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请您再稍等片刻。”
“等什么等!你去告诉施妍灵,五分钟之内,五分钟之内再不下来我就走了!”
“是,我这就去请示姐。”
“请示个屁!快让她下来,别浪费我时间!”
管家唯唯诺诺地退下了,留我在客厅里憋着一肚子气干吃糕点。
这是恒大交易所所长施怀藻年前新购置的豪宅,大清早的我已经在这儿坐了整整一个多钟头,就为了等施家三女儿施妍灵上钢琴课。
我本来与这位施姐毫无交情,甚至可以是不大对付,然而不知为何家里的长辈认为我们十分登对,极力要把我们撮合到一起。
尤其是我家那位老头子,三天两头催我约施姐出去吃饭看电影,还暗示我施怀藻老来得女,最为宠爱这个女儿。
我懂老头子的意思,他是想让我讨施姐的欢心,与施家结为亲家,然而他也不先问问我这当儿子的愿不愿意。
这施妍灵虽然长得不错,追求者众多,但实际上是个目中无人又胸无点墨的大花瓶。我碍着长辈的面子同她客套两句,她倒蹬鼻子上脸地瞧不起我来。而自从上次被当众羞辱,我同她撕破脸皮大吵一架,从此更是话不投机,互相看不顺眼。
即便如此老头子还是不死心,硬我们是年轻闹脾气,而施怀藻居然还挺看得上我,告诫女儿以后不得对我无礼。于是我俩同时被家里逼着“好好相处“,表面上你来我往热络得很,实则赶鸭子上架,见个面就跟完成任务似的。
今天我就是被老头子硬撵到这里来的。因为新世界的华都电影院开张,他收到两张电影票,便叫我乘此机会邀请施姐一起去看电影。不曾想到了施府管家告诉我施妍灵在上钢琴课,于是我便在一楼客厅里一直等到了现在。
五分钟过去了,楼上毫无动静。我起身拍了拍手心上的点心碎屑。
——不等了!这电影票谁要谁拿去,老子伺候不起!
刚掏出电影票扔到桌上,楼梯边人影一闪,一名个子青年走了下来。
我略为吃惊地望了他一眼,奇怪为何没有听到他下楼的声音。
青年经过沙发前跟我了个照面,似乎也有些吃惊,然而吃惊过后马上换上了斯文有礼的笑容。我发现这人走路的确是没有声音,举手投足间安静得很,连看人的眼神都是很温和的。
这时楼上传来噔噔噔的一串脆响,施妍灵挽着裙摆跟了下来。
“采先生,今天多耽误了你一些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要不让王师傅开车送你吧?“
“没事。“青年扭头朝她笑了一下,“我正好去一趟教堂。“
“去探望亨特尔先生么?“
“嗯。“
“那替我向他问个好吧。”
“知道了,姐。“
施妍灵全程近乎谄媚地笑着跟青年话,把我当作空气似的晾在一边。不过我并没有因此动气,一来这女人不关注我是件好事,二来我对这名矮个青年也很有些兴趣,忍不住就想多看他两眼。
“采先生“穿着一身白色洋装,看上去非常年轻,也许比我还要两岁。近看其实他个子并不算太矮,但因为身体和四肢都很纤细,脸架子又,所以给人一种很矮的错觉。
他跟施妍灵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尽管一眼便知是那种很客套而缺乏热情的笑容,但配上柔软的嗓音依旧令人动容。别施妍灵了,连我都不禁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
他同我此前认识的所有男性都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不上来。
总而言之,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呢?走路温柔,话温柔,连神态嗓音都是温柔的。这客厅里的一切都因为他而显得彬彬有礼,连傲慢的千金姐也难得露出些属于女子的娇憨来。
这时候如果换做是别人站在这里,我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断他,质问施妍灵到底去不去电影院,然而现在我却开不了口。我宁愿多等一会儿,等他温柔地把话完。
“采先生”并没有同施妍灵寒暄太多,几句过后便退到玄关准备告辞。临走前他还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仿佛在犹豫要不要同我招呼。我隔着半个客厅朝他点了下头,他微微一愣,也回报给我一个微笑。
施妍灵送他出了玄关之后又回到客厅。
“他是谁?“我问。
“我的钢琴老师。”
“哦,原来是艺术家。”
难怪看上去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还从没有结识过做艺术工作的朋友。
施妍灵走到镜子前梳起了头发,看都不看我一眼:“采先生是不是一表人才?”
“怎么?你爱上他了?”
“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难得看到你献殷勤,挺稀罕。”
“陆承璋,你为什么不是个哑巴?”
对方有光火的迹象,而我并不想真的激怒她,于是当机立断换了个话题:“你从哪儿找到这么个钢琴老师的?”
“爸爸的一个朋友认识天和教堂的亨特尔先生,从他那里介绍来的。”
“天和教堂?”
“采先生在教堂工作,给唱诗班的孩子弹琴。”
“他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工作?”
“为什么不可以?他本来就是亨特尔先生收养来的孤儿。”
施妍灵大概以为我对他有偏见,语气愈发变得不友好起来:“你以为就你那些狐朋狗友上的了台面吗?采先生为人绅士,弹琴好听,还会英文,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
“我什么了?我怎么看不起他了?”
跟这女人真是没什么好讲的,我不过是随口问了两句,罪名都扣到朋友头上去了,分明是你看不起我好不好?
“不跟你废话,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反正我把票搁这儿了,回头你自己去跟老头子解释,不是我怠慢你,是你不肯赏脸!”
.
最后我还是跟施姐去华都电影院看了电影,散场后又顺路在新世界逛了两圈,拎了大包包的东西回家。施怀藻见到我很高兴,很热情地招呼我留下来吃晚饭,我很客气的拒绝了。
过了几天又有一位朋友家的舞厅开张,几乎所有熟人都被拉去凑热闹。大家兴致起来一直从白天闹到了晚上,施妍灵醉得人事不省,我只好提早离席开车送她回府。
车开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大雨,不过好在施家的下人早已在院门口等候,几个人伞,我同管家合力将施妍灵架进了屋。
.
进玄关的时候我听见从楼上传来弹琴的声音。
我是个很粗俗的人,不懂音乐,但依旧觉得这琴声很好听,只不过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寂寞和冷清。
我们进屋后琴声就停止了,过了两分钟有人从楼梯上下来,就是前些日子与我在这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采姓青年,施妍灵的钢琴老师。
施怀藻不在家,管家忙里忙外指使下人将施姐送进屋去,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采先生。“我用下人递给我的毛巾擦拭脸上的雨水,一边尽可能优雅地同他招呼。
“陆公子。“
“你认识我?“
“昨天施姐在上课的时候提起您。”
“啊?她提我干什么?”
“没什么……“青年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带颤,但依旧是柔声细语,“您是她要好的朋友。”
“得了吧,她可不会这么我。”
对方还想些什么,我很不耐烦的断了他,不是对他不耐烦,而是不想知道施妍灵在背后是怎么谈论我的。横竖不会是什么好话。
“你每天都来给她上钢琴课么?”
“这些天来得频繁一些,看施姐的心情。”
“今天也是?”
“本来好是七点钟。”
“抱歉。”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抱歉,但不由自主地就出口了。
七点钟,那时候我和施妍灵在舞厅里喝酒,他就这么一个人在楼上弹了两个钟头的琴么?施大姐口口声声夸他一表人才,实际上也没有多尊重人家嘛?
管家安顿好姐回到客厅,向采先生赔了个不是,这钢琴课今天是决计上不了了。
青年依旧是微微笑着表示不碍事,拾起外套准备告辞。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而他手中只有一把单薄的雨伞。
我跟着他走到玄关:“我送你回去吧。”
“不烦劳陆公子了。”
“雨大,不好走。”
“是是是,陆公子要是能捎采先生一程就再好不过了。”管家连连附和。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时候施家于情于理应该安排个司机送对方回家,但是他懒得花这功夫,就指望我顺路把人捎走。
而我乐意替他行个方便。
.
雨夜路上鲜有行人,但我依旧不敢把车开的很快。
青年握着伞柄靠在后座上,很安静地侧头凝视窗外,我从后视镜中看到那埋在阴影中的半张脸,就像他的琴声一样安静而冷清。
汽车开过新世界,行人多了起来。
一名伞的男人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到路边拦车,定睛一看竟是冯家的公子。
“你爸呢?”我停下车对着他喊,“你们刚散?”
来人显然是喝醉了,扔了伞贴到车门上哐哐地拍窗玻璃:“开门!搭个车!”
“你自己的车呢?”
“……开走了。”
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是谁开走了他的车,保不准是哪位在舞厅里勾搭上的姐。
“快点!开门!”
“自己开。”
我其实很不情愿让个醉醺醺的脏鬼上我的车,但没办法,这位算是我的朋友,平日里交情匪浅,只是喝醉酒样子难看。
冯公子钻进后座,看见倚在角落里的青年,突然憋着嗓子怪叫一声:“哟!采卿?”
我很惊讶两人居然认识,但是暂时没有心思追究这些:“坐好别乱动!你他妈的……这身泥是哪来的?我明天还得洗车去!”
对方却不听我讲话,窸窸窣窣地挪到青年身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下巴:“采卿,怎么回事啊?傍上施姐还不够,这又起陆大少爷的主意来了?”
“冯天寅!你干什么!?”我大惊之下怒吼出声。
后者扭过头来看我,一脸嬉笑:“承璋,你不会不知道吧?这采卿可是天和工会的名人,施妍灵那娘们没脑子也就罢了,你这又是图什么?被大洋马玩腻了的货色你也要?”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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