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 江亦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恍然了一会儿,终于通过砰砰的心跳确定自己还醒着,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并不是他在白日做梦。

    齐迹竟然喜欢他!

    这是真的吗?

    刚刚才变得干涩的眼眶再一次发热, 江亦不敢动弹, 一瞬不瞬地盯住齐迹, 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了起来。

    他哥喜欢他了。

    不, 是太喜欢他了。

    再一次。

    他想听。

    不知道为什么, 齐迹被他迫切的眼神盯得挪不开视线。

    从以前开始他就觉得江亦的眼神非常摄人, 让人无法动弹,难以逃离。

    “我……”碍于心中的某些底线,齐迹到底没第二次,他艰难地推了推江亦, 脸热道,“我要开始做治疗了, 你下去吧。”

    可这一次, 江亦却是没有乖乖听话下去,反而把人压得更紧了:“哥, 你刚才喜欢我了, 对不对?不是上次那种芸芸众生的喜欢,而是和我一样的, 需要道歉的那种喜欢,对不对?别急着推开我……其实你也喜欢我, 对不对?”

    齐迹被他看得有些窒息,大脑中浑浑噩噩的,一时间不出话来。

    他当然喜欢这孩子,不, 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已经比自己都高,浑身的线条也都已经比他更加强悍,即使包裹在一层厚厚的衣料之下,却也依旧在彰显着属于男人的热烈。

    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是滚烫的,眼神也是滚烫的,炽烈灼人,叫人又爱又怕。

    他是可爱的,热烈的,却也同时是可怕的,无法逃离的。

    就像一个陷阱,踩进去才发现,已经再也回不了头了。

    “哥……”

    江亦没能够得到想要的回答,却仍是不舍得退开。

    他感觉自己明明已经触到答案了,这次如果他再退开,以后的齐迹一定会用更加严实的壳将自己裹紧。

    江亦好不容易逮住了他,看透了他,这一次一定不会让他再逃了。

    “哥……”

    江亦不退反进,凑到齐迹眼前,用鼻尖轻轻蹭他,极近地低喃,“我想吻你,可以吗?”

    灼热而湿润的气息喷在唇边,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甜甜的牛奶香气,齐迹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大脑已经数次发出了警告,身体却诚实地没有产生丝毫抗拒。

    轻轻地,见他没有抗拒,江亦悄悄地凑上前来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和上次在树林里一样,是心翼翼地碰触,仿佛害怕遭受拒绝一般,只是浅浅的啄吻。

    但这次却不一样,齐迹的神志是清醒的,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厌弃或不适,反而在江亦离开的那一瞬间,张开嘴唇不舍地想要挽留对方。

    于是……他再一次得到了一个香甜的,牛奶味的吻。

    这次的吻变得温暖而绵长,分开的时候,空气里都浮起了丝丝的甜意。

    这样的感觉出乎意料地很好,齐迹有些沉迷,正想再做些什么,却看见江亦眼中划过一抹慌张。

    他没有再贴上来给予齐迹第三个吻,而是很快地退开了,快得甚至于一脚踏空,仰面朝天地摔了下去。

    齐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起身,晃眼瞧见对方那难以掩饰的反应,自己也尴尬地顿住了。

    “我……”江亦慌乱地随手抓了一把,扯了个不知道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遮住自己,“我出去一下,顺便把史密斯医生叫进来,你……咳,你好好治疗。”

    “……”齐迹非常理解对方的反应,但这时候似乎不合适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好,不过……”

    “不过什么……?”

    江亦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顺着齐迹的视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被他抓来的东西竟然是活的,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气鼓鼓地看着他。

    “呃……黑?”

    江亦对上那双猫眼,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黑已经长大了,毛发光亮得如同绸缎,气势也比刚来时强了不少,像个称王称霸的脑斧。

    唯一没变的一点是依旧见了江亦就咬,而且全家人里就只咬江亦,精准击,从无意外。

    江亦果然被咬,吃痛地嘶了一声,满脑子的旖念都被黑这泄愤似的一下给咬没了。

    他无奈地站起身,拎住东西的后脖颈把它交给齐迹,继而想起了些什么,对齐迹道:“我出去了,声明的事儿不用你出面,我会请公证人和律师过来录像保存,你醒来之后只需要再签个字就好。”

    齐迹接过黑,不知道该些什么,只点了点头。

    “谢谢。”他。

    江亦的眸光亮了一下,微微躬身,看样子像是想要凑过来吻他,然而在看了一眼齐迹怀里龇牙咧嘴的家伙之后又放弃了。

    “那……我走了?”江亦走到门边,一步三回头地看他,“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齐迹点了点头,向对方比了一个只有两个人才懂的手势。

    江亦笑了,放心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史密斯医生进来,齐迹配合良好,很快便陷入了深度催眠。

    这一次他却是在睡眠中回忆起了一些新的东西,他回忆起了“齐迹”这个角色的人物设定。

    这些都是在他刚刚被抛出世界时了解到的信息,在另一个世界里经历了十九年的人生后,他已经将这件事情完全地淡忘了,又或者他没忘,只是埋入了潜意识里极深的地方,并经由这一次的催眠被开发了出来。

    “齐迹”这个角色的原本设定比现在复杂,是个时好时坏的双重人格患者。

    但因为配角的扁平化比较有利于剧情的发展,所以在开文之后不久,作者曾经做出过一次设定改动,将原本的温和型主人格删除,只留下了最后推动剧情所需的那个极端型人格。

    而齐迹,正是那个被删除的温和型主人格。

    在被作者删除之后,他被世界意识抛出了这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完了属于他的18年人生,直到去年,才被面临着崩塌的世界意识召唤回来。

    至于世界意识为什么会面临着崩塌,似乎都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产生了自我意识,突破壁垒进入了世界禁区。

    接下来的东西齐迹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史密斯医生只能颇为遗憾地停止了催眠,在唤醒齐迹的时候热情地用英语对他道:“齐迹先生,我发现您的脑域很宽广,还有很多未知的记忆缺损,它们简直就像是一个个宝藏黑洞,对于我们来实在有趣。正好我在研究一款量子记忆干扰仪,或许它会对您的记忆缺损有帮助,您想试试吗?”

    齐迹当然有兴趣,他现在对身体的掌控渴望空前强烈。

    “可以,但我希望能在9月份的IMO考试完毕后再做试验,可以吗? ”

    史密斯医生一口答应了:“当然,我的仪器现在还在调试,离人体试验也还需要一段时间。您愿意答应的话,我立刻就将它们运来华国,噢,等等,我算算,这似乎将是一笔不的费用……不过不要紧,为了您这样有趣的病情,我本人将十分愿意承担这笔费用。”

    “好的,多谢。”

    只是这时候齐迹还并不了解这台仪器的使用方法,如果他知道的话,是一定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下来的。

    ……

    又是半年过去,8月的中旬时分,齐迹和江亦从IMO的集训基地海城飞回了江城。

    暮色微斜,两个人并肩走在江家庄园的花海里。

    远远观望的时间居多,这还是齐迹第一次真正地走进花海里,一年前少年抛来的那个眼神,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而此时的少年,不过短短的一年时间,已经蜕变成了丰神卓绝的青年,寒眸中曾经的锐利和森冷也都尽数收敛,看向他的时候羞涩又温柔。

    是的,那之后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半年了,挨挨蹭蹭的事情也没少干,可这子看他的时候还是会各种红脸,连带着搞得齐迹也不大好意思起来。

    他有时候很想问问这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但理智告诉他还是不问比较好,问了就很有可能推开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此时的青年正沐浴着暮光,低头思索着什么,牵着他的手微凉有汗。

    齐迹很少瞧见他这样的状态,便也沉默着,静静走在青年身边。

    他直觉青年心里有事儿。

    江亦带他默默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下定决心一般地在庄园背后,一片背山面水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按照时间推算,齐迹大概猜到了这是要去哪里,于是便什么也没有多,只静默地跟在江亦身后。

    上山的路上,一路的草木都很齐整,道路也很干净,可以看出是有人在精心理。

    然而,走到目的地时,江亦的脚步却是顿了下来。

    齐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很快瞧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靠坐在墓碑边沿。

    一年未见,那人的身影似乎又清减了些,灰白色的头发在夕阳下被渲染得像是有些透明。

    他的手中并没有拿着香烛或是纸钱,而是一瓶上好的红酒,靠在碑前,自饮自酌。

    两支玻璃杯,一支端在手里,一支放在碑前,看那瓶中剩下的余量,这人应该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看见那人,江亦的脚步顿住了,有些犹豫。

    齐迹也是站定,正想问他要不我们等一会儿再过去,却瞧见那人先一步抬起头来,叫住了二人。

    夕阳掀起的光晕反射在那人的镜片上,以至于齐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像是很轻松,又像是很缓慢地站了起来,对二人道:“你们来看倾城?”

    江亦点了点头。

    “庄医……庄大哥。”

    “好。那我走了。”

    庄慕站起身来,对江亦二人点了点头,刚刚走出两步,回过头来又对墓碑飞快地动了动嘴唇,补充了一句什么。

    没有人能听见他了什么,但江亦却从他翕动的嘴唇中读懂了,他的是“我下次再来”。

    庄慕这人醉心研究,对科学以外的事情几乎超脱得立地成佛,若不是遇上了江倾城,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做出这种类似于“温柔”的事。

    江亦回头,看着那人飞扬的白大褂在风中划出一抹缱绻的弧度,不自觉地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明天就是我大哥的忌日。”

    江亦将齐迹的手握得紧紧的,夕阳下他的眸子几乎被染成了透明的金红色。

    他低声道:“我想过去和他句话,你在这儿稍微等等。”

    “好。”

    齐迹其实大概可以猜到江亦要和他大哥些什么,在距离陵墓两米开外的地方便停住了,心中突突地跳动着。

    果然,江亦了一阵儿便向他招了招手。

    齐迹有些紧张地走了过去,原本以为需要和他大哥些什么,类似于道歉或是交待的话,谁知江亦只是拉着他向大哥的墓碑鞠了几躬,又拜了三拜,便拉着他起身离开。

    齐迹走出几步,满脑子都是问号,问他:“你跟你大哥了些什么?”

    江亦握了握他的手,垂眸道:“我了一些最近的事,并且告诉他我会替他照顾你。”

    齐迹:“……”

    “就这样?”

    “就这样。”

    “你不向他求一下原谅吗?”

    “不了,该的都了,我相信我大哥不会因为这个而责怪我。”江亦道,“而且现在什么都是假的,假如他真的责怪我,那也只能等我下去之后再向他负荆请罪。”

    “好,”齐迹因为他这句话中的豪气和决心而动容,顿了顿道,“假如你大哥真的不原谅你,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负荆请罪。”

    “好。”江亦粲然一笑,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