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的时候云连总算恢复了些精神，起床喝了半碗粥。
连人俊看天气不错要出门逛逛。云连起初懒得走动，但想到今天一样推掉了生意上的事，闲着也是闲着，出门散散心也未尝不可。
两人先是去离家不远的一家新开张的馄饨铺子吃饭。云连一上午都没什么胃口，现在闻到香味倒是被勾起了馋虫，要了一碗馄饨，外加一碗葱油拌面。
连人俊见他吸面条吸得开心，忍不住提醒道：“要不你还是吃点稀的吧？”
云连动作一顿，咬断嘴里的面条：“没事。”
“没事就好，我怕你一会儿不舒服了又怨我。”
这时伙计端着个空碗从桌边经过，笑呵呵的对连人俊喊：“连医生，又带你弟弟兜风呢？”
后者扭头应了一声：“是啊，趁天气好出去走走。”
云连不在家的时候，连人俊懒得做饭，经常就来这儿吃馄饨。店里的伙计和他混熟了脸，知道他是医生，家里有还有个弟弟。
云连在外一直都是云老板，第一次被唤作“某某人的弟弟”，心里头有些不自在。而这个“某某人“还答应的如此顺口，天晓得平时是怎么跟伙计谈论自己的。
“东门皮革厂的周老板前阵子刚跟我问起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跟他了什么？”
“他来我这儿看过几次病，我我是你哥。“
“你不是不喜欢在外面被叫二哥吗？“
“那是别人，别人这么叫当然不合适。”连人俊抬头宠溺地一笑，“怎么了？我不就是你哥吗？”
云连闻言一个激灵，刚勺起来的馄饨又落回了碗里。
昨天夜里对方疯了似的逼着自己喊哥，一个字翻来覆去的喊了二三十遍，以至于他现在听到哥哥弟弟的心里就发毛。原以为像陆承璋这样在床上有怪癖的是少数，现在看来连人俊也正常不到哪里去，跟他做兄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想到这儿他突然没胃口继续吃了，低头把葱油面扒干净，另剩了四五个馄饨在碗里。
“不吃了？不吃了给我吧。”连人俊接过碗，把剩下的馄饨和汤清理干净，又瞥了眼另一个碗底的猪油，“葱油面不好消化，你当心一会儿……”
“我没事！你别假惺惺的！”云连断他。
“关心你还有错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真关心我就少做点！做完了才想起来关心我，还不让我吃饭？”
“没不让你吃啊，想吃再给你叫一碗。”
“不吃了！”
吃完饭两人先是回了一趟家。连人俊算开车去百货公司买点东西，时间早的话正好顺路去江边走走。
买完东西云连突然：“我想回一趟宝山路，好久没回去看过了，不知道房子怎么样了。
老房子一直有人在扫，但自从跟俞葆琪出了那事之后他就没再回去过。连人俊倒是很有兴趣看看云连时候住的地方，平时没什么机会，这时见对方主动提起便欣然应允。
宝山路经过去年一月的炮袭民房毁了一半，翻新的翻新，废弃的废弃，早就不是先前的模样，更不用十几二十年前了。但云连站在门前，看着院子里刻意摆放的花花草草，总还能找到些儿时的影子。
连人俊把车停在路边，跟着他进了屋。
厨房和客堂里家具齐全，应有尽有，架子上摆满了锅碗瓢盆，一副有人长住的模样。
“在看什么呢？”云连从卧室里转了一圈出来，见连人俊正对着灶台上的几个碗碟出神。
“这些都是你时候用过的么？”
“怎么了？”
“没什么……”连人俊拿起最上面的一只瓷碗，用拇指轻轻摩擦碗沿上的缺口，“有时候我想，我们要是早点认识就好了。”
“早认识和晚认识有什么区别？”
“早点认识，不定我们早就在一起了，省得浪费大把光阴。”
“怎么认识？早些年你不是在德国读书吗？”
“哦，也是……“连人俊正在追忆似水年华，还有很多动听的话没有讲出来，冷不丁被一语道破现实，直得住口悻悻地把碗放下。
云连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情绪低落：“再了，什么时候认识我不都是这个样？现在好歹还风光些，早些年我连饭都不一定吃得上。”
“不至于吧？”
“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我娘走了之后我一个人讨生活，不会干正经工作，饿肚子是常有的事……连大少爷，这种日子你当然是体会不到的。”
连人俊语塞，沉默半晌突然问：“你有没有怨恨过父亲？”
“怨恨什么？”
“若不是他辜负你娘，你们也不至于孤儿寡母过得如此艰辛。”
云连并不知道连翰林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向他解释真相，父亲对于他来只是一个代名词，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罢了。
“我娘从没有过他的不是，甚至回想起他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的，只要她不恨，我也没什么好恨的。”
“但毕竟是因为他你们才……”
“难道你希望他们不曾相识相爱，希望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希望你从生在连家，跟我一起长大。”
云连愣了一下。
“我娘当年离开连家是自愿的，我不能够生在连家也是命中注定……”想起过往的种种，他脑子里忽然有些乱，“其实我们过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也不至于挨饿。很的时候我娘就教我识字，要不是后来被人看中招进戏班，我娘又走得早，我大概也能像别家孩一样上学读书。”
“你在戏班里干什么？学唱戏？”连人俊突然笑起来，“我想象不出你唱戏的样子！”
云连面无表情地甩了他一个白眼：“我时候长得挺好看。”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长得也挺好看。”
“进戏班也是我自己的意思。那人跟他走包吃包住，以后还有钱拿，那时候我一心想着给我娘减轻负担，所以……”
云连一本正经地想要解释自己为何会进戏班，然而对方显然没有在认真听他讲话。
“你要是能学成出师，没准现在已经是个名角儿了！”
“你没有早点认识我是好事，十年前我脾气可比现在差多了。”他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道，“谁要跟你一起长大？我可受不了你！”
“诶诶，怎么跟你哥话呢？”
“哦？那我应该怎么跟你话？”
提到这茬云连更加来气了，一想到昨天夜里被逼着叫哥叫到失声，他恨不得拿鞋底板拍到他脑门上。
连人俊瞧着对方神色有异，当机立断马上转移话题：“唉，我就是希望能抓紧时间多跟你相处相处，日后你回忆起从前的事，脑子里也总是有我。”
这话得极其诚恳，神情严肃，甚至还有一丝伤感。云连见状果然上当，收起怒容勉强安慰他道：“回忆从前的事做什么，过好眼前的日子才要紧，反正……反正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的时间够多了。”
他本想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但转念一想或许也没那么长，不经略有些失神。
而连人俊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你嫌我烦？”
“嗯？没有。”
“我以为你那话的意思是跟我过腻了。”
“你是挺烦的，但我刚才没有你烦。”
“那不还是嫌我烦吗？”
云连得有些累了，转身走到客堂里坐下：“我就心里这么想，又没出来，我自己想想也不行？”
连人俊显然不认可他的想法，但也没有反驳，大概是还没想好反驳的话。
“真是怪了，你当初怎么会觉得沈秋儒烦？我看你们两个势均力敌，啰嗦起来谁也不输谁。”
“你怎么拿我跟他比？他对谁都罗里吧嗦的，我只缠着你一个人，你见我对别人啰嗦了吗？”
“哦……”
云连承认这话的有点道理，除去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对方的确不算是个话很多的人。
“诶，我……”连人俊听他谈及沈秋儒，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当初要是沈秋儒对你也有意思，你是不是就跟他在一起了？”
“嗯……“云连老实点头，“没有也没关系，我其实并不需要他对我有意思，我只是希望他能留下来陪我。”
“那要是我没有对你坦白心意，没有这么一直缠着你，你是不是也就不会喜欢上我了？”
“嗯……”
“你倒是随性得很，你就没有想过要跟谁过一辈子吗？”
“你不算吗？”
“我，我不是……我是如果没人追求你，你自己看上的……“连人俊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砸晕了脑袋，激动之余话开始颠三倒四。
云连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仿佛刚才的话只是来自第三方的客观陈述：“没人追求我也挺好，本来我也没算跟谁过一辈子。”
“一辈子不谈爱情也无所谓吗？”
“情啊爱啊这种东西对我来可有可无。”
连人俊听他这么，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十多年前少年在这里学会独自生存，习惯没有情爱的日子，十多年后青年对自己起这一切，轻描淡写，面色如常。
如果能抱抱他就好了，如果能抱抱过去的无数个他就好了。
“那现在呢？”连人俊站在凳子前，弯腰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现在？”
“我硬塞给你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感觉怎么样？”
云连抬头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反光的缘故，那双被眼镜片挡住的眸子闪闪烁烁。
“有了，也挺好……”
“只是挺好？”
“很好……”抬手摘掉眼镜，他环抱住连人俊的脖子拉向自己，“给我了就不要再收回去，我需要它，我现在需要它了。”
作者有话：
接下来还有两个欢乐剧场，然后又要回去补剧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