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山坡,孤亭一座。
春风拂来,蓑草纷飞。
此刻,这冷冷清清的荒山亭中,坐了一个人。
他在等人。
他等的人,和他约的时间是午时。
而现在,正是午时。
也就是在这不早不晚的整点上,一个身材并不算多高大的中年男人,扛着一杆长枪,出现在了上坡的路那儿。
且看此人,一身浅色劲装,头戴毡笠,肩披一条灰色披风,脚踏一对儿皂靴一看呐,就是个走江湖的。
不过,若凑近看就会发现,这人的相貌生得可谓是优柔宽舒,甚至有点慈眉善目的意思,和他那扮以及颇为霸气的兵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海兄,好久不见啊。”扛着枪的男人来到亭前,稍微停下脚步朝里了一眼,随即便马马虎虎地跟亭子里那位抱拳了个招呼,同时抬脚就往里走。
按呢,这么跟人问好,不是关系不好,就是关系太好。
但这人跟“海兄”的关系,却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
他俩呢曾经确实见过面、也过话,但并不熟,算个点头之交吧。
所以,近日扛枪的这位突然收到“海兄”的书信,是要约他在此见面,他还是挺意外的。
不过,他终究是来了——毕竟那“苍龙藏峰”的面子,他是要给的。
“方兄,别来无恙。”海苍峰见对方挺随意的,那他也就随意了,也只是坐着抱拳一敬。
“行了行了什么‘别来无恙’?别来这套还差不多。”而方丈呢,一坐下就露出一脸嫌弃之色。
海苍峰没接对方这话,不过也没生气,因为他知道:方丈这个人,长相看着挺和善,但话一向是这么不中听的,你越跟他计较他越来劲。
况且,海苍峰此番是有事相求,也不好跟人呛着来。
“反正我来之前呢,已经想好了。”两秒后,方丈就继续输出道,“你今儿这事儿,要是求我出钱呢,我直我的全部家当,就是这壶酒和这份儿酱牛肉了”
他话间,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纸包,又从腰上解下了一个葫芦,将这两样东西双双摆到桌上。
“你要不觉得寒碜,我也可以分你几口。”方丈一边着,一边就开了纸包,并用直接抓了两片酱牛肉扔进嘴里。
嚼了几口,还没咽干净时,他就b唧着嘴,又开口道:“你今儿要是有事儿求我出力呢,那容我句不好听的”
言至此处,他歪了下头,目光朝海苍峰那已经被换成木头假腿的右脚扫了眼,再道:“我可不是你海大侠,什么事儿都敢去应。”
他这话啊,得是真难听。
但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难听的话,才是表达效率最高的。
再看海苍峰这边,闻言,还是不动怒,且他也跟着对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那条断腿,然后又抬头看向方丈,笑着接道:“呵我若,我觉得这腿丢得值,你信吗?”
“什么意思?”方丈看海苍峰那神色,感觉他不像是在单指“为了行侠仗义落下残疾很值得”,而是另有其意,“难道”方丈稍微想了两秒,猜道,“你是断腿后悟出了什么全新的独门武功吗?”
海苍峰脸上的笑意仍在:“不愧是方兄,一猜便中。”他顿了顿,马上就顺水推舟道,“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切磋两?亲眼见识一下?”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海大侠是不是有点好斗啊?当初他刚出场的时候就去找过笑无疾切磋,如今约这方丈谈事儿,事儿还没呢,又要动?
但其实各位误会了。
海苍峰,只是在他觉得必要的时候才会提出跟别人切磋,过去对笑无疾是如此,现在对方丈亦是如此。
方丈这个人,大家从他刚才那片刻的言行便能看出,对于钱财这类身外之物,他看得并不是很重;至于女色方面大家从他这名儿也能看出来,父母已经帮他断绝了人生中大部分的女人缘。
就这么个对钱和女人都不怎么上心的人,那他剩下的爱好,各位猜也猜得到大概率就是武学了;这也是为什么,海苍峰一提自己那条腿断得值,方丈马上就往武功这类事情上联想。
白了,喜欢切磋的人不是海苍峰,而是方丈才对,海苍峰眼下所为,不过是投其所好。
“好啊!”另一边,方丈听海苍峰真有独门武学、且还要过招,果然喜形于色,当时就把中的肉快速塞进嘴里,站起身就要去拿枪,“原来海兄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儿啊?那好啊”
“不不”海苍峰马上断了对方的自自话,“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我切磋,是指我们先把事儿聊完了,然后再”
“嗯?”方丈闻言,脸色又变了,“嘿——你这老子,狡猾得很嘛。”他那脑子转得还真快,“你这是先把我的兴致勾上来,用这个拿着我再跟我聊啊。”
“这话得”海苍峰一瞧套路又被识破了,也是讪讪一笑,赶紧再拉扯,“那这样,海某答应你,不管今儿这事你答不答应,聊完了都跟你切磋两下。”
“行行,”方丈一脸不耐烦地应着,并重新坐下了。
“嗯”海苍峰点点头,“这事儿吧,对方兄来,不过举之劳,我呢也是受人所托,当个和事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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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侠开口提起这事,自己语气里多少也带点尴尬:“方兄可还记得,大约半个多月前,你曾在九江一带的一间客店里与一名年轻的刀客起过冲突?”
“哦”就听这一句,方丈立刻就明白了,“那子的事儿啊。”
“不错。”海苍峰接道,“来惭愧,那子呢跟我一远房表侄交情甚好,俩孩儿平日里常一起交流刀法,饮酒耍闹。
“那日我表侄与他相约在客店吃饭,但有事去迟了,于是那子便一个人多喝了几杯,这才会酒后闹事,并冲撞了方兄。
“年轻人嘛,谁都有个犯浑的时候,咱也都年轻过。
“方兄你当时也把他收拾得够呛,人到现在还下不了地呢,再加上你还跟他‘以后见一次你一次’,把孩子吓得不轻,要不然我今儿就是扛也把他扛来一起给你赔罪了。”
这海苍峰话呢,显然就比较中听了,反正就是拣对方爱听的讲,以此帮那个年轻刀客情。
“哼”方丈听到这儿,冷哼一声,“海兄都到这份儿上了,我要还跟那子计较,反倒显得我心眼儿了呗?”
其实吧,整个江湖都知道,方丈这人就是心眼儿。
的确,那天是那个年轻刀客在店里喝多了,耍酒疯的时候冲撞了方丈,然后他就被方丈胖揍了一顿。
这都不叫事儿,放到整个武林来,这种事一天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一般来,当那个后生被揍到酒醒,并认错求饶之时,这事儿也就该结束了。
尤其是像方丈这种武功高强、成名已久的中年大侠,基本都不会再跟对方计较的,甚至有些大侠见对方诚心认错,还会立刻帮对方接骨疗伤、送点伤药啥的
像这样“一鞭子再给颗糖”的处理,双方日后也好相见,不定那年轻人事后还会念你的好,出去颂扬你的侠名。
等到有一天,这个年轻人也成为大侠了、更加透彻地理解你的做法了,那当他遇到这种非原则性的摩擦时,也会给别人留上一线。
这就是江湖上的人情世故。
可方丈这人他不这样,他到对方求饶后,还要跟黑社会似的补一句“以后见一次你一次”,并把那年轻人的佩刀给抢了,这东西他没收了,算是给对方留个教训。
本来他这么搞呢,也不是不行,关键这回他抢的这刀,是人家家传的东西,虽不值几个钱吧,但对这年轻刀客来意义非凡。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年轻人和其家人就托关系找到了海苍峰这里。
实际上这事儿里,真有什么“远房表侄”存在吗?不可能啊,哪儿那么巧?你偶然遇上个喝醉撒泼的年轻人,正好他又有个好友和海大侠沾亲戚?
但编出这么一个表侄来,这事儿会比较好开口,这样又能让对方感觉这个年轻刀客多少跟海大侠沾点关系,又把一部分责任分到了那个莫须有的“表侄”身上。
此刻,海苍峰心里虽然很想跟方丈一句“你不心眼儿谁心眼儿”,但作为和事佬,他肯定不能心里想啥就啥。
“哎方兄哪里的话。”海苍峰摆了摆,“就当给海某几分薄面,你把那子家传的那把刀还给他吧,改天我让他亲自登门赔”
“不必了。”方丈断道,“我可没空为这子的事情一次一次浪费功夫。”
他着,就开始在怀里摸索,并且在数秒后,掏出了一大叠当票。
海苍峰看着这货的举动,也是愣住了。
而方丈在翻看了片刻后,便从那对当票里抽出了一张,往桌上一拍,言道:“东西我早当了,让他拿这当票自己赎去吧。”
海苍峰低头一看,那张当票上把当铺的字号、地址、当银、当期都写得很清楚了,也就没再多什么,伸便把那当票给收了起来。
“方兄大气,海某在此谢过方兄了。”事儿办成了,海苍峰也挺高兴,又补了句场面话。
到这儿为止呢,便算是一桩江湖上比较典型的“调解”案例。
很多有一定年纪和江湖地位的大侠,可能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几次动真格的与人交,但这种调解工作却要接上好几十桩、且事情有大有。
这,自然也是江湖的其中一面。
它和“杀杀”的那一面是并存的,因为有些人经过多年的奋斗已经不再需要那么频繁的杀杀了,他们可以用更加文明的方式来处理一些问题。
当然了,事情处理得公不公道、合不合适,这个就考验调停者的能力和良心了。
在有些时候,这看似“文明”的一面,要比直接杀杀更加黑暗和凶险。
“光嘴上谢管什么用啊?”方丈见对方的事儿办完了,就该提他的事儿了,“上也跟我去练练呗。”
海苍峰闻言,苦笑一声,暗自心道:“得,果然还是避不了这一战。”
当然海苍峰对此本来也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两人约谈的地点安排在此。
“那海某就献丑了,请”苦笑过后,他便起身拿刀。
“请。”方丈这下可兴奋了,应完这个“请”字,他立即就提着长枪率先冲出了亭,在空地上站定。
海苍峰呢,紧随其后,迈开他那右膝下的木制假腿,一瘸一瘸地就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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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儿有些位看官估计就要问了:海大侠这走路都是瘸的,确定还能?他该不会是用“新创的独门武功”这套词儿来忽悠方丈吧?
那您就有所不知了
他现在啊,就是走路的时候瘸,真要是施展轻功跑了起来,反而比以前更快。
而在斗中呢,他更是有“新东西”。
海苍峰跟那青霄可不一样,他遭遇断肢之后,从未觉得自己会变成废人,相反,还在养伤期间,他就已经在脑中构思起了:如何以装着一条木头假腿的状态,保持、乃至提升自己的实力。
那么他本来是个什么实力呢?
这么吧,哪怕是现在的三字王,跟当初健全的海苍峰,也未必能赢。
别看在“刀剑戡魔”一役中海苍峰的表现好似没有身边那几位天资卓越的年轻人出彩,但其实他这种综合实力强大的、“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在“刀剑七绝”中的作用并不下于笑无疾。
雄厚的内力、丰富的战斗经验、无比坚定的意志这些都是年轻人们需要向他看齐的。
他赖以成名的苍龙刀法,可是一套极为正统的武学。
这刀法中没有任何取巧的成分,有的只是单纯的“强”;这份强大或许没有一些可以速成的奇门武学来得耀眼,但却无比的扎实、厚重,因为它是通过最正统的方式,即日积月累的苦练沉淀而成的。
所以,就算是断了一条腿,这份千锤百炼所换来的强大,也没有抛弃海苍峰。
装上假腿后的海苍峰,非常有耐心地去适应这变化,并继续着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在一段时间后,一种全新的刀法,便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为了和“苍龙刀法”区分开,他将其命名为“藏龙刀法”。
现如今,海苍峰的武功比起健全时有进无退,反倒是他的对,在面对一名身体平衡与常人不同的刀客时,会陷入难以想象的困难。
不过方丈,正是一个喜欢这种困难的人。
“天下第一枪”,绝非浪得虚名。
在这个江湖上,一个话如此不中听、又心眼的人,还能久负此等盛名,那硬实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因此,两人的这一番切磋,胜负实是难料。
而就在他俩都在空地上站定,准备开的当口
“你妈的老子真是日了狗,怎么会相信你让你带路的,又他妈迷路了!”
“妈个鸡!这里路不好找关老子毛事?再了,就算我带错了又怎样?你赶着去投胎吗?现在只不过是走了点弯路而已,不犯错人怎么会进步?”
“你那是‘一点’弯路吗?你那是每时几百公里的反向高铁啊!我们是要绕山过,走下山路,你能给我一路干山顶来,天才啊!”
随着这两个互喷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了上坡的路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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