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齿轮 > 06
    第6章:

    从梵悦去工地有一段距离,恰巧赶上礼拜六,人山人海的,又塞了一段时间。

    抵达工地的时候快10点了。

    齐飞指着不远处的黾穴鸲巢:“诺,纪律师就在里头和农民工们商议官司的事情。”

    沙轻舞远远地瞟了眼那伶俜屹立于远处、白身蓝顶的铁皮房,目光逐渐幽冷。

    下车时候,一阵刺骨的寒风呼呼掠过,冻得她浑身了个颤。

    齐飞走上前,睨了眼单薄穿着的沙轻舞,啰嗦了几句:“怎么出门也不带件大衣,北京可不比S市,春天也能冷翻人。”

    沙轻舞冷到将身子缩成一团,常年待在S市,短时间内,她哪适应北京的气温。

    齐飞往车内一探,看见后排座放了件青铜色的羽绒服大衣:“欸——,这不是衣服么!”

    着,他便拉车门拿了出来,给沙轻舞结结实实地披上。

    待他仔细一瞧,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挠着头:“不对啊,这是男人的衣服吧?”

    沙轻舞瞟了眼身上大的离谱的大衣,兴许是蔺的吧。没再和齐飞费唇舌,直径先往铁皮房走去。呼呼的风凌厉的刮着,似是要将每个毛孔都折磨一遍方可罢休。

    推开铁皮房的木门,“吱呀呀”一声,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当然,包括了被一群农民工围在中央的纪德。

    在数十双黑溜溜的眼眸注视下,沙轻舞礼貌的点头微笑,忙着一番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社会新闻报的记者沙轻舞。”

    包工头一听记者,忙着呲牙一笑,起身问候:“沙记者,您好!”

    沙轻舞这才敢进来,齐飞随后。

    外面的冷风还在无情的侵袭,将铁皮房吹的哗哗作响,格外刺耳。

    纪德深邃的眼眸从沙轻舞进来那刻就定格在她身上。

    她身材本就高挑,且瘦。

    或是这件大衣的主人本身身高就远远高于沙轻舞的缘故,显得这件大衣下的沙轻舞格外的娇玲珑。

    “沙记者,您有心了,还特地跑一趟了解我们的情况,但纪律师了,我们没签订合同,不受法律保护,赢面......”

    包工头和几个农民工见到沙轻舞便开始诉苦起来,不知不觉地便有几个农民工到老家的老母亲和老婆儿子:“俺是乡下人,出来也是为了图个钱,俺那媳妇怀了娃娃,俺想啊,总不能让他们娘俩儿永远靠着俺种地卖瓜那点钱过日子,娃娃可花钱了,随便一个病痛钱就哗啦啦的流,往后上学少不了用票子的地方。这不,俺大哥在大城市里做包工头,俺听了一个月能挣不少,一个月比俺卖一年的瓜都挣钱,俺就跟着他来了,头一个月拿了钱,俺可开心了,看着红花花的票子,再苦再累俺都觉得值了,可是......没几个月承包商那边就开始拖款了,整整一年俺都没领着票子。俺那媳妇儿前三个月刚生了娃,娃娃是早产儿,身子不好,前前后后都得花钱,俺回不去钱,他们孙三可咋办呢!”

    着,那乡下来的伙子就抹了一把泪,红红的眼睛全是辛酸。

    沙轻舞从包里掏了包纸巾递过去,一个无言的动作让一群农民工们更加激动起来。

    从铁皮房出来的时候,纪德又看了眼沙轻舞身上的大衣,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蔺的。

    今天凌的样子,他在机场门口等计程车,蔺的车忽然停了下来,降下车窗对他招了招手。

    他也不客气,开门上车,将仅有的一个背包往后排一扔,便瞧见后排座的那件大衣。和沙轻舞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昂着头,目光怔忪的看着天,微微出神,问着:“你觉得有胜诉的可能吗?”

    今天的云层特别厚,将蓝色的天、橙红的太阳都遮的密不透风,凛冽的风疯狂地掠过,将她的秀发扬到半空,凌乱带美,像极一幅画。

    想要跟他新闻的记者数不胜数,比她更有毅力的比比皆是,可偏偏沙轻舞身上有一股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真实感。

    纪德抽回自己目不转睛的视线,轻咳了一声缓解心虚:“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接受闫从镐的采访。”

    沙轻舞轻笑了一声,没有焦距的眼眸重新聚焦,定格在纪德身上,她紫色的眼影在那一刻妩媚起来。

    “你不是过我们心照不宣吗?”

    纪德微勾了勾唇角,她确实懂得进退有度。

    这种心思细腻、想法成熟的女子总会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想要仰望,想要......拥有。

    齐飞拍完照片后跑回来,将相机往沙轻舞脖子上一挂,拍了拍手:“工地和工人的照片都拍好了,大功告成!”

    沙轻舞莞尔一笑:“谢谢大师兄。”

    “啧!客气!”齐飞指了下不远处沙轻舞停的车,“真想谢我送我回酒店呗,我还要把资料整理一下呢!”

    “行,那有什么问题。”

    纪德抬眼看去,蔺的车,微眯了眯眼睛。

    忽然,他清明的眼睛划过一抹狡黠,轻嗤:“沙记者和蔺先生果然不认识!”

    沙轻舞:“......”

    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奔腾而过。

    驱车先送齐飞回酒店,然后再回梵悦。

    她进门的时候蔺正在厨房做饭,被那窸窣的动静吸引,沙轻舞抬头看去,只见深灰色的套头毛衣外系着与蔺气质极其不搭的围裙,他一手翻看着手机,另一手熟练地翻炒着锅内的藕片,不知道看了什么内容,视线忽然顿在手机屏幕几秒,紧抿着唇,神情颇为凝重。

    有人常,工作中的男人和厨房里的男人最帅。

    以前,沙轻舞不太认可这句话,如今,她似乎浃髓沦肤了。

    因为就是在那刹,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最后一个清炒时蔬端上饭桌,蔺瞟了眼站在玄关处的沙轻舞,喊她:“过来吃饭。”

    沙轻舞抽回神,这才拖拉地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挂衣帽架上,趿拉着拖鞋过来,盯着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露出垂涎的目光,不自觉地抿唇。

    蔺侧目,看向她无尽发端,心生调侃:“放心,我不会放两次盐。”

    沙轻舞:“......”

    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奔腾而过。

    这顿饭,很安静,除了碗筷的交碰声再无其他。

    她突然发现,凡是和蔺吃饭,气氛都会变得紧张起来,每一次都格外沉默。

    吃饱喝足后,她很自觉的去洗碗,而蔺便坐在一旁沙发上捧着今早看着的书接着看。

    心不在焉洗碗的沙轻舞抬起蝶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仅一秒时间,又低头洗碗,内心反复挣扎,再抬蝶翼,再瞥一眼,再低头,再洗碗。

    反反复复几遍,蔺察觉后抬起眼帘,看着踌躇不安的她问:“有话?”

    平缓的语调略显慵懒。

    “呃——”沙轻舞在心里飞快地了腹稿,最后憋出一句,“哥和纪律师熟吗?”

    “嗯。”他恹恹地回答,像是没多大的兴趣,又垂下眼帘继续看书。

    沙轻舞挫败,干脆放弃,埋头继续跟碗筷斗智斗勇。

    垂着帘看书的蔺突然发问,嗓音浑厚低沉:“采访他进行的不顺利吗?”

    沙轻舞洗碗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没掀眼帘的蔺,语气带着点抱怨:“超级不顺利。”

    他悠闲的翻了一页书,语调毫无波澜:“嗯,能想象。”

    沙轻舞揣着什么心思不用她开口蔺也明白,但采访纪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纪德那厮,明明过连央视的采访都不接受的,可是他居然接受闫从镐......”

    闫从镐三个字像是沙轻舞的暂停键,一到嘴边便会不假思索的顿住,然后抬眸,接着抿唇,眼珠子左右僵滞一动,最后垂帘缄默。

    “闫从镐?”蔺半眯着眼睛,像是回忆着这个名字。

    片刻,他舒展的眉眼微锁。

    那细微的动作让沙轻舞有所察觉,她想,蔺记起来了,闫从镐这三个字。莫名的紧张,慌乱中不心碎了一个碗,“砰——”地一声有些剧烈。

    她盯着地面上的狼藉,怔愣片刻。

    听见巨响的蔺迅速扔下手中的书,跑进厨房。

    她迟钝地垂下头,抱歉开口:“对不起。”

    “出去。”蔺冷声命令着。

    沙轻舞低着头走出了厨房,那瞬间,心头的滋味像是翻的五味瓶,繁乱错综。

    “还在生气吗?”

    “生气生气,当然生气!”

    “对不起,我错了。”他保证着,“下次!我下次一定不迟到。”

    “老是下次下次,能有多少个下次啊?!”

    “喂喂喂,沙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才第一次,哪有那么多下次?”

    “哟哟哟,闫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可是在生气,你就不能顺着我一点吗?”

    最后,一个道歉的和一个生气的相视而笑了。

    沙轻舞窝在阳台的吊椅上,如猫一般将身子卷起,双手扣紧双腿,下巴抵住膝盖,一双漆黑的眼睛慢慢在回忆的胶带中地失焦。

    原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记忆早就随时光而散,记不清也记不全了。

    当一帧帧如科幻片跳入视野的时候,她才觉悟,原来还是那般清晰,仿佛像是昨日发生过一样。

    年少的爱总是轻狂,轻狂的让人觉得荒唐。

    没几久,房间门被蔺推开,他朝阳台的吊椅上瞥了眼,抬步走近,推开房间与阳台之间的玻璃门。

    沙轻舞听见动静,掀了掀眼帘看他,抿紧唇,没有话。

    蔺一如既往地沉默,然后靠近,在吊椅前半蹲而下,呈现一个单膝下跪的姿势。

    沙轻舞的视线随着他人体的移动而移动。

    她右眼角微有湿润,几缕发丝沾在眼旁,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一双漆黑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蛰伏于黑夜的猎豹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犀利中带着柔和,很复杂又难以言喻的情愫。

    良久,她沙哑喊了声:“哥。”

    “嗯?”

    他从胸腔直接发出一个单音调,轻沉,醇厚,没有起伏。

    看着他,沙轻舞微微一默,舔了舔唇,好半晌也没再开口。

    那个午睡似乎有些惬意,风很,阳光很暖,还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旁,为她遮住刺眼的光线。

    光弱影重,梦里伊人心动。

    醒来时候,眼前的人不知所踪,身上多了一条厚重的毯子,毯下,怀里淡灰色的热水袋依然温热如初。

    风起云涌,眉眼情愁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