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其实没有死。”青丘把脑袋凑到明夏的领口, 声嘀咕，“损失的只是一个人形的躯壳。它们逃回水里, 等遇到新的目标, 把自己寄生到新的身体里去。然后……就又活过来了。颛顼当年就是这样的。”
明夏听得直犯恶心，“难怪它们贴地的那一面跟人这么像。”
“对啊。”青丘倒是没有被明夏的反应影响到, 它只是单纯的感叹一下新鲜物种的奇特习性, “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个人类的躯壳啊, 估计原来的骨骼啊肌肉啊什么的，都被它们吃空了, 只剩下一张皮。它们寄生在里面, 撑来撑去的，就把人皮给撑走形了。”
明夏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 “别讲了，再讲我要吐了。”
青丘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 体贴的闭嘴了。
南江带着他们已经跑到了之前林素等人撤退的地方。
这样的一个距离，鱼妇要想守在河边用触手来攻击，会稍稍有些勉强。如果它们要缩短与猎物之间的距离，又会远离河边, 这不利于它们从河里取水。
现在连明夏也看出来了, 这种操控河水的神奇能力, 在施展出来的时候, 也是要消耗它们本身的能力的。
用青丘的话，那叫妖力。
于是，这一场大战拖的时间越久, 对它们来就越不利。
大概是发现这一群猎物马上就要跑出它们的攻击范围，鱼妇都有些焦急起来，它们发出长长短短的嚎叫，然后，像是就某个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它们有的朝着猎物撤退的方向加速追赶，有的则直接站了起来，甩开两条酷似人类的腿，直接奔跑起来。
这是明夏始料未及的。尤其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它们明知道站起来的时候更有可能会受到攻击，而且速度还会减慢，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一种前进方式？
青丘尖叫起来，“它身体里妖力的波动十分剧烈……它要炸开了！”
明夏反手一箭，瞄准的是距离白英和南江最近的那个直立行走的鱼妇。
它是爬行到近处的时候突然间站起来的，明夏看到它身上有的地方鼓起来，有的地方瘪进去，就有种不出的毛骨悚然。
长箭带着强劲的力道穿透了鱼妇的太阳穴，带着它的身体向后踉跄了两步，一下子栽倒在地。它的身体像一个装满液体的塑料袋，在颠簸两下之后，砰的一些爆开，无数暗红色的碎块飞溅起来，落地之后，每一个块都伸出了腿脚，范围的在原地来回走动。
它们像是已经察觉到了不远处河水的气息，在河水和猎物之间掂掇片刻，然后一起掉头朝着河边跑去。
这一次离得比较近，明夏看清楚了它们的样子：两寸长，外形像缩了的鳄鱼，两只前爪之上又生出了一对短而结实的螯足。眼睛长在前方，那是一双圆鼓鼓的、冰冷而暴虐的掠食者的眼睛。
明夏觉得它们还是有一定的智商的。
它们在猎物和河水之间做了比较，这个比较的依据可能是距离，也有可能是战斗力。然后一致选择了河水的方向。显然在面对没有把握的猎物时，它们理智的选择了回到老巢去汲取力量。
明夏心想，如果距离猎物再近一些，比河水的距离近得多，它们又会怎么选？
受伤的鱼妇发出嚎叫声，但这并没有消同伙们进攻的战意。相反，它们看清楚了单兵作战的劣势之后，开始有意识的凑到一起。
怪物们前进的步伐放的更谨慎了。
被这样一群敌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南江等人自然不能掉头就跑。
诡异的对峙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卧倒！”
明夏还没反应过来谁在喊话，肩膀便被旁边的南江一把按住，直直地扑倒在地上。
仓促间，明夏只来得及挣扎着扭转一下身体，尽量用一侧的肩膀着地——青丘还在他胸前挂着呢，真要扑倒在地上，就他这一百多斤的体重，青丘非被他压得重新投胎不可。
就这样，青丘也还是被压到了。
它嘎的叫了一声，惊慌失措的顺着明夏的领口钻了出来，又不敢探头，心翼翼地缩在明夏的下巴底下朝外张望。
明夏半边膀子着地，摔得自己头晕眼花，不过察觉到下巴底下毛茸茸的身体蹭来蹭去，就知道青丘没事。
青丘刚了一句，“这是啥……哎哟，我去，有用没用啊……”
明夏想抬头却被南江一只大手按住，只能先趴着不动。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体上方冲了出去，灼热的，带着呼啸的气流。然后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吱吱喳喳的声音，叫声急促，颇有些慌乱的意味。
明夏往上顶了顶南江的大手，“还不能起来吗？”
南江似乎并不想放开他，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抬了起来。他的动作有点儿慢，最后还在他的脸颊附近停留了一会儿，才不大甘愿似的收了回去。
明夏望天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动作慢的……知道的会觉得南队长关心队员，害怕队员动作莽撞有危险，不知道的还当他有意要吃一吃队员的豆腐呢。
明夏观察了一下白英的动作，学着他的样子心的侧头，观察了一下身后的战场，然后才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南江一路狂奔往山岩缺口的方向跑。
在他们身后，一把奇怪的大火几乎将整个河滩都点燃了，青红相间的火苗窜起半天高，走在后面的几只怪物似乎十分惧怕这火焰，忙不迭地掉转方向朝着河里爬去，而困在火焰之中的怪物却好像被施了定身术，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从火焰中挣脱出去。
明夏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他发现有几头怪物似乎不堪忍受火焰的折磨，竟然自己爆炸开了，那一具人类的皮囊被卷入火焰，很快就烧的干干净净，留下满地的虫子没头没脑地胡乱爬。
“它们逃出不去？”明夏诧异，“变成虫子也逃不出去？”
南江在他身后推了一把，示意他加快速度，“这个燃烧弹的原理与你那个箭头的涂层是一样的，都是针对妖怪特有的能量波动研发的。”
明夏心想，妖怪的能量波动……又是什么呢？
“他们会被烧死吗？”
“不确定。”南江迟疑看一下，“这本来也是这一次任务当中需要试验的东西。等下我们可以远程观察一下，看看结果。”
明夏跑的气喘吁吁，偏偏一肚子疑问，忍不住就想知道答案，“这个就是我预想中的可以群攻的武器：又能群攻，又是专门针对妖怪的……为什么那天蛇群的时候不拿出来用？”
他跑的脸颊通红，眼睛亮闪闪的，看上去不像是紧张，反而很兴奋的样子。南江看看他，再看看趴在他领口，同样双眼亮闪闪的青丘，忽然觉得这两只好像有哪里特别相像。
“那天是在补给站的院子里，距离太近了，不能用。”南江耐心的解释，“而且那些蛇，并不是真正的生物实体，更多的是一种幻象。”
明夏点头表示明白了。
青丘却依然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悸的看着后面的大火。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最初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它开始感到害怕了。
相隔数百年的光阴，人类的世界果然已经变得让它看不明白了。而且现在竟然有了普通人类就能够使用的法器……而且还是这么有威力的法器……
身为一个妖怪，青丘充满了危机感。
它情不自禁的往明夏的颈窝里钻了钻，想了想，又往里钻了钻。
“怎么啦？”明夏看到敌人们都被困住了，心情还是很轻松的。他伸手摸摸青丘，安慰它：“它们追不上来了。放心吧，咱们安全了。”
青丘蹭蹭他，声音里有不出的沮丧，“我才不是害怕呢。就是觉得……妖生真是……好生艰难……”
投放燃烧弹的是李悠然，她一脸凶相的站在稍远一些的土坡上，肩上还扛着一个炮筒似的东西。
明夏冲着她伸出大拇指，“李姐威武！”
李悠然洋洋得意的一笑，“这算什么，等哪天靶带你看看热闹，看看姐姐是怎么在‘第六组’横趟的。”
青丘窝在明夏的脖子下面哼了一声，“还抖起来了。我家夏就是客气话，你不要当真。”
明夏，“……”
李悠然，“……”
明夏戳戳它的胖肚子，“别瞎，我是真心在赞美李姐。”
“有啥好赞美的？”青丘翻了个白眼，“人家花木兰回家了还知道对镜贴花黄，还知道织个布呢，她就只知道瘫在椅子上看电视喝酒，还总光着脚丫子……你看她像女的么？”
它一到“第六组”就跟李悠然干了一架，虽然谁也没吃亏，但养成了见面就要互喷的习惯。尤其听到别人议论李悠然的时候，总要跳出来给她补补刀。
李悠然才懒得理它，转头对南江：“队长，接下来怎么走？”
他们之前开会的时候商议好的路线是沿着洗心河一路北上，但现在跟鱼妇已经动了手，紧挨着河边的这条路线是不能再走了。
虽然鱼妇不能离开河边太远，攻击力有局限性，但架不住洗心河里都是这种东西，数量多，又极其记仇。万一前面有不大开阔的地段，再被它们堵住的话，动起手来将会非常麻烦。
明夏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记得南江过，他们到达目的地有三条路，“九亩梅田”已经被排除在外，如今河边这条路也不能走，剩下的就只有进山一条路了。
而革面山，似乎又是最不可测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