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春日旖旎 > 第43章
    凌两点。

    夜风寂寂,跑车隆隆的轰鸣声将深黑夜色用力扯开一道口子。

    黑色轿跑卷着风声, 飞速冲向宅院大门。

    佣人慌慌张张按了开门键, 车子堪堪擦着铁门边缘闯了进去。

    横冲直撞, 径旁摆着的观赏花草带着湿润的泥土在空中飞溅一片,嘭嘭嘭掉落在身后紧追着的佣人头上,一身狼狈。

    “少爷!快停车!您再往前, 就冲进楼里了!老爷子还在客厅等你回来呢!”

    冯景然在冲上墙壁的前一刻踩了刹车。

    一声尖锐的长鸣,冯景然探身下车,重重将车门甩上。

    车身上一道长长的划痕, 从车头蔓延的车尾, 形势惨烈。

    他看也不看一眼, 就这样把车横在楼前, 往里进去。

    刚进门, 破空声迎面而来, 冯景然微微侧头, 茶盏“啪”地一声在身后破裂。

    碎瓷飞溅, 有一块擦过他的后颈,血珠霎时冒出一串。

    “你还敢回来!”中气十足的暴喝声, 冯加英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怒目而视,再次重复, “你还有脸回来!”

    冯景然神色阴郁, 撩起眼环视客厅。

    一整个客厅的人, 同时看向门边, 或不满或冷淡。

    “哟,”他咬着牙笑,阴恻恻的,“这还没到过年时候吧?到的这么齐,给冯家祖宗上香来了?”

    冯加英抬手又摔了个茶盏。

    冯歆然张了张口,有些忐忑地劝:“爷爷,您别跟三哥生气,他那个脾气……”

    冯加英并不理她,只对着冯景然一声冷笑:“我看你是想给我上香吧?”

    这话的太重,一边的人忙跟着劝,冯加英顺了口气,问:“你今天又发什么疯?!平时胡闹就算了,那个谢汀,贺家刚认回来,宝贝的很,不是你随随便便能玩的!惹得两家交恶,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有个屁用,还不是要你大哥给你收拾烂摊子!”

    冯景然无所谓道:“我愿意惹事,他愿意收拾。怎么?关你一个退休了的老头子屁事?”

    冯加英被他气的直喘粗气。

    一旁的大哥冯谨然倚在沙发上,翘着腿并不出声,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景然。

    他是冯家新一辈的掌舵人,他不话,别人也不开口。

    半晌,他才不咸不淡问了句:“那个保镖是谁?张口就你是私生子,可戳痛我们冯公子的心了?”

    着,他似是觉得好笑,还轻轻笑了起来。

    冯加英重重咳嗽了一声。

    冯景然面色遽变,捏紧拳头,眼底猩红再现。

    他阴着嗓子,语调怪异:“看今晚这阵仗,可不只是戳痛我了吧?”

    完,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的阴阳怪气,令人不适。

    厅里有些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冯谨然面色不动,施施然起身,淡淡道:“既然死穴都让别人握在手里了,还是不要招惹人家的女人。景然,你知道哥哥的意思。”

    众人散了,只剩冯歆然留在原地。

    “三哥,”她犹豫着,“你不必为了我去跟谢汀……”

    “谁我是为了你?我没你那么废物,被人踩成那样,都不知道报复。”冯景然嗤笑一声,“谁不知道,我冯景然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搞到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怪只怪她谢汀运气太好,一头撞进了我手里。”

    冯歆然本是好意,却被他拿话刺回来,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嘲道:“那你怎么就被人捉到把柄?不过是个保镖,还不是把你踩在脚底下?你怎么不报复回来?”

    冯景然阴阴地盯了她一眼。

    “把柄?”他咬着后槽牙,笑意冰冷,“让我查出来他是谁,看他还有没有命捏好这个把柄。”

    ……

    《南雁》要开机了。

    拍摄地点在城郊,一大早何文放就来接她过去。

    “应总他今天有事儿,晚点过来,咱们先过去。”

    他其实已经知会过她,谢汀翘着眉轻“哼”了一声:“不来也行,又不是少了他地球就不会转了。”

    要她,趁早把他开了最好。

    头一天不拍摄,只开机仪式,摆香案上贡品,大家都要拜一拜,求个好兆头。

    谢汀到的时候,已经大把的记者等在现场。

    她是女主角,自然是众星捧月,更何况这几天网上绯闻烧的正热,谢汀是机场那事情之后头一回露面,都想从她嘴里挖出个头条来。

    有个相熟的记者见她过来,眼前一亮,还要探头探脑往她身后看。

    仗着同她混个脸熟,直接问:“汀汀来啦?今天大日子,怎么不见你的保镖随行呀?”

    记者们都是拿笔杆子的,春秋笔法一个个玩的都溜,谢汀是不想得罪他们,笑:“保镖也不能24时不停转呀,我给他放假了。”

    “汀汀还是这么护短,”对方笑着试探,“因为冯公子的事情呀?”

    谢汀诧异:“冯公子?我不太熟呀,他出什么事儿了?”

    压根不上钩。

    记者们又问,她都太极了过去,何文放在一边看着,等问的差不多了,适时上来拦:“汀汀现在忙,一会儿还得烧香,导演那边等着,等结束了随便问,我直接把她丢给你们!”

    一群人都笑起来,没再穷追猛。

    外头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陈启还在酒店房间和随行编剧磨剧本,谢汀办了入住,径直去找他们。

    几个人正围着讨论几个争议点,一见她来,都开始拉同盟:“汀汀,我觉得这样好,你来看看?”

    谢汀笑着坐下,她剧本看的透彻,编剧角度和主角角度又不太一样,了几处自己的看法,的几个编剧看她眼神都不一样起来。

    有人直脾气,抿着嘴笑:“实话我担心过,也跟外头人一样质疑过……今天听汀汀这几句话,就知道不一样。”

    陈启在一旁笑起来。

    副导演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插嘴:“那是你没见到试镜时候汀汀的表现,镇场子啊!一屋子人都被惊到了,那时候我就知道陈导心定了,跟外头传的压根没关系。”

    又抬着眉毛吹嘘:“你担心什么?陈导坐镇,几位的编剧,摄影也是陈导三请四请磨来的,再加上汀汀,还有一个个资金雄厚追在屁股后头给陈导扔钱的大佬们……咱这戏,准火!”

    陈启正抽烟,被他一顿吹捧,忍不住笑的咳嗽起来。

    谢汀随手递了瓶水给他,看他开抿了一口,真心实意道:“起这个,我一直忘了跟您,谢谢您的信任。”

    又朝他眨眨眼,几分俏皮:“我会努力的,不给您丢人,陈叔叔。”

    陈启偏头看她。

    谢汀其实和安颜长相并不太相似,只偶尔,他能从她眉眼里看出几分相像。

    但那也是很少的时候。

    谢汀有谢汀的漂亮,她的美,鲜活、锐利,笑的时候全世界都春风得意,生气时一双含着媚的眼刀扫过去,令人心悸。

    安颜是柔软的、水一般的美。

    她身高不算多高,陈启至今都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心里还想过:她好看的很,可惜是个矮子,只到他胸口,随便抬个手,就能把她搂到怀里去。

    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可惜,那时候对她一见钟情的人多了去了,她一双眼里,只能看到谢开成。

    她偷偷和谢开成恋爱,瞒的太好了,却没瞒得住陈启。他在她眉眼里看到羞怯和欢喜,不是为他。

    当时怎么想的来着?她幸福就好,他看着就好。

    可惜到头来是个这样的结果。

    陈启也就走神了这一瞬,回过神来,谢汀还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笑了声,低声:“叔叔也给你道歉,是我的错,你妈妈没有污点,她就是傻了点……”

    谢汀心里浅浅叹息。

    面前男人年纪不大,却也不了,鬓发里有银丝,眼角有刻痕。

    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

    刚才她在他眼里看到万千情绪,又霎时收了回来,那眼神让她心头微微发酸。

    “她不会怪你。”她低声,“她就是那个脾气。”

    陈启被她一句话的又朗声笑起来,他叹息:“是啊,她就是那个脾气……”

    眼底情绪收拾干净,陈启话头一转,问:“你和你的保镖,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汀一愣。

    “既然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问一句。你妈妈把我吓怕了,得帮你把把关。”

    一副怕把女儿所托非人的紧张模样。

    谢汀心头那股子酸意越浸越满。

    她似乎是没什么长辈缘的。

    妈妈走得早,爸爸狼心狗肺,外公家那头,舅舅被舅妈耳边风吹得,对她也不过几分表面功夫,也就一个贺定璋,全心全意对她好,却也因为她执意要进娱乐圈,冷淡了好几年。

    陈启这会儿的话像是一杯温水,咕噜噜灌进她冷沉沉的心肺里,热气直直要熏到眼睛里去了。

    谢汀眨了眨眼,微微笑着摇头:“他呀,不是的。网上乱传呢,您别瞎猜。我要是有那么个人,肯定带过去给您掌掌眼。”

    陈启郑重点头,顿了好几下,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一天忙的够呛,谢汀接受完最后一波采访,回了酒店房间,远处已近薄暮之色。

    刚坐下不过片刻,门便被敲响了。

    应辞许口罩遮面,站在门外。

    谢汀累得慌,懒得应付,见他又追来,不由头痛:“我,你是不是入戏太深,还真演上瘾了?玩儿几回过把瘾就算了啊你,戏瘾这么大要不您也考虑自己拍戏去?”

    上来就这么呛人。

    郊区酒店条件一般,走廊就那么大,她声音一时没把控好,引得周围有人探头看过来。

    应辞许抬手捏着她肩把她顺回了房间。

    他今天开了一天的会,风尘仆仆开车赶过来,眉梢亦带上了几分疲惫。

    “脾气这么大?”开口时声音都几分暗哑,还带着那么丁点儿笑意,“谁又惹我们大明星了?”

    谢汀没正行地靠在沙发上长出了口气,烦躁道:“被人追着问了一晚上保镖和冯景然,烦死了!今天可是《南雁》开机,全被那件事儿给盖过去了!”

    应辞许挑着唇角淡淡笑了笑。

    何文放电话过来催她收拾,谢汀应了,抱着抱枕倚在沙发上,探脚拿脚尖碰了下他腿:“助理大人,帮我拿那边那套礼服过来。”

    裤子布料轻薄,她脚趾白到发光,巧可爱,微微翘着,一上一下地蹭着他,瞬间蹭出了他满心的火气。

    应辞许眸色暗了一瞬,抬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脚踝。

    太细了,细到他指腹能轻轻摩挲到绷起的青色血管,细到他虎口正正卡在脚踝细巧的骨骼上。

    他微微用了半分力。

    谢汀吃痛,甩了下脚,又觉得气氛不对,转口道:“不想拿算了,我自己去……你给我放开。”

    应辞许抬手轻轻一扯。

    谢汀身体失控,挡在身前的抱枕一下子飞到地上,她顺着沙发边沿向下滑,滑到整个身体都抵在他身上,没法动弹。

    他另只手抬起来,按在她的膝盖上,而后微微倾身,那双被额发半遮半掩的漆黑眼眸漫不经心地盯着她。

    谢汀被他盯的呼吸一窒,那一瞬间几乎要被那双眸子吸进去了,心神一刹恍惚。

    应辞许看的分明,他睫毛微敛,低低笑出了声。他今天声音有些哑,这样低笑的时候,性感缠绵。

    谢汀立刻回过了神,被他笑的面子挂不住,忍不住挣着腿踹他,又上手推他:“干什么呀,神经病!”

    应辞许忽然俯下身,肩膀压下来,与她的抵在一处,谢汀察觉他侧脸从她面颊边一擦而过,握住脚踝的手松了开来,向前探去,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谢汀下意识屏住呼吸,抵抗他的气息,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拿什么?”

    应辞许微微侧过脸。

    他的口罩猝不及防印在她脸颊,开口时热气氤氲:“衣服……”

    隔着口罩,在她面颊印下一个吻。

    可谢汀又不能这就是个吻,擦边球一般,不过一瞬。

    他身子收回去,正人君子般靠坐在沙发上,与她距离,正正恰当。

    他抬手扬了扬手上的东西:“西装,晚上开机宴。”

    谢汀这下顾不得计较他刚才的举动了,心思立刻转移,扬眉诧异问:“你参加开机宴干嘛?以我助理身份?”

    应辞许挑眉,忽然抬手摘了口罩,淡声道:“或许是谢姐入戏太深,忘记了我另一重身份?”

    谢汀:“……”

    她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你投资了?”

    应辞许点头,似是不解:“这稳赚不赔的生意,我不是合该投资?”

    “屁咧,还没拍呢,你就知道会赚了?”

    谢汀到这里,猛然抬手捂住了嘴:“呸呸呸,肯定赚!我的戏,当然要票房大卖!!”

    又哼哼着上下扫视他:“果然是资本家,嗅觉灵敏呀!”

    姑娘忒好哄,这就美滋滋翘起尾巴来了。

    应辞许笑意一瞬飞逝,颔首:“不过是相信谢姐扛票房的能力。”

    谢汀被他吹得飘飘然,假模假样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去换衣服去了。

    应辞许也换了西装出来,可头发还没梳上去,谢汀一见他出来,就微微愣住了。

    额发微长,遮住眉眼,泪痣浮沉……可却是冷杉味的香水,西装革履精英派头。

    祝辞和应辞许,两个人,又是同一个人……明明白白地站在她眼前。

    谢汀深深吸了口气。

    她心里的火又要涌上来了。

    “帮我弄头发?”应辞许看出她眼神,立刻转移战火,“我不太会。”

    “弄个屁!”谢汀气冲冲直接怼了一句。

    应辞许摊手:“你决定现在就公开我是你助理?”

    谢汀:“……”

    她又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来,压下想立刻爆他头的欲wang,走过去帮他弄头发。

    头发再次梳起,露出整个额头,谢汀透过镜子望他。

    他五官深邃,下颌线条锋利,顺势而下,微微凸起的喉结一半隐没在暗影里。

    抿着唇面无表情时,显得有几分凌厉。

    这模样再没有祝辞那副懒洋洋漫不经心,唯有那颗泪痣。

    谢汀盯着那颗泪痣看了会儿,反手又是一个痘痘贴。

    贴完之后一边给他遮瑕,一边恶狠狠警告他:“一会儿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