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被停课了。
他是教课的先生, 不管出了什么事,不该不管不顾的在课堂上闹起来。不管他有理没理, 这般做法, 也没理了。
胡老拍着桌子骂他,“平时看你挺机灵, 原来长了个猪头!”
明夏, “……”
明夏不服, 这世界上还有他这么英俊的猪头吗?
“知道这是在试探你,试探咱们的态度, 你就不能把这话的圆乎一点儿?非要直统统的骂人家蠢?我看你也挺蠢!”
明夏悻悻, “当时也没想那么,就是话赶话的, 一时没收住。”
胡老气得指着他,“蠢!”
明夏头一次见到老头儿发这么大脾气, 就算觉得自己有理,也不敢再跟老头儿犟,“别气,别气, 您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胡老气了一场, 留下那张纸条, 把人撵了出去。
明夏一走, 他也不气了,拿着纸条翻来覆去的看。这事儿看似一目了然,但细想又没那么简单。
写字条的人确实是受了一崖指使?
如果不是呢?这人在这样的时候, 递上来这样一句话,又有什么用意?
或者,有人就想看见一崖这个团体跟“第六组”翻脸?
他们翻脸了,谁又能得到好处?
胡老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阴谋,两道花白的眉毛也紧紧皱了起来。
办公室门外,南江抱着青丘正在等他。
明夏一出来,南江正想问问胡老了什么,就见怀里的青丘张开两只爪子又开始撒娇,“明夏,我担心死你啦。”
明夏脸上顿时就露出笑容来,“我也担心你,摔那么一下子,肯定挺疼的。”
一崖拍案而起的时候,青丘还卧在他膝上。结果他一言不合就起身走了,搞得青丘叽里咕噜地摔下地,沾了一身木头屑。
青丘哼哼唧唧地扑进明夏怀里,还哆哆嗦嗦的把肥爪子伸了过去,“这里在桌子腿上撞了一下,好疼。”
明夏顿时心疼了,“我给你揉揉。”
南江,“……”
真给这两只肉麻的受不了了。
“胡老怎么?”南江赶紧断了他们互诉衷肠,“还去上课吗?”
明夏摇摇头,“这也算是两方合作,我在里面起了破坏作用,是我不对。最近一段时间的课都交给别人了。我回老师那里。”
南江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其实明夏就是一个搞技术的青年,跟那些妖怪又有什么交集呢,若不是硬把他拉进这一汪浑水里,人家也还在外面过着逍遥的日子,那里用得着吃这份儿辛苦。
明夏在课堂上翻脸,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挨了一顿训斥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看到南江的神情,反过来安慰他,“你知道我的脾气,不是把我惹急了,我也不会当面给别人难堪。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没错,就是欺负人。
那样的一句话,就放到他的眼皮底下给他看,要是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实在也窝囊得太过了。
出事的时候,南江在外围巡逻,也是在回来的车上才听明夏了这件事。不光是他,当时车上几个人,都气得脑门上火星乱跳。
《七杀诗》后面写的是什么?一连串杀气腾腾的“杀”,他妈的妖怪们是想干啥?
“你没错。这事儿……”南江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刚要话,青丘从明夏怀里直起腰,一爪子拍掉了南江的手。
明夏,“……”
南江,“……”
青丘斜着眼睛看着南江,眼神嚣张得不得了。
明夏哪里舍得让人瞪它,摸摸它的脑袋,转头问南江,“要什么?”
南江白了青丘一眼,对明夏:“换了任何一个有点儿血性的人,今天的事儿都免不了。不管胡老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明夏点点头。胡老训斥他,并非因为他不该有反应,而是他选择爆发的方式不对,时间地点都不对。
“我才多大,人情世故知道的也少,”明夏不在意的:“犯错也正常。再,你以为我乐意一天到晚守着一屋子老妖怪赔笑脸吗?哪个当老师的能有我憋屈?一句重话都不能的?还有那些在课堂上睡觉的,我都不敢喊,真是……”
南江也是一笑,“你想得开就好。”
明夏哪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开始接上这份儿差事,也不过是上了诸怀的当。如今发作一场,他觉得很是轻松。
“今天是个好日子,”明夏把狐狸往半空中一扔,伸手接住,又一扔,“出了一口鸟气,推掉一个烂摊子,简直开心。出去吃点儿好吃的吧,我请客!”
青丘被他扔得哈哈笑,大尾巴在半空中来回摇晃,蓬松的像一大蓬棉花糖。
明夏就喜欢看它笑,狐狸笑嘻嘻的他就开心,“青丘想吃什么?”
“吃鱼!”青丘最近吃多了炸鸡,忽然就想换个口味儿了,“带汤的!”
“那就还去海鲜馆吧。我记得老城区开了一家分店了。”明夏摸出手机搜一搜,果然新的分店已经开张,位置他们也都知道,就是原来的那家樱花酒吧。
明夏心里动了一动,那一点的潮涌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就去海鲜馆吧,”明夏:“上次陶生给了我一张卡,在几个分店都能折。”
青丘忙不迭的点头。
明夏问南江,“你能去吗?”
南江不大高兴的斜眼看他,“才想起我呀?我以为你只算请肥狐狸。”
明夏,“……”
这还能不能有一点儿同生共死的同袍情谊了?!当着人家的面就给起这么伤感情的外号,这真的合适吗?
青丘气鼓鼓的瞪着南江,“你谁?”
明夏也瞪他,眼睛里是明晃晃的谴责。这下是真不想带他去吃饭了。这么大个人了,一天到晚非要跟狐狸过不去,这都是什么毛病哟。
南江还是厚着脸皮跟去吃饭了,他白天跟着巡逻队进了大阵,晚上轮班轮不到他。跟胡老请个假就能出去。
明夏是外援,假都不用请,直接登记一下就能出去。
人少了吃饭不热闹,明夏给涂庆也了电话,正巧明鸣也在,就一起过来了。
街还是那条街,但经过了一场大战,好些地方都发生了变化。街头巷尾的几栋楼都围起来,也不知是翻新,还是重建。而当初的“樱花酒吧”,是一点儿影子也看不见了。
“海鲜馆”从外到内的装修装饰都与市区的总店是一个风格,一水儿的桃木家具,古香古色。
青丘曾过陶生的店里用的都是桃木,这个明夏是看不出什么的。不过“海鲜馆”的装修摆设,的确让人心神愉悦。
明夏几人进门的时候,听到有人迎上来喊“南队长”,就猜到这里的工作人员搞不好都是陶生的同类。
果然他们看到明夏怀里抱着的青丘,也都十分淡定,点了菜,还专门请他们走了员工通道上楼去包厢。
他们到的早,明鸣和涂庆还没到,明夏把青丘放桌子上,帮它剥干果吃。
正吃着,包厢的门从外面敲了两下。明夏和南江都以为涂庆和明鸣到了,没想到门一开,进来的人竟然是陶生。
陶生还是老样子,衣冠笔挺,温文尔雅。寒暄几句,特意恭贺了青丘,又要由他来做东。
明夏连忙推辞,“陶老板已经给了优惠卡,每次来都折,已经占了老大的便宜了。再今天是我遇见高兴的事儿了,要请大家过来开心一下,陶老板就不用替我省钱了。要是不忙,坐下一起聊聊吧。”
明夏对陶生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这是个明白人。
陶生也不跟他推让,大大方方的落座,含笑问道:“明先生所的高兴事儿,让我猜猜,是不是可以偷懒,不用再去给那些人上课了?”
明夏脸上笑着,心里却吃了一惊,“陶先生也听了?”
陶生的笑容里带了些许的自嘲,“我把分店开到老城区来,无非就是想着跟‘第六组’离得近些,真要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地方去听消息。”
“这叫什么话?”南江诧异,“你既然能知道明夏被停课的事,也该知道大阵里短时间是乱不起来的。”
陶生伸手把他面前装着开心果的碟子推到青丘面前,对南江:“大阵里的消息,能传出来的其实不多。但如今市面上的消息,就有些让人不踏实了。”
南江挑眉,什么消息能让他不踏实到非要在“第六组”分部旁边安家?
“我长话短。”陶生正色道:“曹家英家,依附水族而生,这在几百年前就不是秘密了。可是水虺死了,这两家的气焰却丝毫不见收敛。”
南江自然是知道这两家的,不过因为就在“第六组”的眼皮底下,实话,他并没有特别留意过。
水虺死的时候,这一族的反应也是十分异样的。一开始为了争夺首领之位,阖族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却突然间沉寂了下去。南江自己琢磨,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水族已经秘密推选出了新的首领;二是有个更加强大的家伙暗中操控,收服了这一族的妖怪。
南江甚至还怀疑过收服它们的会不会是一崖——这个家伙从一露面就表现得非常高调,不怀疑他都难。
而曹英两家的反应,让南江觉得或许第二种猜测更加接近事实:这两家的表现很明显的给人一种他们有靠山的感觉。甚至水虺刚死的那段时间,也没见他们有所收敛。
“有人,水虺就是被曹英两家反水卖给了新主子。”陶生轻声:“不知是真是假。”
水虺闯进大阵,又撞破阵眼潜回了松树崖,最后与美人松联手,这样破釜沉舟一般的凶悍决绝,别还真有点儿走投无路,不得不拼死一搏的感觉。因为直到最后,他们也没见到第二个水族的同类出来帮忙。
至始至终,都只有水虺在孤军奋战。
“南队长也知道,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生意人,”陶生很认真的:“在人类社会里活得久了,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个异类。但不管怎么,我不希望这个世道乱起来。这一点,还请务必相信我的诚意。”
南江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他们常年驻守在尧洲市,这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有那些妖族,这些妖族又是什么样的心性,真是再清楚不过。陶生在尧洲的地界上落户已有百余年,他先后几任娶的都是人类妻子。目前的这位妻子是一位很普通的妇产科医生,两个人还收养了一儿一女。
陶生是一个真正接受并享受着人类生活的妖族。
陶生望向明夏,声提醒了一句,“明先生还请多加心,我听人,曹英两家有些不争气的辈想要找你麻烦。”
明夏点点头,“我也有这个心里准备了。就是不放心家里人。”
陶生笑道:“这不用担心,就算有人不开眼,也不敢跟整个规矩作对。曹英两家去找你麻烦,顶多有人背地里议论议论,但若是有人去骚扰明先生的家人,在这尧洲的地界上,这两家就再混不下去了——同时坏了妖族的规矩和人族的规矩,哪里还有活路?放心吧,他们不傻的。”
明夏这才放了心。
陶生又送了见面礼给青丘,就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青丘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张黑色的卡片,不确定的问明夏,“是真的吗?拿着这个吃饭不花钱?”
明夏更正它的法,“在陶生的店里,吃饭不花钱。”
青丘开心了,“陶老板可真是好人呀。”
明夏摸摸它,“是你师兄结下的善缘。”
陶生家大业大,一只狐狸偶尔来吃一顿,人家确实也不放在眼里。从上次找陶生听消息,就能看出他是个挺念旧情的人。青檀当年帮过他,如今青丘就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别是吃几顿饭了,明夏想着,但凡青丘有事求上门,陶生就不会袖手旁观的。
明夏于是更加感慨了,“你师兄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