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春日旖旎 > 第33章
    室内静的人快要窒息。

    所有人目光灼灼全烧在谢汀脸上。

    她似无所觉, 径直望向陈导, 笑问:“我表演完了, 陈导?”

    刚才那话题跟没提过似的,轻飘飘便揭过了。

    气氛陡然一松, 几道视线这下全胶着在了陈导身上。

    他乍闻那个消息时, 是猛然站起了身子的, 这会儿, 椅子正斜斜躺倒在地上, 陈导目光沉沉, 死盯在谢汀身上。

    只要是混圈的,无人不晓名导陈启和安颜的纠葛, 《南雁》如同绝唱, 是再也送不出的礼物。

    现下, 这姑娘就站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宣布, 我就是安颜的女儿。想不到吧?安颜还是个三呢。

    陈启后槽牙都几乎咬碎了。

    “你们都出去。”他开口, 视线却未移动半分。

    门是冯歆然关上的, 透过门缝,她望向谢汀的视线,复杂难言。

    屋里空荡荡起来, 静了片刻。

    “你是她女儿。”这话像是在问谢汀,又像是他在服自己。

    “是。”谢汀点头, 事情发展到这样, 她没有后退的余地, 她谢汀……从没有怕过什么。

    陈启站着,身材高大,谢汀只能抬着头,迎上他冷如钢针的目光,重复道:“我是。”

    “呵。”陈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忽然抬脚踹上了脸前的桌子,一声巨响,桌子轰然倒地,跟后头的椅子成双成对的狼狈。

    谢汀惊得肩膀一抖。

    “怕?你还会怕?”陈启讥讽,“怎么,姑娘,你可真是谢家的种啊,一脉相承的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可以不顾!怎么,你以为一放出这个猛料,我就会把《南雁》的女主角给你?”

    谢汀半敛的睫毛微微一颤,她眸底飞快闪过一丝迷茫,快的叫人看不清。

    “你看看,你看看网络上会怎么她!舆论是会吃人的!”陈启怒火澎湃,猛地往前迈了一步,“你和你后妈争斗,为什么要扯上已经死了的人?!她都死了,你妈妈都死了!你还要把她从地底下拽出来,扔到聚光灯下去,给人红口白牙嚼烂她,吐沫星子淹死她!”

    “她一辈子,也就做了那么一件错事……”他着,声音越来越,心头苦到揪成一团,“她已经付出代价了,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人都成一抔黄土了……”

    “怎么就不能给她点儿安生日子过呢……嗯?”

    谢汀眼角的泪终于掉下来。

    她忍不住哭出声,泪眼朦胧里看着面前的陈启。

    他年纪不了,但身材很好,平日里一定常常健身的,只活的糙,胡子都没刮干净。

    这会儿,他似是难受极了,肩膀微耷,竟看起来平白老了好几岁的模样。

    谢汀抬手狠狠擦了下眼睛,扯得皮肤都痛了。

    “我妈妈没有做错事。”

    陈启扯着嘴唇讥讽地笑了:“哦,众口铄金,你现在去看看,谁信你?你知道人最爱做什么吗?给一张白纸,溅上几滴墨渍。谁管你纸有多白呢?别人只爱看你身上的污点有多黑,多不堪,多猎奇。别人都你好,我偏要毁了你。可她都死了,你拉她出来鞭尸,图什么?”

    谢汀的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可明明哭着,她却弯着眼睛笑起来:“陈导,您就等着看吧。”

    陈启看她这模样,恍若透过这女孩儿,望见二十多年前。

    那个女人,梗着脖子跟他犟:“我爱谢开成,我要嫁给他。陈启,你就等着看吧。”

    他忽然叹气,不再看她一眼,抬手开门,径直走掉了。

    何文放心翼翼推门进来,拿纸巾先糊到谢汀脸上,心疼的很:“别哭别哭了,这风口浪尖的,出去给拍到,不定把你写成什么样呢……”

    谢汀自嘲一笑:“为了跟后妈别苗头,把自己亲妈拉出来鞭尸的白眼儿狼呗。”

    何文放可不敢顺着这话头往下,拿出来化妆包让她补妆,先遮了通红的眼圈,帽子一戴,倒也不显眼。

    收拾停当,他揽着她肩膀往外走。走廊里遇见,何文放就把她脑袋往下压,压得谢汀脖子疼。

    终于到了停车场,她松口气,抱怨着挣扎:“你是猪吗,要压死我啊!”

    何文放死活不松手,一手压着她脑袋,一手捂住她的脸,整个人都被他驾着走,云里雾里就停在一辆车跟前。

    他抬手开了车门,朝她后背一推,然后“啪”地一声关了车门,一气呵成流畅万分。

    谢汀闷着头往前一撞,脸颊撞到个硬邦邦的玩意儿,她下意识蹭了下,眼前还是黑的,鼻子先嗅出来点味儿。

    这味道,她已经太熟悉。

    “应辞许?”她支着手爬起来,把碍事的帽子往后一拨,便见他皱着眉,神色里带着点嫌弃。

    谢汀这才看见,他深色西装上,手臂处一片白,显眼的很——是她刚补过的妆,蹭在上面,留了一层粉底印儿。

    谢汀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何文放哭着嚎着电话你要被陈启死了,求我来收尸。”应辞许讥诮着,还不忘加了一句,“西装钱回头我卡上。”

    谢汀撇着嘴翻了个白眼:“气鬼。”

    应辞许淡淡睨了眼她还泛着红的眼圈:“废物。又哭个什么。”

    谢汀愣了下:“你叫我什么?”

    应辞许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一顿,而后不动声色道:“怎么,你觉得你挺能耐?”

    “那倒也没……”谢汀下意识摇头,想到最近不冷不淡的祝辞,更低落了,“只是这称呼有点熟悉。”

    前头周平的心提起来,老板不会就要掉马了吧?现在跳车晚不晚?

    应辞许倒丝毫不心虚,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开平板处理工作,交代她:“别吵我。”

    谢汀破天荒没和他顶嘴,心事重重地“哦”了一声,开手机,准备点开微博图标。

    认真看文件的应大总裁:“孩子少玩手机。”

    谢汀一扭身,背对着他。

    面部解锁那一瞬的间隙,谢汀瞥见暗色的手机屏幕上,眼皮发肿的自己。

    眉心紧蹙,眼底带着犹疑,和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怕。

    她食指顿在微博图标上方,久久没有点下去。

    好像不看,就没有人对着安颜指指点点了,那些恶毒的语言,不怀好意的揣测,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都不存在了似的。

    安颜还是那个安颜,一代女神,没有污点。

    她年少成名,一部戏拿下奖杯,从没见过娱乐圈的肮脏,影视歌连点儿短板都没有,到现在假期里各电视台还会轮番播放她的成名作。

    人红是非多,不是没人捕风捉影地她背后有“人”,可这事儿在她公布出身豪门后,也成了个笑话。

    谁也没想到她当年那么决绝要息影,只留下一句“我要嫁人啦!”便消失在公众眼前。

    她最后一次接受采访时,笑的可真灿烂啊。少女怀春,遇见此生挚爱,年少轻狂便要激流勇退。

    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便是香消玉殒。

    本身人没了也就没了,让她的影像就留在最风华绝代的时候,多好。

    谁提起安颜,都要赞一句,一代女神。

    可现在不是了,女神有污点了。

    娱乐圈,向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半句猜疑,都能被夸大成十二分“事实”。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谢汀太明白陈启的愤怒了。对别人来,可能这事儿就是个饭后谈资,窥探隐私是人的劣根性,不过你两句嘛,又不会掉块肉。

    可对真心实意爱着安颜的人来,不啻于一把把利刃,戳进去再□□,热滚滚的血流出来,到凉了到干了,那痛都根深蒂固的难以拔除。

    都是因为谢汀。都是因为她。即使早已料到,季雨柔会走到这一步,谢汀还是自责。

    本来没必要撕破脸的,谢开成和季雨柔轻易不敢丢出这个把柄的。他们还要用这个掣肘贺家呢……

    可这个脓疮就一直在那儿,像脖颈上悬着的一把利刃,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刀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谢汀愣了半晌,也没点开看。

    她听见身侧一声叹息,应辞许抬手将她手机抽走,暗灭屏幕,道:“别看了。”

    谢汀没动,仍背对着他,开口时鼻音有些重:“你,我做的对吗?”

    应辞许半晌没回答。

    堵车了,四周鸣笛声一片,惹人烦躁。

    可应辞许双腿交叠,一片闲适,神色淡淡,万物崩塌我自笃定,令人心都静下来。

    “刀握在自己手里时最锋利。”他开口,声音平和,渊渟岳峙,“我还是更擅长威胁人。”

    谢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就直,你不允许别人不要脸过你呗。”

    应辞许睇她一眼:“倒也不是,论不要脸,谢姐更胜一筹。”

    谢汀“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王八绿豆,彼此彼此。”

    应辞许唇角飞快闪过一丝笑意,隐没不见。

    他拿起平板,继续工作,淡淡道:“放心,谢开成可要比你着急的多。”

    ……

    谢开成确实急了。

    看到那个视频时,他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寒气从脚底板浸出来,直达大脑皮层,太阳穴一阵尖锐的疼。

    季雨柔……她怎么敢!

    这一下,贺定璋怎么能忍得了?昨天还在要他做选择,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没谁比贺定璋更在意安颜的名声。

    这么多年,他用这个把柄换来两家相安无事,贺定璋虽看不惯他,但也没刻意给他使绊子。

    他是有些飘了。

    谢家对上贺家……他还没那个本事。他承受不起贺家疯狂的报复。

    车子开往医院的路上,谢开成手背上的青筋一直都没下去过。

    季朗风不在病房,季雨柔独自在点滴。

    她似乎有些累,眼底青影一片,连他粗暴地推开门都没将她吵醒。

    谢开成站在床边,静静地盯了她半晌。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幽暗的环境里,谢开成的目光冰冷,如蛇吐信,阴寒从墙缝里沁出来,扎进季雨柔脖颈青色血管里,一丝锐痛。

    她好像被魇着了,呼吸急促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倏然对上谢开成的眼睛。

    好似见了鬼般,季雨柔无声地尖叫起来,人猛地往后一顿,手上的输液针再次被她扯掉了,她却顾不上了,心悸到呼吸都上不来。

    谢开成就这样冷冷地盯着她不动弹。

    季雨柔如同溺水之人,双眼大睁,不住挣扎着想要逃离,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开成,饶是她向来都知道,这才是谢开成的真面目。

    谢开成终于动了。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轻轻抚摸季雨柔的脸。

    季雨柔了个寒颤,开口时牙齿都在战:“开成……开成,我……”

    “嘘。”谢开成食指轻轻抵在她嘴唇上,语调温柔,“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季雨柔咽了下口水,不敢看他:“你给桐城那边电话……我偷听到了……后来我去了一次桐城……见了你那个初恋……她,她……”

    “她怎么了?”谢开成似是鼓励,循循善诱。

    “她有病……她一直胡八道,里面夹杂着‘安颜不要脸’‘安颜是三’的话,我就查了她……”

    “就这些?”

    季雨柔胡乱点头,紧紧抓住谢开成的手:“就这些,就这些!开成,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做那些事情。可贺家欺人太甚,谢家的家底都是你辛辛苦苦挣出来的,我怀着的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贺家凭什么!凭什么到现在还对我们指手画脚!就因为她那个当三的女儿吗!”

    谢开成呵呵笑了起来:“季雨柔,你怎么忘记了,你自己还不是个三?你当时爬我的床时,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凭什么?”

    季雨柔脸色一白。

    谢开成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而后忽然俯身掐住了她的脖颈。

    季雨柔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怕的紧紧攥在他手腕上,用眼神拼命地哀求他。

    谢开成一寸寸掐到最紧,看着她眼睛外凸、狼狈不堪,又一点一点地缓缓松开了她。

    季雨柔痛苦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谢开成垂首看她,淡淡道:“孩子做掉吧。”

    鬼门关前走一趟,还未缓过来,这个炸弹又丢过来。

    季雨柔心头惧怕、后悔和震惊糅杂,一刹那炸开,炸出漫天恨意。

    这一霎她什么也不怕了,她尖叫起来:“谢开成,这也是你的孩子!”

    “又不是只有你能生。”谢开成漫不经心。

    季雨柔心一寸寸凉下去。

    她忽然冲下床,光着脚便要往外跑,谢开成从背后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跑?”他笑,“你想往哪儿跑?”

    “放开我!”季雨柔不管不顾了,“谢开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靠着贺千雁起家,却又不愿意贺家掌控你!我爬你的床,你怎么不你管不住自己的□□!现在为了讨好贺家,又要来搞死我了……你以为贺家是蠢货,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谢开成攥住她头发的手狠狠往后一拉,痛得她头皮发麻,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抵在墙上,一只手牢牢地钉住她。

    一切像是慢动作,下一秒,她看到谢开成冷漠地抬起腿,狠狠地向她腹踹了过来。

    一下,两下,三下……

    痛……

    那痛盘根错节地盘踞在腹处,而后长满了尖利的触角,一下一下,戳在肉里,爬遍全身。

    血流的时候,是什么声音?

    淅沥淅沥,浸在地板里。

    季雨柔瘫坐在墙角,用尽全身力气,可发出的声音却轻到难以捕捉。

    “谢开成,你……不得好死……”

    谢开成微微笑了。

    “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亲自实名举报你的慈善机构,好好把身子养好,记得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