路。高扬知道他原本有机会抢走自己手上的球的,是他给自己放水了。

    他带着球转了一个身,趁冒牌货还来不及抢球时,快速转了过来,轻轻一跳,瞄准篮筐朝它投了过去。哐当一声,篮球从篮筐中心擦边而过掉了下来,白赋嵄从空中接过掉下来的篮球,朝高扬:“太着急了,重心没稳,容易失误。你来防守。”

    “好!”高扬马上做好防守的姿势,准备从他手中把球抢过来。白赋嵄带着篮球跑,躲过了高扬的防守,他的动作和高扬刚才的一模一样,高扬这才意识到他在纠正自己刚才的失误。

    高扬学着他刚才的姿势把身子往外一侧,做了一个假动作,白赋嵄马上识破从他的右侧绕了过去。高扬知道自己失去了抢球的时机,连防守都有些困难了。没想到白赋嵄根本不急于投篮,而是带着球又跑了一圈,高扬明白了他的用意,赶紧追了上去。

    白赋嵄在他面前快速转身,高扬以为他要投篮,张开双手挡在了他的面前。没想到白赋嵄左右又周旋了两次,接连做了好几个假动作。正当高扬判断他下一个动作的真假时,白赋嵄从他身侧往左一跳,手中的篮球往上一抛。

    高扬纵身一跃想伸手去拦,结果篮球从自己的头顶掠过,一阵风疾驰而来,又马上逝去。没听到篮球击筐的声音,但高扬知道它正中篮筐的中心,扫过下方的篮网直接穿了过去。

    高扬趁球落地前,快速转身把它接住了,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没有继续运球而是直接带球上篮,哐当一声,球穿过篮筐,他的手抓了一下篮圈,随即松开了,双脚在空中微微晃了晃,随后稳稳落地。

    “再来!”高扬接过球跑到了白赋嵄的身前,道。

    白赋嵄看出了他的孩子心性,心中一潭深水似有惊鸿飞过,掠起一片涟漪。他暂时没有抢球的算,而是采取了最传统的防守措施,想看看高扬的进攻能力。高扬微微弯下腰,瞅准白赋嵄的姿势,一个箭步从他身侧绕了过去,同时背后换手运球,拉大了球和他的距离。

    就当高扬以为自己终于得逞时,白赋嵄突然将身体往他这边一偏,眼中一秒闪过高扬惊慌的表情,挡住了他的去路。高扬护住球转身一带,才发现刚才白赋嵄并没有抢球的意思,心中有一丝不爽,他又在让着自己。

    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高扬做了一个连自己都很意外的决定,他直接跳起,头朝后仰着,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看到了空中的那个篮筐,发着白光。

    手上突然用力,球很自然地离开了双手,从自己的头顶飞旋而过,沿着手电筒在空中留下的一束白光,夹杂中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像是断了翅膀的飞蛾,看到那一点光亮,挣扎着奋力飞了过去。高扬眼中的那一点白光被篮球遮住,一秒后又明亮了起来,球从篮筐中心稳稳穿了过去。

    “好球!”球在地上砸了一声,就被白赋嵄捞起,随后发出有节奏的运球声音。高扬微微得意,露出他的虎牙,跑着迎了上去。白赋嵄在微弱的灯光下还是看到了他扬起的嘴角,看到了独属于他的笑容和骄傲,不敢再让着他了。

    漆黑的篮球场中间有一块不大的区域,在两个手电筒的照射下变成了一个幽深的舞台,聚光灯下是两个一黑一白运动的身影,深橘色的篮球在人影间晃动,时不时传出不太清晰的话声和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