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般融洽。
南江已经被谢荣的问题惊得背后都冒出冷汗了。但他常年奋战在跟妖怪们斗智斗勇的第一线,交道得多了, 硬装也能装个波澜不兴的模样。何况他脸上一贯的没有表情, 还是很能唬人的。
“你这消息都是哪儿听来的?”南江眉眼不动的看着他,“你应该知道, 西山大战已经全线修复了。”
他的反应这样笃定, 谢荣就有些不确定了, “全线修复的消息,我也听到了。还有一位水生界的大人想通过‘第六组’请一位先生, 给讲讲外面的事。不过……”到这里, 他的视线从远处明夏的身上扫过,显然也知道诸怀想请的人是明夏。
谢荣微微有些犹疑的量南江, 南江则镇定无比的与他对视。
“消息是传开了,”谢荣稍稍有些烦躁的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不过市面上的情形不对,容不得人不疑心。”
南江等着他往下。既然谢荣了有事要问,就换成他来稳坐钓鱼台。
谢荣倒不是沉不住气,实在是时间紧迫, 容不得他慢条斯理的兜圈子。
“南队长最近没来过市区吧?”
南江微微颌首, “出差, 才回来。”
谢荣的视线飞快的在大厅里扫了一圈, 在明夏身上微一停顿,又迅速收了回来,“听这位明先生非常厉害, 水虺就是死于他手?”
南江又一惊,这种事情又是怎么传出去的?自己的队员断断不会泄密,那就是从大阵那边泄出去的了?
南江在脑海里把当时的情形飞快过了一遍,一时间却并没有什么头绪。
“集体行动,”南江轻描淡写的:“明夏表现出众一些,但要他是头功,也不至于。这样的法要是传开,让我手下的队员怎么想?”
谢荣淡淡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再有人问起,我会替明先生分一句。不过,曹家和英家会不会这么想,我不确定。你也知道,我跟他们两家,交情也就一般。”
南江对这两家人着实没什么好印象,“水虺已死,他们两家没什么算?”
“这就是让人奇怪且不安的地方了。”谢荣:“他们两家最近气焰非常高。曹家还很高调的跟人竞拍南郊的那片地……就差直接放话,老子要让靠山出来收拾你们了。”
南江皱眉。
“水族的资源之前全被水虺霸占着,好容易冒出一个水姬想分一杯羹,结果还被水虺按死了。”
谢荣盘踞尧洲多年,可以尧洲的地界上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很难瞒得过他,“我找人听,暂时还没听水族推举新的首领,反倒有人为了这个首领之位,水族里头已经乱成了一团。”
这样一来,曹、英两家的反应就有些令人费解了。有了新靠山是一定的,只是看谢荣的模样,他也不知道新靠山是哪一尊大佛。
“这两家有动静,还劳烦你给我通个气。”南江量谢荣,见他白玉似的脸颊上带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一时间又有些疑心他在忙什么生意。
“这是自然。”谢荣深谙上层路线的道理,县官不如现管,何况他对南江还抱有一点儿其他的心思。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谢荣有些迟疑,他其实是很想知道的,只是跟南江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不是不知轻重,一时就有些犹豫。
南江也知道他性子,“你问吧,不能的,我不回答。”
谢荣,“……”
不回答,还问个屁呀?!
不过谢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听西山大阵设立之初可是请了高人的。尤其大阵的两个阵眼,一个盛满人气,另一个……”
南江摇摇头,表示这个不能问。
谢荣不死心的盯住了南江,“我可是听,那里面封着了不得的东西。”
南江摊手,“你不用试探我,我压根也不知道。”
谢荣难掩失望。他倒也不觉得南江在晃点他,对这人的性格,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不能不想的,人家从来不掖着。
不知道的,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这倒也好理解,就好比一个大公司,财务上有什么机密,总不可能让扫地阿姨都知道。
谢荣叹了口气,“不管怎么吧,我总觉得市面上这股子不大对劲儿的歪风,跟这大阵有关系。要证据我是没有的,还得你们自己查。”
南江道了谢,又问起青檀的事。
这一次,谢荣沉默了很长时间。
南江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心里都开始鼓了,“是这人有什么问题?还是你们有私仇?”
“都不是。”谢荣伸手捏了捏鼻梁,一瞬间脸上的倦色简直掩不住了,声音里也透着沙哑,“他的事不能随便。”
南江诧异,“为什么?”
“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不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这么一个传言,不让随便议论青檀的事。”
谢荣皱着眉头,稍稍有些后悔上次见面时自己嘴贱,跟青丘提了一句青檀,其实他当时的本意是想套套交情来着。
他做信息这一行久了,不管见着谁都想着拉拉关系。又觉得明夏和青丘能跟着南江出门办事儿,肯定也是“第六组”的人,于是就多了几句话。
谁想到青丘当时对他的话一句不信,明夏更是不多话的人,又提防他要勾引南江,也没话跟他。
他那就是随手抛出来的一个引子,没想到人家就专门奔着这引子来了。
“我自己跟青檀只过几个照面,人家记不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都难、”谢荣也不避讳这一点,“青爷可是大买卖人,他最风光的时候,我在他面前根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南江,“……”
对比一下青丘那个傻吃傻睡的憨样儿,这同门师兄弟也差太多了。
“他在西山大阵的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南江想不明白这一点,如果连谢荣都不敢轻易议论青檀,这流言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呢?
谢荣也有些糊涂了,“这个话传来传去有一阵儿了,主要是谁也没当真……你是不知道青爷当年那风光,但凡他不傻就不会丢下好日子不过,反而去大阵里当野人。你看他像傻的吗?傻子能挣下那么大的家业吗?”
“所以呢,我就觉得这话一准儿就是假的。知道是假的,传起来才轻松,没什么心理负担呀。”
南江不知道啥好了。
妖怪们难道是活的年头太长,太无聊了么?这八卦的劲头,现代社会里的娱记哪里是对手哟。
谢荣又:“我模糊记得是从英家的一个晚辈那里听来的。但是不大真切了,你等我听听,再给你准信儿。”
南江也只能点头答应,又问他,“据你了解,青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荣叹了口气,“曾经有很多人跑我这里来听他。实话,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特别精明厉害的人,胆子也大。头些年世道乱,大家都观望呢,他就敢跟北洋军做军需生意。后来更是去了云贵两广这些地方……”
南江,“……”
谢荣又:“国民政府的时候,他有好些生意是跟洋人做。后来就有人他去了国外。我觉得这一条有可能是真的。”
南江若有所思,如果青檀真是一个胆子大又有野心的人,去国外发展的确比困在大阵里的法更可信一些。
不过,这些都是没根的话,青丘听了,肯定要失望了。
对青丘来,失望是难免的。但他们师兄弟毕竟多年未见了,青丘也不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明夏也安慰它,“不是传言他在大阵里吗?我想着那地界的妖怪们相互之间也是有来往的吧?就像水虺和美人松,不是就勾结上了?等我开始给诸怀上课,我问问他。”
青丘也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只是点点头,了句好。
明夏哄它,“你看诸怀多八卦呀,动不动就什么水生界的事儿他都知道……我看可不光是水生界,他肯定什么消息都会听听。问他准没错。”
青丘还是有些不大开怀的样子,“要是他也不知道呢?”
“那就接着找别人听呗。”明夏不当回事儿,“他不知道,不定别人就知道了呢?现在信息多发达呀,一个大活人,只要他还出来活动,总不会毫无音讯的。”
着,明夏还在心里悄悄给自己补充了一句:听了那么多流言,还真没有谁青檀出意外死了的。可见这妖怪一定是猫在哪里活的好好的呢。
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
能耐的人,遇到的麻烦肯定也不会是麻烦。明夏这会儿就只能安慰青丘,他师兄既然能耐到让谢老板称“青爷”,那就肯定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傻蛋。
“乖乖等着他来找你就好了。”明夏这样安慰它,“妖怪们之间互相传消息也是传的很快的,你都开始重新露面了,过些日子减刑的消息一传开,不定很快他就知道了。”
青丘知道他的的话没错。这个新的时代,讯息的流通是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加快速有效的,何况青檀一直在外面,对这个世界的适应只会比它更好。
“那就等着吧。”它酸唧唧的倒在明夏怀里耍赖,“反正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一个是傻的。我这个大傻蛋,还是少替聪明人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