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春日旖旎 > 第53章
    天边已有薄暮, 夕阳透着橘红, 从窗子里漫进来,模糊了窗边病床上的女孩子的面容。

    应辞许单手插兜,斜斜倚在门框上, 眸底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望着正配合医生检查的谢汀。

    闲散慵懒, 全然不似被她翘着眉毛, 指着鼻子赶出病房的模样。

    周平到走廊尽头接了通电话, 走过来时望见应辞许侧脸, 隐隐化开的冷冽棱角,微微愣了下神。

    应辞许偏头瞥了他一眼, 白而薄的眼皮半撩,懒懒道:“剧组那边怎么。”

    周平顿了下:“陈导主张报警, 但资方大都持反对意见……目前来看,大概率是要以‘意外’来公诸于众了,毕竟这个法对剧组的影响最。”

    应辞许侧颊线条陡然锋利起来,勾唇嘲弄地笑了一声。

    “意外。”他讥诮道,“这个结果,确实不意外。”

    男人眸光远远落在谢汀身上,她正把裤子下摆撩起来,露出膝盖上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医生手指轻触,女孩子痛的吸冷气, 眉尖紧紧蹙起来。

    周平随着他望过去, 视线触碰到谢汀的皮肤, 又迅捷敛眸,没敢出声。

    应辞许看了很久,久到谢汀再难忽视男人强烈直白的视线,姑娘趁医生偏头查看她伤口,眼神飘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显而易见还在记恨刚才他的调弄。

    羞恼令她面颊染上一层浅粉,眸色晶亮,鲜活漂亮的脸孔,朝他虚张声势地露出獠牙,好遮掩她眼角眉梢漫延着的一丝丝羞赧。

    张牙舞爪的……狗崽子。

    这才该是谢汀原本的样子,张扬肆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她不该有泪水,不该有苦痛,摔了有他垫背,天塌下来,也有他来撑。

    逆着光,应辞许眼尾微眯,勾着唇轻轻笑了下。

    而后,周平听到他冷冽没有温度的声音:“报警。”

    周平一怔,鲜见地没有迅速响应他的话,而是略显犹豫地:“报警的话,谢姐那里……不用先知会一下么?”

    他怕这一回扔到老板额头上的就不只是个玻璃杯了。

    “她会同意的,”应辞许眼尾缓缓沁上笑意,渐渐将那分冷冽掩盖,“姑娘……很乖的。”

    周平应声,转身给剧组去电话。

    这时候医生已经检查完了,走出来同应辞许交代:“谢姐运气好,都是伤,淤青和范围的火苗滴伤,我让护士心处理,不会留疤,应总可以放心。”

    应辞许微微颔首,谢过医生,探身算进去。

    走廊那头,电梯门缓缓开,露出两个焦急的身影。

    应辞许眼尾轻轻一扫,脚步微顿。

    庄晴一眼便望见他,拽着赵伊绚急急忙忙走过来:“应总?汀汀怎么样了?”

    应辞许没应声,余光扫了眼被庄晴拽在手上的赵伊绚。

    赵伊绚颇有些失魂落魄,脸颊上泪痕斑驳,散乱的头发狼狈地粘在鬓边,毫无女明星的模样。

    她听到庄晴叫“应总”,身躯微微一震,抬眸望过来,一眼望进应辞许冷淡的眼里。

    应辞许……?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伊绚脑中混沌一片,谢汀保镖纯黑口罩上那双狭长冷漠的眼睛,同眼前的男人恍惚重合,眼尾勾勒一颗浅淡泪痣,慑人魂魄。

    “你……”她眼底情绪变幻,恍然开口,声音已是沙哑,“原来谢汀大名鼎鼎的保镖,就是应总啊……”

    应辞许收回视线,淡淡道:“是我。”

    三人身影交错,应辞许后退半步,下颌微扬,望着谢汀时眸底才有片刻温度:“护士在给她上药,你们进去吧。姑娘吓得不轻,多谢安慰。”

    庄晴闻言急吼吼便往里去,赵伊绚落后半步,与应辞许错身而过。

    交错一瞬,赵伊绚脚步微滞。

    “应总。”

    应辞许驻足,声音透着玩味:“赵姐还有事?”

    赵伊绚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抬眸紧紧盯在他眼底,忽然:“应总还不知道吧,剧组那边,算用‘意外’来处理这件事。”

    应辞许眼神情绪飞逝而过,瞥她一眼,声音平静无波:“是么?多谢赵姐告知。”

    他平淡的态度令赵伊绚进退维谷,眼底情绪闪烁。

    她一时有些搞不太懂,应辞许对谢汀到底是何种态度。

    而有些话,她也不知到底该不该。

    片刻,她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平静微笑:“应总客气了,我去看谢汀。”

    她匆匆而走,应辞许望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眸色深深。

    里头,庄晴正抱着谢汀没受伤的胳膊哭的一抽一抽的。

    擦伤淤痕不必了,要紧的是烧伤,火焰滴在女孩子娇嫩的皮肤上烧灼出伤痕,即使是范围的,也让庄晴看的心惊胆战。

    她一边抹泪一边乱七八糟地数落着:“你们剧组怎么回事,这种事情都能出意外?怎么那么不负责的啊!”

    “前两回的事情也是,最后也没查出个明白来,这一回更好了,直接弄出这么大个事情来……”

    她抽抽搭搭了两下,忽然瞪大了眼睛:“卧槽,汀汀,你是不是得罪谁了?故意耍阴招害你的吧?!”

    谢汀和赵伊绚下意识无奈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视线交错开来。

    处理伤口的护士不敢再听,忙把收尾做好,低着头跑着出了病房。

    屋里是空了,可门口还守着一尊大佛。

    谢汀翘着眉毛去望应辞许,嫩白的指尖往外一指,颐指气使:“你,出去。门,关上。”

    应辞许眼梢微抬,将门带上,临走时故意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含着无可奈何的宠溺:“那宝贝乖一点,我就等在外面。有事记得叫我,嗯?”

    谢汀:“……”

    她刚回温一些的脸颊刹那间温度暴涨,一片晕红。

    庄晴震惊的眼泪都往回流了,喃喃道:“你俩……在一起了?”

    谢汀斩钉截铁:“放屁!没有的事!”

    赵伊绚和庄晴同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庄晴:“应总好惨。”

    赵伊绚:“义无反顾冲进火场。”

    庄晴:“救出来一个……”

    赵伊绚:“拔吊无情的渣女。”

    谢汀:“…………”

    她想死。

    她胡乱抹了把脸,烦躁道:“不提他不提他了!剧组那边怎么样了?”

    “火扑灭了,”赵伊绚回,“陈导要报警,被制片拦住了,大概率大事化了。”

    谢汀怔了下,轻轻“哦”了一声:“这样对剧组影响最,我理解。”

    赵伊绚静静看着她,神色复杂。

    谢汀微微敛睫,避开了她的眼睛。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庄晴大喇喇地,没有丝毫察觉,只担心地问:“你明天还能去……吗?”

    谢汀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去的,”她,“无论如何,都会去的。”

    ……

    门被阖上,病房空荡荡,只剩下谢汀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重重地砸进了病床上。

    一声闷哼,撞到淤青,痛的她眼底水濛濛洇出一层水。

    赵伊绚将门带上,转身又望见应辞许。

    男人脱了外套,衬衣挽至臂弯,懒洋洋靠在墙上,正偏头和周平话。

    隐隐约约听到周特助提醒对方:“应总,趁这个时间,你的手要不要包扎一下?”

    赵伊绚下意识去看他垂在身侧的手。

    视线触及他掌心斑驳伤痕,赵伊绚眼神猛地一缩。

    她虽然没有看到应辞许是如何冲进火场救谢汀的,但这双手上的伤,足够她明白应辞许的坚决。

    赵伊绚思绪沸腾,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庄晴疑惑:“怎么不走了?”

    “我有句话想要单独和应总。”

    应辞许凉淡的视线瞥过来。

    窗边,暮色四沉,秋风微凉,拨乱应辞许额间碎发。

    “应总手伤的很重。”

    应辞许轻声笑了下,带着自嘲:“那种时候,谁顾得上这个呢。”

    赵伊绚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在应辞许的掌心,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应总也觉得这件事,只是意外吗?”

    “不然呢?”应辞许挑眉反问,目光灼灼。

    “不是意外。”赵伊绚被他看得瑟缩一瞬,敛睫下定决心,斩钉截铁,“不是意外。”

    应辞许站直身体,眼底裹了一层碎冰般:“赵姐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赵伊绚摇头,“但我知道是谁。”

    “是谁?”

    赵伊绚捏紧双拳,咬了咬牙。

    下一刻,她抬眸,一字一顿:“苏绍。是苏绍。”

    赵伊绚离开后,应辞许独自在窗边站了许久。

    周平寻过来,他眼睛望着远处最后一点太阳沉沉坠入地平线下,淡淡道:“盯紧苏绍。”

    周平一怔:“果然是他?您没猜错。”

    又有几分犹疑:“只是赵伊绚……可信么?她也许是为了保冯景然,来混淆视线。”

    应辞许轻轻笑了一声。

    夕阳已去,他转身迈步向病房而去,声音散在风里。

    “如果没猜错的话,苏绍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她不敢骗我。”

    ……

    谢汀躺在病床上发呆,应辞许推门进来,她只动了动耳朵,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应辞许瞥了眼她的腿,涂的药膏丑丑的,一双细白的腿愣是显得五彩斑斓起来。

    应辞许拿手背蹭了蹭她额头,温声道:“想什么呢?”

    “你管我。”她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声音闷闷的。

    应辞许也不恼,往床沿一坐,脱了鞋子长腿一伸,靠坐在了她的床头。

    两人的腿并排挨着,谢汀被他一挤,半个身子都差点挤进了他怀里。

    谢汀:“……”

    她昂起头瞪他:“下去。”

    应辞许笑着耸肩,十分无赖:“不下去。”

    谢汀气的转头往旁边一滚,谁知医院里病床要窄一些,她没刹住车,眼见就要翻身掉下去。

    应辞许忙抬手揽她肩,把她往怀里一带。

    坠落的不安令谢汀慌忙去拽他,上身被他按进了怀里,腿堪堪垂在了半空中。

    应辞许的手被她牢牢压在身下。

    他眉心微蹙,短促地闷哼了一声。

    谢汀身子一僵:“你怎么了?”

    这短短片刻,应辞许额角已然沁出一层薄汗,他微微咬牙,低声:“我的手。”

    谢汀撑着床板跪坐起来,一眼望见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伤痕累累的手。

    伤口没有处理,暗红的血渍和焦黑的燃烧物斑驳,胡乱愈合的伤口被她这样一压,伤口迸裂,鲜血沁出来,从他的指缝浸染到洁白的床单上,一片血红。

    谢汀死死咬着嘴唇,一把捏住他另只手腕,掌心向上,同样的伤,扎进她眼底。

    她鼻子刹那就酸了,眼底水雾弥漫,眼泪即刻就砸了下来。

    “我去叫医生。”

    她抬手抹了下脸,跳下床赤着脚就往外奔去。

    医生很快就来,一看应辞许的伤,脸色也有些发沉:“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他出去开药,叫护士准备东西,屋里又剩两个人。

    谢汀就赤着脚站在一边,垂着头一声不吭。

    应辞许叹了口气,轻声哄:“过来。”

    谢汀没动,一颗泪“啪嗒”砸在地上,晕开一个的水花。

    “要我去拉你么?”应辞许软了嗓子,“乖崽崽,我手疼,你自己过来好不好?”

    谢汀顿了顿,走过去站在床沿,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他的手,没忍住一下子哭出了声。

    她抽噎着一边抹泪一边气咻咻地骂:“你怎么不早啊?这么能忍你是忍者神龟吗?!”

    “呜呜呜你是不是傻啊,”她哭的上不来气,着哭嗝抽抽搭搭的,难过极了,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应辞许,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应辞许坐在床边,张开手把她抱了个满怀,贴在她耳侧声:“我手不方便,崽崽自己坐我腿上,来。”

    谢汀害怕碰到他的手,乖乖点头爬上床,心地侧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边哭边:“你的腿没事吧?不会也有伤,我坐一下给你压、压断了吧?”

    应辞许没忍住,埋在她脖颈里笑了起来。

    谢汀完自己又慌了,从他肩膀摸下去,捏捏骨头捏捏肩背,紧张兮兮地:“你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伤啊?应辞许你啊!”

    应辞许轻咳一声止了笑,任她上下其手,轻轻吻了下她鬓边,:“没了,真没了,任你检查,嗯?”

    谢汀胡乱摸了一通,也没摸出个什么名堂,不过见他确实没什么不适,才略略放下心来。

    医生护士一进门就见两人这样个亲密姿势,同时尴尬了一瞬。

    应辞许又亲了亲她耳朵,谢汀脸有些发红,一咕噜从他怀里跳出来,却没走远,跪坐在床边心地攥着他衣角,跟医生保证:“我就看着,我不捣乱!”

    医生和护士都被她逗笑了:“嗯,有谢姐监督,应总肯定好得快。”

    饶是谢汀脸皮厚,这样被趣也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周平进来了,提了个三层木质饭盒,道:“老爷子知道了,闹着要来,秦叔把他哄住了。秦叔怕您在这边吃不惯,让家里做了饭菜送来。”

    于是等应辞许的两只手包扎好,他望着谢汀舔了舔唇:“我饿了。”

    谢汀一愣,看了眼他被包成猪蹄的两只手,和站在一边的周平,试探道:“emmmm周平……喂你吃?”

    周平脸色一板,义正言辞:“张勇那边手术还没结束……”

    谢汀立刻道:“那你快去!”

    周平点头,迅速退出房间,门一关,谢汀扭头对上了应辞许似笑非笑的眼。

    谢汀:“……”

    应辞许:“崽崽,我好饿。”

    谢汀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艰难道:“我喂你。”

    应辞许满意颔首。

    谢汀开饭盒盖子,就见第一层放着两个精致的青花瓷碗,旁边放了张卡片,画了两个卡通箭头,分别指向两只碗:

    辞的粥;辞的鸡汤。

    一看就是应老头子的手笔。

    谢汀失笑,把粥碗拿出来开。

    一碗清淡的青菜粥,熬煮的软烂绵绸,谢汀拿勺子喂到他嘴边。

    应辞许眼底含笑,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这视线直白到她有些不敢直视。

    眼睫忽闪,她抿着唇把勺子往他嘴上一怼,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瓷勺胡乱撞上了他的牙齿。

    谢汀:“……”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她被自己笨到发疯。

    应辞许咬着勺子咽下那口粥,忽然倾身,与她相距咫尺,戏谑道:“怎么,你又想亲我了?”

    谢汀:“?”

    应辞许眉梢微杨:“每次亲我,都爱撞我牙齿。你刚刚,不是在暗示我?”

    谢汀:“……”

    暗示你个大头鬼!!

    她咬牙,忽略脸上的热潮,虚张声势,把碗往桌上一磕:“你还吃不吃了!”

    应辞许忽而坐直身体,好声好气地安慰她:“好了好了,吃完再亲,先吃饭。”

    谢汀:“……”

    食屎吧你!她只想把粥泼他一脸!!!

    迅速把一顿饭给他塞完,塞的应辞许苦不堪言,鸡汤灌了半碗,应辞许已经抱了。

    谢汀把饭盒阖上,提了一下:“怎么这么沉?”

    应辞许瞥了一眼:“下面还有你的。”

    谢汀把下面两层开,一张比第一层大两倍的卡片映入眼帘:下面两层都是汀汀的,辞吃了变狗!!!

    谢汀:“?”

    应辞许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碗精致的杂粮米饭,青芹炒虾仁,一块蒸鱼,清炒秋葵,甜汤是份的雪耳炖鱼胶,甜点是一球香草冰淇淋,缀着巧克力屑,放在盛满了冰的容器里,一丝都没有融化。

    谢汀:“哇哦~”

    应辞许:“…………”

    很好,有了孙媳忘了亲孙子。

    应家的厨师水平自不必,谢汀确实也饿了,吃的心满意足,应辞许……

    坐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她吃。

    谢汀夹了块虾仁递到他嘴边:“看你可怜,喏,偷偷赏你一口。”

    应辞许抿着唇没动弹。

    谢汀倏地又收了回去:“哦我忘了,受伤的人不可以吃海鲜哦,你乖乖的。”

    应辞许:“……”

    等谢汀吃完饭,应辞许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碳。

    谢汀收了餐盒,笑嘻嘻蹭过去,扬着眉炫耀:“好满足哦。”

    应辞许抬脚一勾,勾住她的大腿,往前一带。

    谢汀猝不及防,闷声撞到了他肩上。

    应辞许没给她反应时间,拿手腕按住她脑袋,偏头就亲了上去。

    谢汀“唔唔”反抗,又怕碰到他的伤处,被他占尽了便宜。

    唇舌纠缠,旖旎暧昧。

    谢汀气喘吁吁地软在他怀里,应辞许轻笑着含她唇珠,轻轻厮磨:“好满足哦。”

    谢汀仰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

    收拾停当,两人一起过去看张勇。

    还在手术中。

    阒静的走廊里,只有周平等在外面。

    谢汀的神色不自觉凝重起来,应辞许用手腕蹭蹭她脸颊,道:“周平先去吃饭,我和汀汀守着。”

    周平应声,谢汀和应辞许倚着坐在了走廊的长凳上。

    夜里阴冷,头顶白惨惨的灯有些发暗,照在谢汀面无表情的脸上。

    “冷不冷?”

    谢汀摇头,手指搭在他腕间,无意识地勾画着,发呆。

    “他……”半晌,谢汀声音幽幽响起,带着犹豫,“会好吗?”

    “会,”应辞许望着她的侧脸,轻声回答,“不论如何情况,应家负责到底。”

    等到夜里十点,谢汀已经迷迷瞪瞪靠在应辞许肩上眯了片刻。

    手术终于结束,寂静的走廊刹那喧哗起来,张勇昏睡着被推出来,头上缠着白纱布,面色微微苍白。

    医生走出来,谢汀和应辞许忙迎上去:“手术很成功,不必进ICU了,普通病房观察就可以。”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谢汀紧紧攥着的手稍稍一松,心头一块大石倏然落下。

    张勇运气实在不好,除了背部烧伤面积大一些和腿骨折之外,最主要的伤在头顶。

    被柱子接连砸了两回,颅内出血,颅骨碎了一块,好在手术成功,没有影响到其他功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站在玻璃窗前望进病房,张勇还在昏睡中,嘴唇发白干裂,即使是麻醉状态,眉心也微微蹙着。

    他们安静地站了很久。

    回去病房的路上,伴着月光,一地沉默。

    进了门,谢汀声音沙沙的,:“我先去洗漱。”

    闷头躲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她已经收拾妥当,只眼圈微微发红,自动自觉地拿了毛巾过来找他,仰头:“你坐下,我帮你擦脸呀。”

    应辞许瞥了眼她明显哭过的眼睛,从善如流的坐下。

    浸了热水的毛巾温热熨帖,令他紧绷的皮肤有一霎的放松。

    应辞许闭着眼,唇角微勾,嗓音深醇,问:“哭了?”

    女孩子的手有一霎的停顿,又细致抚过他的眉眼。

    “下次不准偷偷哭,”他睫毛敛着,灯光下白而薄的眼皮上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眼尾微翘,含着淡笑,“要哭也要来我怀里哭。”

    灯影下,谢汀望着他出神,手上忘了动作。

    男人侧耳:“擦好了?”

    谢汀声音有些发颤:“好了。”

    “那我睁眼了?”

    “不,先别……”

    “嗯?”他轻声问,“崽崽要做什么?”

    下一秒,女孩子温热柔软的唇瓣落在他额间,奶油梅子味,一触即分。

    应辞许倏然睁开眼睛,谢汀攥着毛巾,转身匆匆而走。

    耳垂泛红。

    他轻轻笑起来。

    落了灯,黑暗袭来。

    窗外月光糖霜般漫进来,谢汀自觉地侧躺在床上,望着站在床边的应辞许。

    黑暗里他眸底笑意湛湛,自然而然地躺下来,谢汀自动自发地缠上去,两手勾在他颈间,脸颊埋进他怀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问:“手还疼么?”

    应辞许细细啄吻她眉眼,低声哄:“不疼。”

    谢汀抱他抱得紧紧的:“应辞许,你怎么那么敢啊?就那样冲进去,你不怕的吗?”

    “不怕啊,”他沉沉地笑,喉间震动,抵在她鬓边,“我要做汀汀的、从天而降的英雄。”

    谢汀也轻声笑起来。

    幽静缱绻里,她手指下意识绞缠着头发,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剧组,这是个‘意外’,对吗?”

    应辞许一顿,只轻轻“嗯”了一声。

    “可我觉得……”

    她鼓起勇气:“我觉得不是意外。”

    应辞许揽在她背后的手臂稍稍用力,沉沉开口:“汀汀,看着我。”

    谢汀把埋在他怀里的脑袋拽出来,借着月光同他对视,眼底泛着坚定。

    “决定了?不保护他了?”

    这句话如巨石入水,掀起涛涛波澜,谢汀眼睛倏然睁大,而后又刹那平静下来。

    原来他都知道了。

    她如释重负。

    “他是在犯罪。”她轻声,“这样对张勇不公平。”

    她的手摸索着轻触他手上包扎的纱布,轻柔地摩挲:“也对你……不公平。”

    “报警吧。”

    ……

    夜色缱绻,月光燃至清,露水初上,破晓时分,谢汀缓缓睁开了眼。

    应辞许还沉沉而眠,一夜未见,他下巴泛起一层青皮,胡茬略略冒了头,她指尖摸上去,刺挠挠的痒。

    她玩儿了一会儿他的胡茬,悄无声息地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应辞许眼睫微颤,却没有醒来。

    谢汀轻轻舒了口气,踮着脚去洗漱,而后站在床边,望着沉睡的他发呆。

    良久,她微微弓腰,在他唇畔留下一个清新的浅吻,转身离开。

    ……

    第一缕日光透进来时,应辞许缓缓睁开了眼。

    怀里空空如也。

    房间里空气寂静,好似从没有谢汀停留过的丝毫痕迹。

    她消失的干干净净、了无踪迹。

    应辞许独自坐在床边,沉默无言。

    片刻,门“吱哑”被推开,撕开了安静的空气。

    周平提着饭盒进来,面无表情、例行公事般开口:“应总,谢姐有事出去,她叮嘱我……”

    “让我喂你吃饭。”

    应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