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一个问题。”明夏问老板, “于发达当时的意思，是要把龙舌弓交给镇妖司的随便什么人？还是他认定了我？”
这是明夏最介意的一个问题, 所以留到最后来问。
“这我还真问过老于, ”老板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你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的神情, “我问他为什么非得这位大人, 别人成不成？老于, 这弓是龙骨龙筋所制，都是极阴寒的东西。唯有能量属性是火属性的妖族或者半妖才行, 否则拿着也用不了。”
明夏稍稍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
“除了火属性，还有一个条件就是箭法要好。”老板：“这就把大部分人都剔下去了。而且, 我听老于的意思，他们观察镇妖司已经很久了, 估计不愿意继续等下去了吧。毕竟如今的世道跟早先时候可不一样了，学校里讲究的是音体美，不是君子六艺。肯花时间练习箭法的人少，箭法好的人就更少了。”
大巫们既然能窥伺第六组, 估计在西山大阵里也安插了眼线。白矖带着一众大妖破开封印, 闹出的动静或许能瞒过第六组的工作人员, 但肯定瞒不过大巫们。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让大巫们等不下去了吧。
老板把他们的茶杯斟满，有些唏嘘的：“我听老于，龙舌弓的旧主人当初为了降服它, 可是耗进去好多心思，宝贝得简直不得了。”
明夏想起了灵犀谷中，龙舌弓挣脱白矖的时候，白矖眼中不可置信又惊怒交加的神色。
其实不管是龙舌弓还是别的什么，大巫们一直想促成的事，就是让以白矖为首的大妖们跟镇妖司正面对上，最好闹个不可开交。明夏相信龙舌弓只是其中的一个伏笔，大巫们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只是一时间没有暴露出来罢了。
否则的话，只凭着兵器被镇妖司的人抢了，白矖就能跟他们翻脸？！
明夏觉得白矖可不像是这样的傻子。
“这东西……”明夏试探的问老板，“有没有可能是从妖界带过来的？”
“老于没，不过要我猜的话，是有这个可能的。毕竟人类的工匠会处理龙筋的应该不多。”老板不大确定的：“而且老于把弓箭交给我的时候也念叨过，人类哪有这样的工艺什么的。”
南江握住了明夏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他知道白矖虽然带着大妖们走了，但西山大阵中留下来的妖族、大阵外曾与大妖们勾结的妖族，还不知道都是什么样的心思。这件事的收尾工作其实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对他们来，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要想听更多的关于大巫们的消息，还是要依靠第六组的力量。
明夏和南江告辞出来的时候，终于搬开了心头一块巨石的老板简直是容光焕发，还主动汇报了一个也不知有用还是没用的消息：好些人还在继续找青檀。
老板摊手，虽然着耸人听闻的话，他的表情却还是笑呵呵的，并没有太当回事儿，“这个消息是从山下传来的。至于原因么，我估摸着还是为了青檀手里的钱吧。妖族在人世间立足，也是要有银子才行的。咳，我这就是个提醒。像青爷那样的能耐人，估计也不会把这样的杂碎放在眼里。”
南江看出这个消息令明夏有些不安，从杂货店走出来的时候声安慰他，“山里开店的普通妖族都能听的的事，青檀不会不知情。放心吧。我想，需要我们出面来解决的事情，青檀一定不会跟我们客气的。”
明夏无声的叹了口气，“但愿吧。”
他一直把白矖、一崖这些人当成是威胁西山大阵的安全稳定的定时炸弹，但是他们走了，明夏又觉得……这事儿好像没完？
跟他们相比，大巫们更加的居心叵测，而他们一直隐身幕后，以第六组目前的机制，甚至无法确定要怎么跟他们交道。
“别胡思乱想了，”南江在他脑后拍了一下，“麻烦事儿哪儿有个头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你的对。”明夏舒了口气，“要不我们买点儿好吃的去狐狸峰看看吧，顺便也能提醒一下青檀。”
南江点头，“正好，一肚子问题想问温老师呢。”
第一次来妖怪集市的时候，明夏往来的交通工具都是……青丘。这就导致明夏一直以为从狐狸峰到妖怪集市之间是没有路，也没有交通工具的。
实际上，除了狐狸峰有结界，外界的人摸不进来，青丘山附近的几个山头之间都是可以自由往来的。有路，也有出租车和观光巴士。
出租车司机们也都是附近的妖族居民，有些本身就具备飞行能力。在面对普通的人类乘客的时候，他们就是普通的司机。但若是载着妖族的乘客，或者在夜晚这样比较不容易遇到人类乘客的时候，他们就会抓紧时机释放一下天性。
比如明夏和南江搭乘的这辆外表极其普通的出租车，就被司机老猿精给开成了货真价实的过山车。尤其在车租车开到了山路尽头，一个猛子朝着山脚下扎下去，快撞到地面的时候，又嗖的一下像个窜天猴似的拔高的时候，明夏真是……要吐了。
他也是去过游乐园的人，当初玩过山车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刺激过。当出租车停在狐狸峰的山脚下的时候，明夏推门下车，觉得自己的胳膊腿都是抖的。
南江因为在行动队做过一些极限训练，接受度要比明夏略好些。但脸色也有点儿发白。
两个饱受摧残的乘客心有余悸的目送老猿精开着过山车飞过山头，开始苦逼的朝着狐狸峰的主峰进发。
狐狸峰有结界，外界的人进不去，司机也只能把他们送到山脚下。不过好在青檀和温凉对于结界是有感应的，察觉到是自己人触动结界，就直接把他们放了进来。
明夏的腿还软着，接下来还得爬山。明夏忍不住叹气，没有青丘在身边，真是各种不方便啊。
南江在旁边碰碰他的胳膊，“看那边。”
明夏抬头，见夜色里一个毛绒绒的白团子正顺着远处的山坡滚下来。他心头微跳，不确定的问他，“不会是……”
因为连日有雨，头顶的夜空并不晴朗，淡淡的雾气笼罩在半空中，星月都显得迷蒙。但这一团绒白却好像发着光一样，跳跃着，朝他们飞奔而来。
明夏脸上露出笑容。他把手里提着的几个袋子塞给了南江，自己迎着白团子跑了过去。
“咋一看见这东西，你是腰也不酸啦，腿也不软了？！”南江在他身后哼唧，“狐狸精还包治百病吗？！”
明夏脚下一个踉跄。
另一边，青丘一个飞跃，直接跳过了一片不知名的花田，四只爪在花田旁边的树桩上一按，再度跃起，直接扑进了明夏的怀里。
明夏的腿还软着呢，被青丘这么一扑，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偏偏他两只手还抱着青丘不舍得撒开，于是……一人一狐抱成一团，叽里咕噜的顺着斜坡滚了下来，一直滚到了南江的脚边才停下。
明夏晕头晕脑的抬起头，正好跟南江的视线对上。
南江，“……”
南江看着脚下满身是土的一人一狐，脸上的嫌弃简直掩不住。明夏这是图啥呀，白爬了半天，还不是一个跟头又骨碌回来了！
青丘团在明夏的胸前拼命地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激动，吭叽吭叽的还没话先带出了哭音，“你咋才来……都不来看我……你不关心我……”
明夏哭笑不得地捏捏他的毛耳朵，“你醒醒，我们分开还不到一天呢。”
他们是坐一辆车过来的，到了山脚下才分道扬镳，一队绕道去了后山的度假村，一队继续向前进了狐狸峰。
青丘赖着不肯起来，他觉得他们已经分开好久好久了。
“给你买好吃的了。”明夏拍拍他，“还有七爷爷家的卤鸡翅卤鸡爪，还有古玩店对面的那家麻辣龙虾。”
青丘吸溜一下口水，装哭也装不下去了。
南江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也算熟知狐狸精的本性，又补充一句，“还有两杯抹茶红豆奶，新开张的甜品店，都半夜了，门口还排大队呢。”
青丘受明夏的影响，也开始喜欢上了现代社会里五花八门的甜品饮料，尤其喜欢红豆奶，一听南江的话，两只眼睛都亮了。
明夏笑着问他，“还哭吗？”
青丘悻悻的一扭头，“走吧，师叔和师兄都等着你们呢。”
山里安静，也没什么热闹的夜生活，温凉和青檀坐在院子里乘凉，一旁的木桌上还摆着一盘切开的西瓜。
明夏和南江跟他们招呼的时候，青丘已经从厨房里捧出了碗筷并几个盘子，自告奋勇的把他们带来的吃装盘。青檀一看这架势，干脆把自己珍藏的果酒也贡献了出来。几个人团团坐下，聊起了明夏今晚的见闻。
明夏把梅花鹿老板的话跟他们了。他有一肚子的疑问等着问温凉，简直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按他们的法，大巫很早就从白矖哪里抢来了龙舌弓。如果从那个时候他们就开始算计白矖的话——这里面肯定不止是一副弓箭的事，他们还有别的招数吧？时间算起来可是不短了，大阵都还没有建起来吧？白矖到底怎么得罪大巫了？”
明夏不大清楚巫即和其余的大巫之间的联系到底有多紧密，但他们的态度似乎是一致的，在巫即想法子难为白矖的时候，都默契的假装自己不存在。
温凉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果酒，“白矖的事，我知道的还真不多。不过我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听到过一个传闻，‘灵山十巫’一开始是不算跟随女娲一起开通往异世界的传送阵的。”
一桌子的人都愣了一下，啃鸡翅膀啃的一脸油的青丘都抬起头，诧异的了一句，“我怎么听大巫们是主动给女娲当军师的呢？”
温凉微微一笑，“大巫们确实是女娲的军师。至于他们是自愿追随女娲，还是受了算计、或者遭到胁迫，不得不跟在女娲身边，这就不可考了。”
青檀摇摇头，“就这么结了仇，总觉得像孩子过家家似的……再他们怎么不去找女娲报仇？找她的弟子算怎么回事儿？”
温凉反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找？”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青丘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翅膀啪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什……什么意思？不是都女娲失踪了吗？难道是……是被他们害了？”
温凉摇摇头，“这谁得准呢。不过，还在妖界的时候，女娲就十分器重白矖，他是女娲的心腹也不为过。如果女娲要算计大巫，她总不会亲身上阵吧？这个被她使唤着去跑腿、去部署、去实施计划的人……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白矖。”
明夏觉得脑子都乱了，“……那女娲是真的……”
温凉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唏嘘，“连通妖界与人界的传送阵在没有能量维护的情况下能保存到现在，你们不觉得惊奇吗？”
明夏和南江不是特别理解他这话里有什么意思，但青檀却脸色大变，“女娲的能量？！”
“想想女娲为什么要补天？那是因为传送阵将他们运送到人界之后就崩坏了。要想修补传送阵，仅有点睛石是不够的，这里面必然有大巫们的帮忙。”
温凉的眼眸也如这夜色一般，温柔又带着冷意，“在人世间呆久了，各种消息听了不知道有多少。把这些消息拼凑在一起，能知道很多事……很多隐秘的事。”
“我的猜测是，大巫们着帮忙的旗号做了一个局，一个把女娲困进传送阵，生生耗死的局——这个传送阵能维持到现在，是因为有女娲的能量在滋养它。”
“这样来，”青檀的神色也有些恍惚，“大巫们可真是大赢家……利用女娲护住了传送阵，同时还干掉了这位碍眼的仇家。”
明夏目瞪口呆，“……好心机。”
南江听了这些话倒也没有特别震惊。他在西山大阵服役已经很久了，见多了妖族之间的尔虞我诈，生死争斗。
妖族之间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实力，很少会跟别的妖族讲什么情分道义，这是南江早就知道的事。
明夏出了一会儿神，喃喃自语，“也不知白矖他们有没有平安回到妖界？”
“我一直认为传送阵有可能半路崩坏，”温凉微微一笑，“但是传送阵开的时候，那种能量爆开的规模却实在令人吃惊，也让我肯定了大巫们将女娲困死在传送阵之中的传言……或许不是传言。”
温凉：“被女娲的能量滋养了上千年的传送阵，一定可以将他们平安送回妖界。至于送到之后，传送阵是否会崩坏……我想，在开启了两次的情况下，就算被女娲的能量滋养了上千年，传送阵恐怕也难以支撑下去了。这毕竟是链接两个世界的传送阵，能量上的消耗是非常惊人的。”
“或者，”温凉叹道，“对白矖和我们来，这也是最好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