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吻意入学后便开启了封闭模式, 学校实行线上线下混合教学。
宿舍内，丛蝶看着电脑上的网课生无可恋，“这不就是换了个地方上网课吗？”
她仰天长叹：“快递不能拿, 外卖不能点，就连洗澡还得消完毒才能洗。”
茨菇安慰她：“特殊时期, 特殊待遇，坚持就是胜利。”
“好的。”丛蝶握拳, 斗志昂扬了一秒。
这次回学校, 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是眉如初，终于可以不用再没日没夜的面对那个讨厌的人；而忧愁的是江吻意, 又要过好久好久才能见到二哥。
开学后, 上课时间变成了周一至周六, 一周只有周日是放假的。
周日这天, 江吻意来到校门口, 还没走近就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等在花坛边，他看到她时，原本黯淡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朝她走来, “姐姐。”
江吻意没想到他都长这么高了，印象里还停留在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身上。
她仰头，少年逆着光看她，满眼欢喜。
江吻意弯起眉眼，淡淡的叫了一声“江守意”。
算起来他们也有三四年没见了, 虽然姐弟俩以前亲近的晚，但江吻意一直都把他记挂在心里。
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们俩其实并不是亲姐弟，少年和她会面后也很是局促，乖乖巧巧的走在她身边，跟着她去到学校附近的奶茶店。
当年离开的是他们，江吻意一直都在等他们先联系她，江守意通过某音私信，微博私信，能联系到她的社交账号每一个都私信了遍，就连工作邮箱都发了，终于在前些天联系到了她。
以前沈知微有问过她为什么要做平面模特，她的回答很肤浅——赚钱。
除了赚钱，还有一点便是让大家都能看见她，这样她的弟弟就也可以看到她。
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那就让他们知道，她在哪里。
江吻意把其中一杯奶茶递到江守意的手里，两人在靠窗的位置落座：“阿婆还好吗？”
江守意不想隐瞒她，实话实了：“很好，离开后我们一直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我现在也可以赚钱了，阿婆和母亲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辛苦了。”
他期待的看着她，眼中像在询问她“姐姐我棒不棒”，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
“嗯，守意长大了。”
江吻意的心脏慢慢紧缩，她深呼吸，不自觉的咬着吸管。
默了默，还是忍不住苦涩的问道：“这次你来找我，阿婆知道吗？”
她的目光锁住了对面的少年，他在触到她的眼神的时候，闪躲了一下，“知道的。”
“她不想让你来找我吧。”完，她自嘲的笑了笑。
江守意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蜷缩，指关节都泛了白，艰难的：“我很想姐姐。”
江吻意看着少年的脸颊，她应该告诉他，她其实不是他的姐姐吗？
她的视线细细的描摹着他的五官，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们明明是姐弟，却长得毫不相似呢。
江吻意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惑，但这疑惑只有阿婆能解。
“带我去见见阿婆吧。”
……
她和江守意坐了一个半时的高铁到达兰市。
不知道是不是将要见到阿婆，她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状态，就连坐高铁都头晕难受的吐了一次，等到出了高铁站，她整个人都恹恹的。
江守意扶着她，想让她靠着他，被她拒绝了。
两人上了出租车，江吻意依旧晕的难受，头靠在玻璃窗上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她额边。
前方正是红灯，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男孩子把手贴在玻璃窗上给女孩当垫子，顿时乐了，“伙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啊，我看你们俩上车一句话都不。”
江守意看江吻意难受的很，沉默了一秒后，敛着眸：“她是我姐姐。”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是姐弟啊，瞧我这眼睛，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司机因为刚才错话，后来一路都无话。
又是半个时后才到达目的地，江吻意下车，在垃圾桶边又吐了一次。
“姐姐，你没事吧。”江守意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
江吻意漱了口，江守意叫她等了会，跑到药店里找工作人员讨了杯热水，然后回来来到她身边，十分自然的就想喂她喝，“姐姐喝点热水会好一点。”
她往后退了退，自己接过来喝了两口。
吐完就好受多了，她跟在他身后进到区里。
这个区是一栋栋的洋房，她跟着他走了十分钟，夕阳的光是橙黄的，带着天边的云霞，她看见几位老人坐在树下的长凳上织毛衣聊天，很是惬意。
唯独有一个，在磕着瓜子，是阿婆。
有老人覆在她耳边了些什么，笑得暧昧看着他们两个走近，阿婆也望过来，看见她时，吃瓜子的动作一僵。
阿婆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狠狠剐了一眼江守意，“不吃了不吃了，回家去。”
江吻意跟着他们一起进了隔壁洋房的围墙，江守意悄悄拉了拉旁边女孩的袖子，“姐姐今天留下来吃饭好不好？我想让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刚完，走在前面的阿婆就回过了头来，“阿意要做饭啊，阿婆也很久没吃到了，你快去做，阿婆和你姐姐还有话要。”
她这么，江守意下意识以为阿婆是同意江吻意留下来吃饭了，当即眉开眼笑的应下，然后又：“姐姐你和阿婆先会话，我先去给你们做饭。”
江守意去到厨房，阿婆在大门口坐下，江吻意见她没有想请她进门的意思，笑了笑，坐到她旁边。
她这次来本来就是想把以前的事情问清楚，便也没有过多寒暄，直切主题的问道：“阿婆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了？”
江吻意能这么平静的来这里见她，尹素华也猜到她知道了些什么，“是啊。”
“怎么知道的？”
“你生下来当天。”
江吻意掀起眼，满脸疑惑，就听她：“是我亲手调换的，那时候我太想要一个孙子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家庭条件不好，不想养女娃就和临床的调了一下，别人家的孩子养在家里，反正都不是亲生的，苛刻一点也不心疼。”
闻言，江吻意的脑袋“嗡”的一声，耳边一阵耳鸣，有一刹那她看眼前的景象都是像虚幻的，身子晃了晃，还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长凳一边。
这太荒唐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尹素华，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缘由。
如此荒唐又过分的事，就这样被身边的老人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了出来。
江吻意觉得不可思议，尹素华又：“既然知道真相了，你就赶紧走吧，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后悔，阿意他爸去了的那年，我就知道报应来了。”
她似乎是真的不想让她在这里多待一秒，完便站起了身要往屋内走，江吻意的眼底蓄着水光，也跟着站起来，“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从很很开始她就不受尹素华的待见，十五岁那年父亲去世，他们丢下她走就走，就连到了现在，也是转身转的毫不留情，她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竟然都没让这个老人对她生出半点情分来。
尹素华转身，满是皱纹的手搭到了门把手上，看着她，有一刹那间仿佛看见了自己已逝的儿子，他曾经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妈，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她那时回答了什么，她早已记不得，尹素华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厨房里隐隐有传出炒菜声，热烈的像是少年跳动的心脏。
尹素华：“阿意很依赖你。”
江吻意眉心蹙起，没听懂她的话。
“他知道你不是他亲姐姐。”
尹素华：“他对你的依赖变质了。”
所以当年她发现后，硬是联合着他们在外的母亲，带着少年离开了那儿。
“希望你们以后也别再见了。”
关门前，尹素华了最后一句：“和你调换的那个孩子，她应该也不想回来，你就别告诉她你和我们见过了。以后我们都桥归桥，路归路。”
大门在江吻意的面前掩上，厨房的声响也一并被关进了那房子里，眼睛酸涩的不行，外面的路上偶尔有车辆行过，鸟叽喳叽喳，如同饯别时的奏乐。
她出了围墙，走了他们来时反方向的路。
江守意在知道江吻意走后，疯了一般冲出门去，怎么拦也拦不住。
他循着他们来时的路跑的十分焦急，却怎么也找不到日思夜想的身影。
夕阳面朝他缓缓落下，一天又要结束了。
江吻意从兰市回来后，情绪一阵低迷。
她一直以来当做亲人的人，她从到大当做亲人的人，从没把她当做过亲人。
太可笑了，怎么能这么可笑。
就算是养一只猫一只狗，养了这么多年也得有些感情了吧。
以前从不觉得电视新闻里播的那些荒谬的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现在遇到了，简直要比想象的更加荒谬。
丛蝶她们发现江吻意这几天在宿舍里都是出奇的安静，有时候盯着一个面膜盒也能发呆半天。
眉如初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手，后者不为所动。
丛蝶：“完了完了，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不会是在寻思着什么杀人不留痕的作案手法吧？还是因为月圆之夜马上要到了，她怕暴露自己的狼人身份？”
江吻意回过神，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没在意，只是悠悠道：“我没事，就是吃撑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离她周日出去到现在也有四天了，吃什么能撑到现在？
丛蝶她们三人默默交换眼神，还是不放心。
江吻意受创后的自愈时间是五天，以前阿婆和弟弟离开，她就魂不守舍的发了五天呆。还有过年前和后雪他们相认，别看她在他们面前没表现出什么，等到一个人的时候，她也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慢慢消化掉那件事。
这期间江守意一直来电话，每每想到那天尹素华和她的话，江吻意就心情复杂，后来干脆就直接拉黑了他。
那次在高铁上，江守意旁敲侧击的问过她有没有谈恋爱，得到的是肯定回答。他是个聪明人，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江您温偶尔也会来看看她，今年的暑假放的晚，江吻意利用暑假的时间在海城的流量地带盘了一间店铺，顺便再找了装修公司重新装修。
考虑到自己还在上学无法随时随地待在店里，她就又找人在店里安了摄像头红外线等智能安全保障设施，把服装店改装成了“无人售卖”服装店。
顾客进门先要按门上的按钮，店门自动扫描人脸开然后关上，顾客试完衣服后觉得合适便可到门口的机器扫描付款，付款成功后便可离开。
店里的每件衣服都有红外线扫描，若是没有付款直接带离店外，就会触碰到报警装置，进门时的人脸扫描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摄像头在这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春风绕的老板娘给她介绍了不少货源，开店前宿舍的一众人和江念姿一众人都被江吻意叫去店里做免费劳动。
挂衣服排版的时候，丛蝶问她：“姐妹，你这图啥？光这套装备就花了不少钱吧，你直接雇两个售货员不就好了。”
“图个寂寞吧，”江吻意想到以前和朋友一起逛衣服店的时候，售货员都会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身后，那时候她就想着有没有这么一个店，没有售货员，只有衣服。
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误误撞的实现了。
起初大家对此都不是很看好，不过好在江吻意的眼光独到，店里的衣服和装修吸引了不少姑娘的光顾，且质量好价格实惠，服装店便成功的运行了下去。
时间一晃眼又到了年底，江您温问她跨年想怎么过。
去年跨年，他们是在海边，大家一起倒计时，烟花绚烂，潮声连绵。
今年跨年，江吻意想了想，正巧丛蝶在这时尖叫了一声，举着手机激动到：“哥哥的《厮磨》在跨年夜上映啊！我不行了，我到时候一定要去看。”
江吻意一手托着腮，一手在屏幕上字。
江吻意：我们去看《厮磨》吧。
二哥的事业，她也要支持一下。
二哥：好。
跨年夜，他们去了市中心的影院，《厮磨》这部电影讲了一位唱昆曲的女子无意中与一位男子遥遥相望，一见钟情与之结婚生子，后来遭到男子被判算计葬生火海。不曾想他们的儿子活了下来，多年后寻到他们为母报仇的故事。
电影中还夹杂了不少昆曲名段，希望将国粹之美发扬光大。
江您温在里面就是饰演为母报仇的儿子——慕凝空，长大后开了家古玩店，常常去街角的茶楼听戏。
慕凝空的父亲也是一位昆曲演员，走投无路间才会想到要去勾引戏班班主的女儿，在此之前他早已与一女子私定终身，后来两人被钱财蒙蔽了双眼就想着一不做二不休，达到目的把一整个戏班子都烧了。
决定好要报仇的前一天，慕凝空在母亲的墓前跪了良久。
“凝情空景慕，万里苍梧阴”。
他的名字就取自这首诗，他的母亲那么仰慕那个男人，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慕凝空”这个名字，仿佛冥冥之中结局已定。
大屏幕上，男人身后的茶楼被炸的火光冲天，熊熊火焰照亮了城东的夜。
江吻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了男人耳边，问道：“前年你因为爆破戏受伤，是不是就是这场？”
“嗯。”江您温点头，电影也到了尾声，慕凝空去到警察局自首。
监狱里，他穿着一身戏服，画着母亲当年在台上与那男人第一次相见时的妆容，咿咿呀呀唱起了《牡丹亭·寻梦》【懒画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
监狱的房间有一扇高高的铁窗，光从那窗中斜照进来，在黑暗中亮眼极了，如同舞台上的追光。慕凝空就站在那束光下，婉转吟唱，哀哀缠绵，与片头唱昆曲的女子身影重合。
她唱的是对爱情的向往，他唱的是对母亲那段感情的追悼。
江吻意看完后还在那段唱曲中回不过神来，直到黑底白字的滚动字幕出来，依旧有点意犹未尽。
江您温牵着她的手退场，电影院的通道昏暗，周边都是姑娘们感叹，感叹国韵之美，感叹到底什么样的才算爱情。
江吻意与身边的人十指相扣，混在人群中，谁也不会想到电影的主角就在他们身边。
听着周围的叹息，江吻意不禁扯了扯身边人的手，“二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个问题她还是第一次问，江您温转头，只见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姑娘，一双鹿眼中染上了些伤春悲秋的哀愁，恐怕是被刚才的电影影响的。
江您温摇头失笑，眸中宠溺：“《牡丹亭》里有一句话，不知道九听过没有。”
“什么？”
影院外，他们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面对面。
大家开始跨年夜的倒数。
也许是那一夜，也许是更早之前。这情根在何时埋下，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他望着她，温柔缱绻，仿佛在什么海誓山盟，真挚无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大家陪伴。明天开始更“吻您cp”的日常番外，更完他们的可能会更“眉眼如初cp”的番外，是可能……因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可爱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