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鉴举着火把从绒线胡同一路追踪,找到了聂家。线索便在此处断了,他悄悄跳进院子里,屋内亮着两三灯火,一女子的剪影投在窗纸上,抱着孩子,另有几名仆妇剪鞋样的交谈声。方从鉴猫着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要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藏一个孩,那也就只有院子里的假山了。

    他钻进假山洞里,心点燃了火折子晃了晃,在地面上发现了一点糕点碎,另有两根头发挂在石壁上,方从鉴捻起发丝,仔细量。

    这时,屋里传出喝声:“谁在外头!”

    方从鉴连忙灭了火折子,躲在假山后头。

    一仆妇心翼翼地走出来,只在屋檐一片转了转,不敢到黑漆漆的院子里来。

    另一名仆妇问她:“你是绣鞋样子看花了眼了吧!”

    那女人啐道:“我这心神不宁的,都是叫白天那些个武把式吓的!”

    “要不要让人去合味楼把老爷请回来?”

    女人关上了门,声音渐渐了下去。方从鉴靠在假山上,想了想,想不通猫怎么会被人追杀的,他躲在假山里,现在已经离开了,会怎么离开?

    方从鉴想起猫那的身子,蜷成一团,躲藏在哪里最方便被带出去?

    马车厢里!

    方从鉴绕到马厩处看了看,看着马厩大,只能容纳一匹马。马车不见了,是不是老爷让人驾车去合味楼了?

    方从鉴翻出院墙,行色匆匆往合味楼去。街上一队侍卫经过,拦住他查问是去做什么的。

    “去合味楼接我家老爷。”

    谢莲放他离去,跟着侍卫往另一头走,片刻后觉得不对劲,这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在叫他生疑。他转过身,让侍卫们自行去寻人,他一个人悄悄缀在方从鉴身后。

    方从鉴走进合味楼,也不知从何找起,只能翻上屋顶,一间一间地查看有没有猫的踪影。待查到下一间,他忽然听见了傅少阁的声音。

    “居然连这幅字画都愿意给我,左尚书的诚意,当真是让人心动。”

    另一个声音很陌生,听起来乃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傅郎中满意就好。”

    傅少阁笑了一声:“好吧,他在那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是该换个人了。”

    方从鉴还未听明白,一剑破空刺来,惊得他一个倒仰,连忙翻身躲避。这一番变故动静甚大,这雅间乃是在合味楼的角落处,大堂内的宾客们看不到,只能听到瓦片哗啦之声,不知出了什么事。

    方从鉴被成宽追着,从屋顶翻了下来,往后院人少处跑去。

    傅少阁开窗子,就看见一道人影落入后院之中。

    左世爵站起来,:“看来傅郎中带人出来是对的。但愿这人没有听到多少。”

    傅少阁看了他一眼,:“我会解决。”

    成宽已与方从鉴在后院动起手来。

    谢莲绕到隐蔽处,远远看着左世爵和傅少阁先后走了出来,脸上现出笑意。

    两人离开没多久,谢莲穿过惊慌的人群快步上了二楼,赶在二之前进了雅间内,他查看一番,从大开的窗户跳了下去,跃入后院内。

    茅厕不远处的地面上,一只绣着金线的鞋子在月光下微微闪光。

    谢莲捡起鞋子,这是贞儿的。

    方从鉴已被得左支右绌,眼光一转,见到谢莲,连忙叫道:“侍卫大哥!杀人了!这人要杀我!救命啊!”

    谢莲不理他,兀自在后院内翻查,方从鉴缀在他身后,在谢莲身侧绕来绕去,成宽一剑刺来,谢莲侧身格挡,只能加入战局。

    谢莲武艺不俗,与成宽缠斗在一处,方从鉴正好脱身,爬上院墙,往胡同口狂奔。成宽连忙放下谢莲,追着方从鉴跑了出去。

    方从鉴已受了多处剑伤,支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

    一马车路过,车厢内,兵部车驾司郎中万同生拔出刀,看着两名被他捆住的孩子,在合味楼后院碰见这两名孩子,简直是意外之喜,兵痞们跟丢了两孩子时,他可是好一阵心慌意乱,就怕让皇子九死一生跑回宫里,到时候陛下追究起来,要牵扯出他。是他帮太后□□,可他不后悔,富贵险中求,若没点胆量,一辈子都是个窝囊废。

    当时他急着赴宴,便把贞儿与猫塞进了自己的马车里,散了宴席,推辞方仲卿续酒的邀请,他迫不及待地回到马车上,未免夜长梦多,他要尽快动手。

    万同生眼神凶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皇帝老子非得得罪太后。太后给的钱多,待拿你交了差,老子也用不着待在兵部受杨老头的鸟气了!”

    他刚要挥刀,马车忽然一个颠簸,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马车外:“得罪了!”

    然后是车夫哎哟一声,摔下马车的声音。

    万同生正在为杀人——尤其是谋杀一位皇子——做心里建设,陡然听见这般动静,吓得手一抖,掀开车帘,就看见一个血人挂着一身破布,坐在车上。

    这情境委实可怕,叫他一下子都呆住了。

    方从鉴回过头,与万同生了个照面。猫已听出了他的声音,呜呜叫着,在车厢内挣扎。

    方从鉴大吃一惊,抓起万同生往外一推,掼在地上。

    他驾着马车狂奔,万同生爬起来,在后头追着。这时,白日杀了云雀的兵痞们也找到了他,叫道:“万郎中!”

    万同生怒道:“前头那辆马车!给我追!”

    方从鉴把马车停在路边,进了车厢。他是见过贞儿的,贞儿贵为皇子,居然被五花大绑,险些遭难,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方从鉴连忙把两人的绳索挑断,猫与贞儿扑上来,抱住他,看样子是吓坏了。

    原来方才的侍卫乃是带人出宫来找皇子的,方从鉴恍然大悟,想到马车后的追兵,交代猫与贞儿坐好,他驾着马车,掉头回转去合味楼找那侍卫。

    此时已近子时,街上没什么行人,是以追杀他们的兵痞子便格外显眼。方从鉴驾着马车,苦于没有兵器,只能左右躲避。马儿毫不留情踩过拦在眼前的杀手,却挡不住暗处冷箭,中了一刀,惊嘶一声,人立而起。

    方从鉴顺势翻身进入车厢之中,一左一右抱住猫和贞儿,跃出车厢之外,夺路狂奔。

    去路上,成宽又追了上来,这前有狼后有虎,竟叫方从鉴进退两难。

    猫被他搂着,骂道:“大胆!本喵少侠乃是真定伯周尔茂!何人胆敢造次!”

    贞儿有样学样,也跟着大骂:“大胆!本……本汪少侠乃是父皇的宝贝!何人胆敢造次!”

    合味楼后院,谢莲正准备离开,远远地听见空气中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喝,浑身一震,拔腿狂奔而来!

    顾励正在宫里坐立不安,李棠默默陪在他身边,劝道:“陛下,您找些别的事来做吧。”

    顾励点点头,他不能满脑子都想着贞儿的事,这于事无补。顾励试图批阅奏折,然而没用,他压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顾励深深叹了口气,放下奏折,疲惫地按住额头。

    李棠问道:“陛下,要不您先休息会儿吧,已快子时了。”

    就在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道:“父皇!”

    顾励浑身一颤,抬起头,贞儿正站在宫殿门口,垫着脚张望。

    顾励惊得一下子站起来,险些把椅子带翻了。他不敢上前,害怕这是幻觉,看向身旁的李棠,问道:“你看见了吗……”

    贞儿已扁起嘴,跑进宫殿内,扑在顾励怀里:“父皇!贞儿吓坏了呜呜呜……”

    顾励用力喘了几口气,快步走上前,把顾由贞抱了起来。

    这温热的,的躯体就在他怀中,无比真实。

    贞儿抱着顾励的脖子,委屈劲儿上来了,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顾励看了看他,见他左脸颊上一片红痕,灰头土脸,鞋子还掉了一只,不知受了什么样的苦,登时心都揪紧了。

    贞儿越哭越大声,:“父皇,贞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励一时间眼眶也湿了,抱着贞儿,又哭又笑,喃喃:“贞儿回来了便好!贞儿回来了!”

    谢莲等到宫殿内的哭声了一些,才走进去复命。顾励眼眶还是红的,抱着贞儿坐在椅子上,谢莲向他回禀了遇到贞儿的经过。

    顾励听他提起猫和方从鉴,连忙叫谢莲请他们进来。谭把猫带了进来,方从鉴受了伤,眼下正在太医院里。

    顾励摸了摸猫,见他也灰头土脸的,还困得厉害,虽然有心想多问几句,还是忍住了,让李棠去替猫和方从鉴安排住处。

    贞儿也了个呵欠,顾励让宫女了水来,亲自替他擦洗。贞儿迷迷糊糊的,又嘟囔肚子饿。顾励便叫宫女取了他爱吃的糕点来。

    贞儿捏着糕,嚼了两口,又继续盹。顾励看见他手腕上一圈红痕,是被捆绑出的痕迹,心里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心疼。

    他把贞儿抱上床,把他手里啃了两口的糕拿走,盖上被子,让李棠下去休息。

    顾励焦虑了一夜,终于把贞儿找回来,他松了口气,却还是睡不着,脑中不断想着贞儿在宫外都经历了些什么,谢莲只了他看到的部分,贞儿是如何从云雀手中逃脱的,又怎么会被方从鉴找到,他一点点地想着,补着,在心中发誓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顾励终于睡了个踏实的觉,醒来时,就听见贞儿正在话:“父皇是不是香香的?”

    猫哼了一声:“我娘也香香的。”

    “我父皇还很好看哩!是贞儿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猫嗯了一声,靠上前来,仔细研究,:“奶饼哥哥眼睛毛好长啊。”

    顾励终于睡不下去,睁开眼睛,贞儿和猫就坐再床上,饶有兴致地围着他聊天。

    顾励问道:“猫怎么也在?”

    李棠适时地走进来,答道:“殿下醒来时想见真定伯,臣便做主把真定伯抱来了。”

    顾励点点头,坐起身来,问道:“这么早就醒了,不再多睡会儿吗?”

    贞儿嚷道:“儿臣肚子饿了!儿臣昨夜做了个梦,梦见父皇给儿臣的糕被坏人抢走了……”

    他着,想起梦中的伤心事,居然哭唧唧蓄起了眼泪来。猫拍拍他:“你可是少侠了!不可以哭的。”

    贞儿唔了一声,用力点头,擦掉眼泪。

    顾励瞧着这两孩子,又心疼又好笑,叫宫女进来伺候穿衣洗漱。

    御膳房已做好了早膳,顾励带着贞儿和猫坐下,让人去把方从鉴一起请过来。

    方从鉴是跟在俞广乐身后进宫的,见到顾励,他有些不自在,行了礼便站着不话。

    顾励请他入座,让人给他上了早膳,问他伤势如何。

    方从鉴立刻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答道:“都是皮肉伤。”

    顾励笑道:“别这般紧张,你救了贞儿,便是朕的恩人,朕需得感谢你才是。”

    方从鉴想了想,:“不用了,贞儿是猫救的。再,顺天府放我离开时,康府尹跟我,是陛下让人放了我的。陛下不用谢我。”

    顾励想起这事,也不禁感慨,他放了方从鉴的时候,在街上救了猫的时候,从来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有一天帮到他。

    顾励便问猫,他昨天是怎么救下顾由贞的,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表述虽不甚清楚,仍是清楚了一个大概。

    顾励听得唏嘘,这俩孩子福大命大,九死一生啊。

    听到一闲汉为了救两孩子,被那些兵痞子们杀了,顾励问谢莲,那闲汉家里还有没有人。

    方从鉴有些失意,答道:“他叫吴老三,家里还有个跛子妹妹。”

    顾励便叫李棠取五千宝钞,送去吴老三妹子家,又交代李棠,她家若有什么困难,一并帮忙解决了为好。

    作者有话要:今晚九点还有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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