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有吕布这样的大将驻守西域，马贼应该是销声匿迹的，否则被吕布抓到，便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可问题是吕布现在不怎么管事了，钻进了佛法的牛角尖里面，导致这马贼又是渐渐的多了起来。
就像是号称自由和光明之都的大苹果城，不也是地下黑帮，大盗贼横行无忌？
有秩序，并非代表着没有混乱。
有光明，并非意味着没有黑暗。
有钱可以使鬼推磨，有钱也可以使得磨推鬼。
尤其是在没有信仰的地方，钱就更显得力量庞大，且无所顾忌。
在西域一处荒凉石山之处，有一个石窟，石窟内外三三两两的彪悍男子，嘻嘻哈哈笑闹着。在石窟的一侧，则是堆叠起来的大罐子，时不时有人从罐子里面往外倒着酸醋水，甚至有时候会洒落到了地面上也没有任何人在意。
这里没有水源。
最近的一处水源地，也是在十里之外，所以正常没有人会来这里。好处是没有人会想到会在没有水源的地方还有人，所以只需要将痕迹清理一下，西域的大风很快就会将残留的印迹掩埋，自然也就不会有兵卒顺着印迹追查到这里来。
坏处就是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存储一些日常所用的水。那些罐子就是用来存储水的。只不过若是存储一般的水，那么大概不会超过三五天就会臭掉，所以只能存放酒水，或者不能算是酒水的酸醋水。
这些淡酒水都是从二十里外的集市上卖回来的。
十里之处的那个水源点，则是他们的前哨。
而在二十里外的集市上，也同样有他们的眼线。
他们是西域最大的，也是最为凶残的一批马贼，杀人，劫货，无恶不作。
只不过一般的时候不怎么动，但是一旦动，必然让商队尸横遍野。
很多马贼都宣称是他们的下属，但是实际上他们的下属从来不在马贼当中招揽，而是在羌人当中收拢，因为他们是白马羌的残部，是青衣羌的残余，是贵霜的雇佣兵，是马氏的后人。
这个天下一直都是如此，强者吞噬弱者。在丛林之中，在草原之上，在虎豹牛羊之间，也在人和人之间马休缓缓的道，我起先还不是很懂，但是现在懂了
二人身处的石窟并不大，但是收拾得还算是干爽，显然就是作为马休和庞德的住所。
最开始的时候，我充满了愤怒，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愤怒了。马休坐在一块石头上，中拿着一个酒囊，脸上泛着些酒气之色，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了，但是还没有醉，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有趣。
庞德坐在一侧，默不作声。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有趣？马休晃动了一下酒囊，然后咕嘟嘟灌了几口。
庞德抬了抬眉毛，需要么？
嗯。马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于是庞德也就很认真的问道：请少主一下为什么有趣。
好，马休仰起头，天下万物阴阳对立，有日于白昼，自然有月于黑夜。阴晴圆缺，这就是天道。人活着，就要吃喝，这也是天道。所以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像是太阳月亮每天都升起和落下一样，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没有掩饰，就只是天道而已，自然而已。
或许是西域佛教气息较厚，连带着马休似乎都在打禅了。
天道是无情的。我记得之前看过一本书，写的是什么我忘了，但是似乎也了这么一句话，天道是平等的对待一株草，一棵树，一匹马，一个人，对于天道来，都是一样的，就像是和石头，河流，日月星辰一样，明白么？是一样的！
庞德点了点头，一样的。
马休歪着脖子看着庞德，然后摇头，不一样不，不是不一样，而是你不一样，不，是你的一样不一样嗯算了！
庞德看着马休，片刻之后道，少主，这最后这一囊酒，喝完就去睡觉。
我是少主！马休瞪着眼看着庞德，半响之后才撇了一下嘴，好吧，听你的我们都一样所以，没有少主
你是少主。庞德道，但这是最后一囊。
最后一囊啊嗯，好吧，不过你要听我完马休看着庞德，我觉得我想通了一个很伟大的道理我必须出来，要不然我可能之后就忘了
庞德点了点头，少主请讲。需要我写下来么？
对，对！写下来！马休哈哈笑着，去拿笔！
庞德道：我们没有笔。只有刀枪。
呃马休愣了一下，那就用木棍，或是什么东西来写，就写在这里！
马休点了点石头一侧的沙土地面。
庞德点头，从靴子里面抽出了刀，蹲在了地面上，你，我写。
好！马休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沉吟半响，呃我刚才到哪里了？
一样？还是不一样？庞德也不太确定。
一样！对，一样！马休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腿上，对！一样！天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是天子，而不是天道么？因为天子可以不一样，而天道只能是一样！
()(e) 庞德挑了挑眉毛，听不懂。
噫！马休跳下了石头，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站定，我以前听大汉最开始用的是黄老治国，后来孝武帝就改成什么天子了大概是这么一个意思，然后这里就是关键了，天道！黄老的天道，是天下都一样！明白么？石头和草木一样，山川和河流一样，牛羊和人一样，然后这皇帝，也是和我们一样！
马休大叫着，挥动着臂，一样！明白么？！若是讲天道，就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平等的！石头，树木，牛羊，我们，皇帝，等等，都是一样的！
庞德一边听着，一边写着，可是写到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写啊！马休瞪着眼，不是要记下来么？
庞德默然，然后继续写下去。
马休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在一旁转着圈，道：大汉皇帝怕我们明白天道的真意，所以他就不敢用黄老了，而是用了那些酸儒去替皇帝掩盖这个真理！对！就是这样！而我们，要将这个真理公告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和普通人一样！和石头，牛马一样！这才是天道！天道！哈哈，哈哈哈哈
天道！我明白了天道！马休兴奋的举起酒囊灌酒，然后在周边舞足蹈起来，我明白了！哈哈哈，天道！一样的！哈哈！啊哈哈
庞德低着头，看着他自己在地面上写的那些字，沉默了许久，片刻之后忽然觉得周边安静了下来，一转头便是发现马休已经直接躺在了地上，睡着了。
庞德站了起来，目光在马休和地面上的字来回转动了几下，便是转身离开了这个石窟，走到了外面，天色已经晚了，该睡觉的，都滚去睡觉，谁他娘的再闹腾，就抽他十鞭清醒一下！今天负责值守的是谁？过来！跟我去巡查！
在外面闹腾的马贼见庞德发话，便是一个个缩着脖子各自钻回了洞窟里面，就像是沙地上面的虫豸回巢穴一般，转眼就安静了下来。
风呜呜的吹过石窟，将石窟的表面雕刻成为可千奇百怪的样子。
庞德带着人巡查了石窟一圈，然后就让值守的人去放哨了，而他自己则是回到了石窟之处，看着睡得打呼噜的马休，也看着地面上的那些字。
西域的风和大汉中原的风，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么？
西域的石头和大汉中原的石头，又有什么根本的不同么？
千百年前的日月星辰，和现在的日月星辰，又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
庞德思索着，但是他找不到答案。
天黑了。
然后天亮了。
就像是千百年来的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秒，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增减。
马休醒了，然后看到了在一旁的庞德，啊？令明你没休息么？
庞德点了点头，有眯一会儿。等下一我累了，再补就是了。
停顿了一下之后，庞德问道：少主你记得昨天傍晚你了一些什么吗？
马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了一些什么？我我好想记得我了很多话，但是具体了一些什么
庞德示意了一下，那边。你让我记下来，是你会忘了。
啊？马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那些字面前，片刻之后，他瞪大了眼，回头看着庞德，指着地上的字，这这这是我的？
庞德点点头，你的，我记的。
啊，哈，啊哈哈马休伸出脚，很快的将地面上的字涂抹得七七八八，我我怎么会这样的话
马休转过头，干笑着，这个令明
庞德摆摆道：我知道这里没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休沉默了一会儿，不，我确实有这么想过，但是这个不能
正在马休不知道要怎么的时候，在石窟之外有人喊道：头！有人来了，像是二麻子！
二麻子是马休等人在外布置的眼线。
贵霜的人来了。
在距离石窟二十里外的村庄西侧，有一个不大的水泊。
马休和贵霜的人见了面。
我的朋友贵霜的人带着怪异的口音道，你们让我很失望
马休双抱在胸前，冷冷的道：所以你是来指责我的？
不，不全部是。贵霜人着有些令人费解的词语，我的朋友，有一个好消息我带来给你
好消息？马休问道。
没错，好消息。贵霜人低声道，我伟大的将军派遣了一个僧人据成功的让那个可怕的，凶残的屠夫，放下了他的刀
屠夫？哦什么？这不可能。马休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贵霜人摊了一下，我不喜欢开玩笑，我也从来不开玩笑。这事情，是真的，但是具体放下了多少不好所，所以我需要我的朋友，帮忙确定一下
那是确认，算了，不要在意这个。马休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吕奉先放下刀，学习佛法不杀人了？
是的，我的僧人，他不会谎，他是这么的。那是个可怕的凶残的屠夫，如果他能放下刀，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么？贵霜人笑着道，但是屠夫也有可能会重新拿起刀这样就很不好，非常的不好所以我需要确定我的朋友，我想你一定可以帮我这个忙
()(e) 所以你要我们去确定那个家伙的刀是不是真放下了？你是觉得我们是傻子还是疯子？那可是吕奉先！马休瞪着眼道，若是真放下了，那倒是没事，若是没放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
当年吕布带着不到三千人杀穿了整个西域，将无数胡人部落像是赶牛羊一样哄赶得到处都是，然后一举将贵霜人在西域的力量彻底摧毁的记忆，依旧是存留在许多人的梦魇里面。
现在是吕布放下战刀，不打仗了，信奉佛陀，开始念经不打仗了，谁信？
贵霜人笑嘻嘻的道：我给钱。很多钱。我的朋友，你可以出个价。
搞不好会死很多人的！马休道。
贵霜人点头，没错，所以我可以给大价钱。但是，我的朋友，动作一定要大！要大！明白么？否则我们就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放下了刀
马休瞪着贵霜人，半响之后点了点头，那你们能出多少钱
马休当年唆使了卢水部落，白马部落，现在也同样可以唆使其他的什么部落，只要有足够的钱财，西域这里就可以招揽到足够的卖命之徒。
贵霜人和马休商议了一阵，谈论好了价格之后，贵霜人就先离开了。
庞德走了过来，盯着贵霜人一行远去的烟尘，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出钱，买我们的命，让我们搞点事情出来，看看吕奉先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战刀。马休道。
庞德哈了一声，他们傻了么？凭什么？
是有个什么高僧去给吕奉先传佛法了马休嗤笑了一声道，放下刀就能放下？搞不好吕奉先一边拿着刀砍，一边念着佛法呢除非吕奉先真的变成白痴了不管了，反正贵霜给钱，我们找人，只要不让吕奉先找到我们身上就行。
在西域做马贼这么些时间，钱财就是他们延续的生命线。有钱就有人马，没钱就什么都没有。
庞德皱着眉，少主，这事情，很危险，万一，我是万一
马休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贵霜人是我们主要钱财来源如果我们拒绝了，贵霜这些兔崽子会不会反就将我们卖了？反正贵霜人只是要将事情搞大，想要看一看吕奉先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刀，所以令明你觉得如果我们表示不干这个事情，会发生什么？现在贵霜人至少先给我们三成然后根据后续的情况，再给我们只要他们还用得上我们，我们就只需要担心一个方面
这只是暂时。庞德道。
马休笑了，笑容惨淡，谁不是暂时呢？
庞德默然。
行了，帮忙想想办法，马休道，反正贵霜人的钱到了，我们先扣一半下来，其余的再拿去招人但是很麻烦啊，要是这些人知道是要对付吕奉先，恐怕都不会来如果我们先瞒着，嗯，也不太行，不得到时候会被反噬的
钱财谁都喜欢，但若是有钱没命花，也是没有意义。
同时马贼也是要讲信誉的，除非可以灭口。而现在贵霜人要搞大的，显然会牵扯到很多的人，也不可能全数灭口，所以使用诱骗欺瞒的段，也就等同于毁掉马休这些年来竖立的名声。
没有了名声的马贼，就真的会失去所有的保护色了。兔子还懂得不吃窝边草，何况是人。若是没有了些许信誉和名声作掩护，别周边的胡人部落会不会遮掩消息，就连马休自己下都未必能够收拢得住。
所以两个人都有些发愁。
片刻之后，庞德忽然想到了一下什么，但是神色又有些迟疑。
马休一见，便是问道：令明你可是有什么对策？快点出来听听！
庞德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道：我刚才想到了你昨天的那些
那些？哦马休摆摆道，那些都是酒话
不，少主，我的意思是，庞德有些迟疑的道，贵霜人不是要搞大一些然后我们又不能暴露那么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毕竟西域这里，有太多不平之事，也有太多败落之人了
在大汉三四百年之间，西域各国征战不休，就算是吕布没有来这里，西域之内依旧有很多部落败亡，国邦破灭，原本的王子贵人沦为奴隶
呀哈！马休惊叹了一声，这个办法真是让我想想
两个人默默的站了一会儿。
风呼呼的吹着，将尘埃扬起。
好像可以试一试
不能全找马贼。
对，除了马贼，也要找普通人。
还要有由头。
嗯就是，嗯，天道？
嗯，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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