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行程中, 一行人更加谨慎，生怕再像之前那样惊动洞穴里的某一窝居民。
南江带着明夏和青丘照例走在后面。比起前方需要探路等等麻烦, 他更看重从后方袭来危险。无论河道里的变异老鼠会不会追上来, 青丘牌火机都是应对这种局面最为合适的武器。
南江也在琢磨谢荣的那番话里到底有多少真话，不过他倒是相信谢荣是为了什么人才混进来的。毕老也有这样的猜想, 只是谢荣的底细大家都知道的不多, 更多的情况除了听他自己, 就只能走着瞧了。
地下河道四通八达，他们在前进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确认方向。一旦走错了路, 退回去重新选择也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因为在后退的过程中, 他们同样需要做选择。
地下洞穴，在某些情况下, 更像是一座地下迷宫。而且因为大部分通道都是依托天然地形来挖掘，这就更增加的叵测的程度。
河道废弃已久, 大部分地段都干涸了，这样的区域相对来比较安全。干燥，也干净。但偶尔还会遇到有水的地段，情况就会稍稍复杂一些, 昆虫、老鼠、蛇……都会遇到, 但好在一路走过来没有再遇见之前那么大规模的鼠群。
经过这样的地段的时候, 他们也会使用驱散剂来开路。驱散剂含有一定的毒性, 如非必要，他们并不愿意在这样相对而言较为封闭的环境里使用。除了对他们自己人有影响，另外, 这种毒性很有可能沉积在土壤和水源当中，保留很长的时间。
一行人在蛛网般的地下河道里急行军，途□□经过了四个竖井式取水房。
这四个取水房当中，有一个已在地震中完全损毁，整个地下河道都几乎被堵死。还有两个被风沙掩埋，需要考古工作者进行细致漫长的发掘才有机会重见天日，唯一完好的取水装置位于一座山洞内部，地势较高，洞口有挡风墙。
他们特意上去检查了一番，发现这里似乎也是一座废弃的古城。可惜周围一片荒原，连看得出土墙痕迹的地方都不多。
这些经过的比较有特点的地方，明夏都抓紧时间画了速写，做好详细的标注，留作纪念。
在经过了这个最为完整的取水房两个多时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地图上标注凉台古城的地点。
最后的一段河道完全是古时的居民从山体中开出来的，山洞宽敞，洞顶最高处达到了十余米，两侧洞壁上留有粗糙的开凿痕迹。
荒原上干燥的风从敞开的洞口吹进来，带走了地下洞穴里特有的阴冷。
洞口之外，是一段缓和向下的山坡，旧时河道的痕迹清晰可见。
河道两侧有石块垒起的简陋的堤岸，曾经的地下河在堤岸上留下了清晰的水位痕迹。不难想象当日的地下河是如何气势惊人的从大山中涌出，冲下山坡，在山脚下画出一弯澎湃的弧线之后浩浩荡荡奔向远方的城池。
这是他们一路行来看到的最有规模的古城，厚重的土墙、房屋、街道都还保持着完整的形貌，甚至站在山坡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街道两侧圆顶的房屋和拱形门窗。
仿佛再眨一下眼睛，那窗就会推开，会有人伏在窗口朝外张望。会有人在街道上走过，会有市井间喧闹的声音随风飘来。
明夏十分激动的抓紧时间找合适的角度画速写。唐勋和六队的技术员抱着仪器做勘测，几个队长则凑在一起研究接下来怎么行动。
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到哪里找杜指挥？在这个商议好的碰面的地点，并没有人在等待他们这些援军。
地面检测完毕，南江留下了俱乐部队在外围接应，自己带着二队，刘恩正带六队，开始分片搜索整个古城。
近距离观察这座古城，明夏再度惊叹它保存的状态。房屋的外观大部分都是完整的，门窗有腐朽的地方，但挂在门扇上的锁还都是原来的样子。这样的地方，以胡老的性格是不会硬撬开门进去的。如非必要，南江他们也不会。
古城不大，但全部搜完也花了将近一个时，他们在古城东侧的取水房附近发现了曾有人停留的痕迹：脚印、烟头、车轮的印痕。但也仅此而已，这里不像是最后出事的那个终点，而是更像是他们曾经路过的一个营地。
他们最后接到的报告是杜指挥发来的，那时胡老带队的技术组共八人都已经失踪了。报告上，杜指挥会在出事地点附近搜查，同时等待行动援助。如果他们也一起失踪，那么车辆和物资呢？这些也被带走了？
南江又带着人检查了一遍取水房。因为之前就怀疑过失踪的事情可能跟地下河道有关，南江对这个地方也就格外注意。
取水房修建在一幢寺庙状的建筑旁边，看外表就是普普通通的土房子，毫无特点。他们会注意到这里，是因为这里的大门没有关。两扇门半敞着，地面上却并没有多少沙土，似乎不久之前刚刚被人清理过，只是并没有留下脚印。
取水房较为宽敞，正中央是一架石块垒起的井台，井架还在，只是上面的轱辘已经锈蚀了。最里侧的角落里是通向地下河道的楼梯。
楼梯的宽度在一米左右，石块垒成，平平整整。楼梯下方是一段宽阔的台阶，台阶下就是干涸的河床，布满了大大的鹅卵石。整个地下部分的结构与河道古城十分相似，只是河床更宽一些。
青丘跟在明夏的腿边走来走去。他把尖嘴巴凑近楼梯下方的碎石堆嗅了嗅，然后举起爪子开始刨土。
“青丘？”
明夏走过去，见青丘已经从沙土里刨出来一片皱皱巴巴的纸片。那是一团捏在一起随手丢弃的薄荷糖包装纸。
草莓薄荷味儿。
在明夏熟悉的人当中，只有他的师兄路开口袋里总是揣着这种糖。他本身血糖低，女朋友就总是给他的口袋里塞糖果。实验室里的每个人几乎都分享过大师兄的草莓薄荷糖。明夏自然印象深刻。
明夏摸了摸青丘表示鼓励。
这片糖纸能证明他们来过这里，路开当时是因为犯病了不得不补充糖分？还是因为当时的环境比较轻松才想起来吃糖？
吃了糖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夜晚来临的时候，南江带着人撬开了寺庙的大门。
在陌生的地方，敌人躲在哪里都不知道，在野外过夜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寺庙临街，马蹄形的尖头拱门显得朴素而安静，带着□□建筑的风格。门后是一个类似于礼拜堂的地方，比两间教室略大一些，除了前后两道门之外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早些年的时候墙壁上应该是有壁画的，但岁月侵蚀，除了角落里还沾着斑驳的色块，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还好地面是平整的，也干燥。
后门外面是一个高墙围起来的院子，院子一侧还有台阶通向寺庙的屋顶。
屋顶是宽敞的平台，平台上方有土木结构坍塌的痕迹，也不知道以前这里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破败的。站在这里，基本上大半个古城就都在眼皮底下了。
南江把值夜的人分成两组，一族守前门，一组守屋顶。其余的人抓紧时间休息。
明夏抱着大狐狸缩在礼拜堂的角落里。
他值夜是在两个时之后，虽然心里有事，但时间宝贵，还是闭着眼睛算养养神。青丘靠在他身边，也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尾巴。
似睡非睡之间，明夏觉得有火光闪了一下。他一下清醒了过来，他们一行人将礼拜堂都快挤满了，哪里有空地点火呢？
明夏不适的闭上眼，片刻后缓缓睁开，发现他正躺在地下河道干涸的河床上。不远处是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堆，火光闪动，照亮了头顶的拱形洞顶和两侧粗糙的洞壁。
这里要比凉台古城下方的河道略窄一些，干燥的空气里有气流拂过的感觉。明夏知道，这里不是他曾经走过的任何一段河道。
他看到一侧的洞壁上，大约一人多高的石缝里嵌着一根两寸多长的楔子，是某种金属，已经朽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形状。明夏很心的碰了碰它，看到它在自己的指尖上碎成了粉末，忍不住皱眉。
他这是到了哪里？
明夏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柴充当火把，试了试气流涌动的方向，决定自己找找出口。
他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向前走，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模模糊糊的阳光从前方照了进来。明夏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生怕眼前所见是自己的幻觉。
光线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河道的一侧出现了一段石块垒起的台阶，台阶后面是人工修建的巨大竖井，石块垒成的楼梯蜿蜒向上，直通上方的取水房。
这里很久没人用过了，厚厚的尘土几乎将水井封住，井架早已腐朽不堪，就像他在洞壁上看到的那枚楔子似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尘土。
井架旁边有楼梯，楼梯的尽头是一道狭窄的缝隙，风声从洞口灌了进来，空寂而悠远。而温暖的光线也正是从那里透进来的。
明夏丢掉了手里烧成短短一截的木柴，三步两步顺着台阶窜了上去。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在看到取水房之后，他就猜到这里既不是凉台古城，也不是河道古城，或许只是散落在大漠中的无数古城遗迹中的一个。
明夏气喘吁吁的从洞口狭窄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洞外是一片被黄沙掩埋了的废墟，远处耸立着几座塔状的建筑物，虽然残破，却仍然看得出旧时的风貌。
明夏茫然地走出山洞，顺着千百年前的街道来回走了走，然后爬到高处四下张望。
废墟从他脚下一直绵延到了残塔的后方，在废墟之外则是一望无垠的沙海，西沉的太阳给沙漠染上了一层刺眼的红色，鲜血似的，几乎灼痛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