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回答经过了好一番深思熟虑。
尽管年龄尚浅，但经历过的事情，从失去母亲、偷渡、只身寻父，再到现在的孤身一人，她自问比同龄人知道得只多不少。
是生活经验告诉她，有时候，力气大就意味着声音大。会打架，就意味着能保命。
林春山同意了。
他亲自请来几位国内有名的师父，专门对十三仙进行教学，要求不能耍花架子，必须真能把人打趴下。
练了一阵子，十三仙自己选择了其中的一个，表示只想专注跟这个师父学习。
此人姓顾，特长不是打拳，而是“上墙”。
据年轻时候，有二十年时间在少林寺度过，师承一位老方丈，有幸学会了一套几乎绝世的“轻功”。
包括在墙壁上行走、跳跃，以及像蜘蛛一样快速爬行等等。
顾师父，十三，我教给你的东西其实是最重要的东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局，你都记得，只要自己应付不了的，逃跑都是第一要义。
这并不丢人，谁因为想要面子而放弃活命的，这样才是真的丢人。
就是这番话打动了十三仙，她开始一门心思跟着顾师父练功。
林春山有时候也会来看他们上课，看着女儿在墙上攀上攀下，勇猛异常。
表现得越好，就让他内心越是不舒服，好像堵了一块湿乎乎的东西。
顾师父走到旁边跟他闲聊，“林总，您难道就不怕女儿学好了，之后四处欺负别人、惹是生非吗？”
林春山冷着脸回答，“人生在世，要么欺负别人，要么被别人欺负，她总得占一样。”
在十三仙不练功的晚上，林春山有时候跟她一起在客厅看看电视。
经常看动物世界。每当有猛兽捕杀动物的画面出现时，林春山就格外注意十三仙的表情。
她不害怕，对很血腥的场面也不会尖叫或是别过头，往往表现得极为克制。
这是一个优点，林春山深知，在关键时刻，往往冷静才能够致胜。
有一天，他们一起看到一只美洲豹扑杀了一只羚羊的全过程。
双方殊死搏斗，场面分外精彩。
最终羚羊被咬死，豹子开始撕扯尸体的皮肉，大快朵颐时，林春山突然，“这才是最公平的。”
十三仙不解地偏过头。
林春山解释：“你看羚羊和豹子，它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很能代表我们生活中许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它们萍水相逢，迫于生存压力彼此为敌，一个进攻，一个防御，最后愿赌服输，全凭自己的真本事，所有变数都交给命运，根本不用去考虑什么情感负担。”
“如果人与人之间也是这样多好，我再不用欠别人的债，别人也没什么东西好还给我了。
现在，十三仙一口气把这段十年前的故事，对着沈天青讲出来，自己也忍不住唏不已。
曾经那么恐惧而真实的亲身经历，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如同梦境一般。
乐观一点想，她毕竟已经能用旁观者的姿态去讲述，而不必重新体验一次那种痛苦。
换句话，如果让她用沈天青体验过的那种“催眠”方式来回忆，她一定承受不住。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当年要散骨祭天的，不仅仅是我姐姐一个人？”
沈天青缓缓地问，“你，原本也是被选定的牺牲品之一？”
还不等十三仙回答，沈天青的声音就开始发抖，“那为什么她死了，而你现在在这里？”
“因为”
十三仙斟酌了片刻，“因为我父亲最后跟我达成了一个狩猎契约，如果我能逃脱，我就不用死。”
下午一点半，林泉的个人发布会正式开始。
闪光灯之下，一身黑色西装的林泉信步上台，对着镜头摆出各种造型配合拍照。
白朗站在斜后方的安保区域里，盯着他身后的墙画看。
准确来，他是在十几分钟前才得知。
今天这场发布会，主题是林泉个人画作的发布会，媒体上的官方称呼，叫作“唱跳才子林泉以画家身份再出道”。
旁边的凯开玩笑：“现在的明星真不容易，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包装出各种人设，要么是学霸，要么是真性情，现在可倒好，连绘画技能也得点满了。”
白朗敷衍着笑了一声，他倒是觉得所谓的“画家”称号，不见得是林泉的人设包装。
因为就目前墙上的画作来看，的确很有那么一些意思。
几幅画里，最吸引白朗的是一幅题为捕猎的作品，健硕的羚羊和精壮的豹子，在庞杂的岩石堆上相对而立，四目对峙。
剑拔弩张的气氛，正在蔓延。
虽然看得出色调和笔法都很稚嫩，但难得的是画面传递出来的感觉——
乍一看觉得不合常理，羚羊怎么会敢于那样近距离地瞪视着豹子呢？
但细细看去，就会发现有迹可循。
原来这只大羚羊并非孤军奋战，就在那层层叠叠的岩石缝隙里，间或露出了一簇簇羚羊的羊角，如同冷月弯刀，正泛出微微白光。
白朗数了数，画面上应该还有两只隐藏起来的羚羊。
三只羊，一只豹子，这种对峙真的会有胜算吗？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在心里想象野兽搏斗的场面。
时候只在电视节目动物世界里看过，不定这个林泉，也是动物世界的爱好者。
“狼哥，他到重点了！”凯猛一拍，把白朗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台上的林泉，正在针对祁梵和布雷的死，作出明。
应该是事先写好的稿子。
他微微低着眼睛，显然是在熟练地背诵：“得知消息的一刻，我震惊到不出话，对于曾经一起奋战过的队友，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既然悲剧已经发生，现在我也只能沉痛哀悼，希望各位能够给予逝者更多尊重，一起为他们祈祷”
立刻有记者提问：“此前苏白曾经在微博表示过，要邀请star组合在‘老地方’重聚，请问你知道这个消息吗？案件发生后，很多人推断案发现场‘西城花园’就是所谓的‘老地方’，祁梵和布雷赴约了，结果死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算不算是逃过一劫？”
林泉耸了耸眉毛，“我一直在国外活动，没时间看微博，不知道你们在什么。”
已经闻到新闻“血腥味”的记者们。并没有善罢甘休。
“苏白在络上数次发起活动，号召大家一起揭露娱乐圈的丑恶嘴脸，这件事不仅在微博上红极一时，很多媒体也特意报道了，你还能完全不知道吗？”
林泉转过脸来，看了看站在斜后方的经纪人。
经纪人摇头，他也跟着摇头。仿佛一个打扮精致的提线木偶。
“苏白在活动里还特意艾特了你！但你却根本没有回应，”有记者痛心疾首。
“现在惨案已经发生了，你就这样轻飘飘地发表感慨，请问你内心真的就毫无愧疚吗？你承不承认，这两条人命，你也有间接责任！”
太狠了吧？
一个念头从白朗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平时甚少关注娱乐新闻，想不到舆论环境对艺人如此不友好，看来他们压力的确不。
只听凯也在身旁打抱不平：“祁梵和布雷的死跟林泉有什么关系？警方现在都没有锁定调查方向，媒体可倒好，抢先一步就给人家定罪了。”
讨论声如同湖水中的波纹，一圈圈向着外面扩散而去。
随着问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尖锐，林泉的经纪人已经坐不住，干脆站在门口蓄势待发，随时做好准备带他离开的阵仗。
只是当林泉发现经纪人远离了自己的视线后，忽然放松了表情。
回答问题的速度明显放缓，甚至还主动跟几个提问的记者交流起来。
问他们现在调查到什么情况了？失踪的苏白找到了吗？
关于两名死者的具体情况，警方有没有消息透露？
更重要的是，有疑凶吗？
白朗注意到，林泉在着这些的时候，不仅没有紧张、害怕，眼底反而流露出一种饶有兴味的兴奋。
特别是每当看到有记者提到“西城花园双尸案”时，他好奇的脸色，就更是藏也藏不住。
身体也微微前倾，似乎巴不得听到一些更详细的信息。
这是否能从侧面明他对案件并不了解？
还是他也跟此事有关，才会有如此诡异的表现？
白朗一面想，一面掏出查看络科的最新调查进度：刚才那位咄咄逼人的记者所言不虚。
面对“苏白”的账号在微博上发起的活动，林泉的确从来没有参与过。
可以，他的公开账号在微博上并不活跃，日常更新也只是一些例行公事般的工作宣传，看得出应该都是经纪人经。
不过让人在意的是，关于林泉个人收入情况的调查却有新进展。
最近三个月，每个月的号，都有固定一笔钱从境外银行汇入，数额不，每次汇款还会添加一句额外的明“谢谢”。
林泉是标准的“富二代”。
原则上讲，他的个人账户有这些大额的资金流入，应该不是什么怪事儿。
但“谢谢”两个字。就让人不得不生出几分猜想。
特别是最近一笔汇款，月号，白朗盯着那个日期，那是祁梵和布雷死亡的日子。
当天的汇款明也有些特别，多了一个句号。
刑警的直觉又来了，白朗想，这个标点意义深重。
极有可能跟江东有关。
发布会终于宣告结束，一脸倦容的经纪人慌忙上前，和几名保安一起，仿佛押送犯人一般，簇拥着林泉往休息室走。
白朗和凯靠过去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顿时更加严肃了。
大概是因为事先接到了警方的电话，经纪人还算有所准备，张口就来，“执法者先生，对于那个什么双尸案，跟我家艺人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今天不方便进行问话”
林泉抬打断了经纪人的话，他从上到下打量了白朗两次，“你是白执法者？”
白朗一愣，“我是白朗没错，你认得我？”
林泉发出一阵怪笑，随即拍了拍，“也不算认得吧，只是听，你很值得信任。”
白朗尚在困惑，只听林泉爽快地，“大家都是自己人，我猜你们肯定也已经查了不少，其实我知道的东西也相当有限，总之，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好，多谢配合调查。”
白朗开门见山，“最近几个月，江东找你了吧？”
他故意不“苏白”，也略过苏起，直接抛出江东的名字，就是要看林泉的第一反应。
出乎意料，林泉毫无遮掩，直接否认，“没找过。”
“但我们已经查出他在给你定时汇钱。”
白朗心一横，干脆放了狠话，“他似乎还很感谢你啊，每笔汇款都特意附上一句谢谢，你帮他做了什么事吗？比如，你要帮他杀人？”
旁边的经纪人，已经吓得脸色煞白。
林泉皱了皱鼻子，嘴角却还是笑的，“白执法者，你想象力很丰富，但是你猜反了哦？”
“不是杀人，所以是你曾经帮他救了人？”白朗感到眼前的思路渐渐清晰。
当年苏起是病死的，入院治疗的钱，巅星娱乐并没有全程提供支持，这一点邱姐也承认。
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就是林泉在当时出钱提供了资助。
而这笔债务在苏起死后，就落在了江东的身上。
果然，林泉夸张地一笑，然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次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有意帮他救人，可惜没救回来。也许是我们组合风水不好吧！”
话音刚落，只听经纪人举着一声惊呼，挣扎着把屏幕递到白朗面前，“执法者你、你看，死亡威胁来了！”
白朗定神看去。
只见微博热搜榜单上出现了一个紫红色的“爆”字，旁边标注着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死亡组合即将聚首？
下方显示着掀起这场关注热潮的微博正文：上次的那一轮重聚因为人员不齐，只能以遗憾告终！现在只差一位成员林泉，快来吧，star组合永远不再见！
发帖人的名字很刺眼，白朗反复看了好几遍，就是那个“原创音乐人苏白”。
走进西城花园物业中心的时候，沈天青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还是十三仙在他后脖颈上猛扇了两下，他才昂首挺胸，摆出一副“沈家大少”该有的纨绔姿态。
对物业中心的刘主任表示：自己要去昨天发现尸体的房间看一看。
“何必去那种地方找晦气呢？”刘主任忙着端茶倒水，“大少你如果对这片区里的房子感兴趣，我给你找一间格局一模一样的去考察”
“我就喜欢出事的那个，不行吗？”
沈天青嘴硬，忽然发现十三仙狠瞪了自己一眼，赶快自己往回圆，“我是啊，那个房间出了事，很可能会影响到之后的出租或出售。”
“我自从回国，经的几个园区，都是有过类似问题的，所以我就想来观察一下，考虑考虑这里的善后问题怎么解决。”
“哦，还是大少想得周到！”
刘主任点头哈腰，“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安排！”
他转身出去的空当，十三仙就迫不及待地问，“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沈天青摇头。
虽然他身处沈氏集团时间不长，但已经差不多看透一些人的嘴脸。
直觉告诉他，这个刘主任可不好骗，很可能是出去向上请示。
联想自己还算是从沈西来下“逃”出来的，父亲一定在想办法打探自己的行踪。
现在搞不好是自投罗。
如果还有点什么安慰，大概就是十三仙亲口过会保护自己吧。
他们两个人中午那餐饭吃得不太平，主要是十三仙讲了太多。
庞大的信息量，一时间让沈天青消化不良。
如果她的一切属实，那么十年前可能会被杀死“祭天”的，可不止沈思月一人。
当年传出来的风水密语，也就证实了确有其象征意义。
沈思月的部分骸骨，已经被证实按照密语的分布，被掩埋在沈家的几处房产之下。
理论上来，只要按照接下来的密语，就一定可以把剩下的骸骨找全。
但问题在于，现在密语出现了两个本，“西城”和“东门”。
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十三仙和沈天青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本一定是正确的。
一筹莫展之际，还是十三仙做出决定：既然西城花园出现了命案，不如顺势就先来查西城。
“凤凰锁心，凤凰城地下找到的是心脏；八街藏头，西京八街找到的是头颅；盘古南苑，只遮天，找到的是”
三仙喃喃，“不管是西城还是东门，总之‘走断脚’是一样的，也就是应该会找到脚。”
沈天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尽管他算是有了点经验，但一想到尸骨，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
“之前的骸骨都是在地下掩埋的，但现在西城花园的住宅区，既不需要拆迁重建，也没有翻修，恐怕很难直接看出来。”
十三仙，“光靠我们，想要掘地三尺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