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旅程中笑笑, 时间过得飞快, 齐振国兴致勃勃地着，他一个北方大汉在江南乡下六七年的生活, 有辛酸苦楚，也有甜在心头的点点滴滴。着话就柔了腔调, 两眼弯弯地看向妻女。
他老婆阿秀调了碗米粉, 正低头拿着勺子给女儿喂, 察觉到老齐的目光，她抬头羞涩地一笑，平凡到略显土气的面孔都瞬间柔美起来。
“齐大哥, 你人挺好。”苗儿看着他俩，肯定地道。
“啊？哈哈哈，苗儿妹子你过奖了。”
齐振国咧着嘴哈哈笑起来, 扯痛了刚才有点蹭伤的喉咙, 他哎呦一声, 咽了口唾沫，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老齐有点尴尬地看看对面一排正看着他的三个年轻恩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 ：“让你们见笑了。”
阿秀把吃饱昏昏沉沉睡着的女儿放在座位上睡下, 自己默默站起, 地拿过女儿吃干净的碗，把那块惹祸的饼子掰碎, 又倒了半杯温水进去, 推到了自家男人的面前, 眼角很是可惜地扫了一眼地上。
刚才那盒三毛钱买来的饭，没吃一口就撒了一地，刚刚她急得慌，没来得及顾上，早已让乘务员扫干净了。
“喔哟？弟妹做的饼子还能当泡馍？”曹富贵斜眼一睨，顺手就把这碗凄惨的硬饼子泡水拿了过来，好奇地喝了一口，仰头咂咂嘴，品了品，摇摇头，“还欠点火候，这饼子还是适合烤了吃。”
阿秀涨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扯扯男人的袖子，这，这碗是囡囡刚吃剩的，自已那点乡下手艺又哪好意思让恩人，呃，这个大哥吃？她抬头看看眉清目秀，嫩得像颗鲜笋的曹富贵，实在不好意思喊他大哥。
“曹，那个……”齐振国想拿回碗——他也不好意思喊哥啊！被曹富贵抬手一挡，挡了回去。
“叫我富贵哥就行。”曹富贵把碗拢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地把自己带的大包让乔递了过来，翻翻找找拿出一堆东西来，肉酱、蒜泥、香菇辣椒酱……居然还有五六个竹叶子包的大团子。
他顺手把各种配料加到碗里，尝了口，满意地点点头，自己呼噜呼噜吞了大半碗，又将剩下的半碗递到乔面前：“尝尝，阿哥我配馍汤的手艺！”
齐振国哭笑不得，还来不及拦，乔已经闷头干了那碗加了各色料理配料的碎饼汤，点点头，：“很好吃。”
老齐也只能在肚子里叨叨，曹哥放了这么多肉啊酱啊调料啊，就是坨X，它也肯定好吃啊！
“给！”曹富贵拿起那几个竹叶包团子，分给自家的男人和妹妹，另外剩下的三个全塞到齐振国的手里，“尝尝，这是我家阿奶做的糯米鸡，味道透鲜，好吃得不得了。可惜季节不对，只能用竹叶将就。一般人我得不惜得让他闻一口！”
齐振国的尴尬笑容突地僵住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眼望着富贵哥，咧嘴笑道：“富贵哥，谢谢你照顾了！”
曹富贵笑嘻嘻地挥挥手，让他拆包，也挺高兴这子识趣又不别扭，知道体会别人的善意。
老齐拆开一团竹叶包，里头是油润润，带着淡淡酱色的一大团糯米，他轻轻掰开糯米团，里头居然还散出了点热气来。
淡黄鲜嫩的鸡肉块；酱红色、颤巍巍，夹肥带着瘦的烧肉；深棕裹着白嫩的香菇丁；居然还有好几粒红棕的胡萝卜配着金灿灿黄粉粉的咸蛋黄！
这满满当当、诚意十足的馅料，让齐振国看得眼都直了，手一抖，差点把团子掉了，他慌忙两手齐出，牢牢捧住这金贵的团子。
娘哎！这一个团子都能过年了！
“这，这太贵重了……”
老齐惶恐地捧着团着想还，富贵哥一抬手，把半个团子塞进了他的嘴，沉下脸道：“百年修得同火车，吃个团子怎么了？你不饿，弟妹还饿呢！我侄女还要吃呢！”
他不由分又拆了个团子，塞到齐振国手里，让他给老婆，一边拿起那包递给乔：“给黄胖他们几个分分，这帮混蛋肯定都把东西吃光了！”
齐振国感激地把团子给了阿秀，默默记下曹哥的好，闻言抬头问道：“你们还有同伴吗？”
“有，还有两只拖油瓶非跟着上京城去逛逛，哼！”曹富贵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嫌弃道。
自从乔接到了通知书，他自然是定主意要陪读，难不成还分开四年，老柴火棒子自己撸不成？他还真没定力自己能不能挡得住花花草草啊！
再了，老大不光棍一根还孤伶伶一个人呆在乡下不成亲，他是不怕什么闲言碎语的，就怕阿奶听了多思多想，也让家里其他人跟着受气。
如今跟着乔上京城拼“事业”，男人家广阔天地闯荡，先立业后成家也得过去么！
只是县里省城那一摊子就这么丢了也太可惜，他本来是想索性把收破烂的大好事业交给黄胖他们，也算是不枉大家不不相识，结交了这些年。
别看破烂生意名气难听，还让人瞧不起，这里头油水和门道可深。虽然黄胖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做不得古玩鉴定，器物修理这样的“高档”生意，光是回收废料转卖都能活得挺滋润。
没想到黄胖听他要上京，也不知怎么想的，死活要跟着他一道来，还搭了一只干架厉害，头脑不太灵光的猢狲，两只拖油瓶就这么一道拖上了火车。
倒是宝锋，听了这些事情，找上他算试试接过破烂生意。自家兄弟想做，有什么可的？反正黄胖和猢狲虽然上京了，这一帮子混混兄弟们都愿意继续干这摊买卖。
宝锋要是接得起手，那当然是好事，要是被人架空了，也就当是练个手，万儿千把的钱富贵哥浪费得起！
火车走走停停，大站站总要歇一阵，每到站点富贵哥就要带着乔出去溜达一圈，回来时总是大包包吃吃喝喝的。最夸张的是路经鲁东站，车快开时，他居然背了两根长长的青皮甘蔗上来，稀罕得乘客们啧啧赞叹，可惜就算有钱想要去买，火车都快开了。
曹富贵这位同志一点也不气，嘻嘻哈哈地就让他弟把甘蔗剁成一堆节，周围乘客们人人都分了几段，大伙啃着香甜的甘蔗也是猜不透这年轻人的来路。
是学生或是干部吧，这气质有点滑了；是农民吧，哪家的农民这么大手大脚光顾个嘴？要是工人、生意人都不像，倒是像个吊儿郎当的混混。
曹富贵听人探哈哈乐了：“我？我就是个两袖清风，暂离岗位的农民兄弟！”
转眼夜深，座位上的人都开始想方设法睡觉。
座位位置太长的一排坐三个人已经勉强，过道上还三三两两地坐着乘客，堆了行李，哪里有睡的位置。于是火车上老乘客们开始各施大招，有的钻到三人座的座位底下练龟息功；有的爬上椅背睡在窄窄的靠背梁上练轻功；还有的两三人轮流躺在位置上睡……没多久，到处都是呼噜一片。
曹富贵让苗儿先躺到座位上睡，自己拉着乔站了起来，他看看靠在座位前守着妻女，站着盹的老齐，招了招手。齐振国一家三口只有两个座位。
“让弟妹和孩子睡苗儿这边，两人都瘦，挤挤睡得下。你也歇歇，注意安全。我和乔到车厢口看看。”
曹富贵拉了乔就往车厢接口处走。不是不想买卧铺，可像他这样的无业农民哪里够资格，只能凑和着坐硬座。
好在，他和乔另有地方睡。
两人挤到车厢厕所里，趁着外头没人，曹富贵把乔挡在里侧阴影角落里，低声道：“轮流睡，我在外边守着苗儿，你先睡。”
话音刚落，乔在富贵哥嘴上才轻点一记，他已悄无声息地把人送进了炼庐。
这些年来，两人日夜厮守，很多事情想瞒也瞒不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虽然没有明，乔应年已经成为了富贵哥秘密的真正守护者。
定了闹钟，两人轮番守夜。熬过长夜，清时分，火车终于呜鸣着到了终点站。
曹富贵一伙五个人，倒有四个大伙子，再加上齐振国一个壮汉，护着女人和孩子，大包包安全地出了站。
看着外头车水马龙的喧闹景象，闻着味道都与江南不同的气息，曹富贵哈哈大笑，嗷嗷一声叫：京城，阿拉来啦！
大盖帽的公安被这子嗷一嗓子唬了一跳，转眼看过来，一帮乡下人立马束手束脚、循规蹈矩、严肃地站定，连富贵哥也不敢再造次。娘哎！这可是天子脚丫子底下啊！
浩浩荡荡的自行车洪流，夹杂着偶尔经过的“骚侉子”或是四轮轿车，街头的人群穿着灰色、蓝色或是军绿的服装，连精神气都似乎与乡下，与县城完全不同。
曹富贵精神头十足地眯眼望着皇城根的子民们，想着殷老头讲起的什么琉璃厂、掏老宅子、鬼市……默默擦了擦不心流下的口水。
“走！先找地住下。”
他和乔特地提前了几天来京城，就是想先探探路，找个落脚的地，以图日后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