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军大获全胜,方从鉴甚至斩下了阿济格的人头。

    此时,那颗人头就摆在营帐内的桌案上。

    “所以,这个计划,就只有我不知道?”

    董鹏有些郁闷。

    “本帅也不知道。”杨琦芬也跟着。

    不过虽然被燕自也牵着鼻子走,但杨琦芬倒不怎么郁闷。他自登陆朝鲜以来,没吃过一次败仗,这等战绩,足够他吹嘘三年了,更别朝廷还会有封赏。

    燕自也看了一眼杨琦芬这蠢货,只能感慨有的人运气好,安安心心当傻子也不会被人卖了。要知道,他可是跟傅少阁方从鉴等人提前侦查过平安道、咸兴府一带的地势,定下了这个计划,才终于服郭恕同意的。这一路他一直提心吊胆,就怕计划生变,他要成为千古罪人。

    想到自己这般劳心劳力,却不及杨琦芬的功劳,燕自也便有些郁闷,谁让他是军机赞画呢,出谋划策乃是他的职责所在。

    郭恕安慰董鹏道:“这计划乃是兵行险招,自然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并非我等有意隐瞒,实在是怕刺激了您老人家,要生变数。”

    董鹏想想也是,这一招的确够险,如果他知道了,怕是不能答应。

    方从鉴与傅少阁这时候一起走进来,向郭恕回禀战况。阿济格已死,阿巴赫整饬残部,退回鸭绿江以北,这次女真人伤亡惨重,别再度进犯朝鲜,就是跑到辽东去给大楚找麻烦,怕是都要掂量掂量。

    郭恕笑道:“你们俩也坐,这次多亏了你们二人与燕赞画的计划,否则没有这般容易取胜。”

    方从鉴笑道:“是燕赞画宽容大度,傅少阁聪明机智,我不过是逞些匹夫之勇罢了。”

    郭恕一手提拔的方从鉴,自然知道他不只是匹夫之勇。对方从鉴的自谦,他一笑而过,:“在平壤修整后,方从鉴带几个人去汉城见见朝鲜国君,若是陛下还有别的吩咐,焦总督会另外派人传讯与你。”

    方从鉴爽快答应。

    郭恕又继续安排:“至于吾等,可以开拔回辽东了。杨总兵,您意下如何?”

    杨琦芬自然没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方从鉴出了议事厅,要点人随他前往汉城,傅少阁却先一步:“不必点我去。”

    方从鉴问道:“你可是有旁的安排?”

    “蒲俊成那里,还差最后一下,我需得盯着,不能跟你去汉城。”傅少阁想了想,:“我让成宽伯去保护你,好不好?”

    方从鉴嗤笑道:“你太瞧不起我,我用得着旁人保护吗?”

    他嘴上这么,心中却有些诧异,傅少阁可从来没把旁人的安危放在心上过,怎么好端端的要叫成宽伯来保护他呢?

    他心中一动,问道:“你担心我啊?”

    “谁担心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傅少阁瞪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方从鉴一笑,在辽东的这段日子,他竟觉得比在京城中时更加了解,更加贴近傅少阁。在他心中,傅少阁已从高高的云头跌落,可在触摸到这个更恶劣的傅少阁之后,方从鉴却似乎与他更加靠近了。撕开了那层伪装的画皮,那下面狰狞的血肉丑陋且真实,方从鉴接受了这份丑陋,也感受到了这份温暖。

    人手安排好之后,大楚军稍作休整,便班师回辽。方从鉴另外带一队使臣,随李重红前往汉城。陈奉送来的火器,则从海上运输,送往宁远。

    火器先一步到了宁远,过了三天,大楚军才回到锦州。焦烈威见到阿济格的人头,自然喜出望外,燕自也却提醒他,阿巴赫痛失胞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傅少阁闻言,嗤笑一声:“他想为阿济格报仇,可他手上还有可信之人吗?”

    焦烈威和燕自也过了几天,才明白这话的意思,焦烈威派到盛京的游哨传讯回来,阿巴赫受此大败,回到盛京后发了怒。哪知道就在这时,有人敲锣鼓,高调给蒲俊臣送礼,声称感谢他为大楚军做的一切。

    同时城中传出流言称,这次大金之所以大败,都是因为轻信了那些所谓被策反的汉臣,汉臣就算降了金,也是不可信的。

    这流言发酵了三五日,盛京城中舆论愈演愈烈,有人早在前年大金就应该抓住机会攻辽东,现如今辽东军备羽翼渐丰,又得了海外来的新式火器,早已非吴下阿蒙。大金痛失良机,想要南下,需得再等五百年!

    还有人透露,前年阿巴赫预备南下攻辽东,是大楚派人向前任锦州总兵,现任大金命官的陈道平行贿,陈道平让女人给阿巴赫吹了枕头风,这才消了南下的念头。

    这流言一出,盛京哗然。原本大家就怀疑这些降金的汉臣有二心,现在算是抓着了把柄,陈道平的府邸被人团团围住,逼他现身给个法。

    事情竟闹得这般大,蒲俊成第一时间赶去见了阿巴赫,然而,阿巴赫此时也已经焦头烂额,女真族中的勋贵们对汉臣们不满已久,他们认定就是这些汉臣鼓动阿巴赫实行汉化,给他们增加许多规矩束缚,了胜仗不能杀俘虏抢财物,劫掠还有什么意思。勋贵们围着阿巴赫,要求他立刻肃清大金中有二心的汉臣,可一个人是忠是奸,又不能剖心查看,这不过是女真的勋戚贵族们为了排挤汉臣找出的借口罢了。

    待众人离去后,蒲俊成忙不迭地向阿巴赫表明心迹:“陛下,我虽出生在辽东,但我祖父便是建州人,我身上也流着女真人的血!我一片诚心天地可鉴!”

    阿巴赫满脸疲惫,淡淡道:“起来吧。”

    蒲俊成见他这般态度,心中凉了一半。

    又听阿巴赫问:“你来也是为降金汉臣之事?”

    蒲俊臣道:“正是,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我大金基业只怕要毁于一旦。”

    阿巴赫不以为然道:“军师不要危言耸听。”

    蒲俊臣正色:“若大金只思偏安东北一隅,自然用不着汉臣辅佐,可若是大金想要南下夺取大楚江山,要让大楚百姓听命服从,必须借助这些汉人官员的臂助!要治理偌大的江山,也须得借助儒家治国之手段。”

    阿巴赫遭受朝鲜一役的重创,再加上胞弟身死人手,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喃喃问道:“我大金还有取楚而代之的一天吗?”

    从阿巴赫处离开,蒲俊臣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接下来几天,阿巴赫果然向代疆为首的女真贵族屈服,同意驱逐以陈道平为首的一众降金汉臣。

    虽大金只是驱逐部分人员,但这事难免闹得人心惶惶,剩下的降金汉臣中,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回大楚就必死无疑的,都琢磨着溜回大楚。

    焦烈威不是傻子,早听了盛京的这一场风波,不用猜,这定然又是傅少阁的手笔。焦烈威立刻让人放出风声去,欢迎那些降金的汉臣回来。他预备着先把人骗回来再,至于到时候是罚是放,都交给陛下来定夺。

    这之后没多久,顾励便收到了援朝大胜的塘报。究竟要不要援助朝鲜一事,朝臣们都还吵得不可开交呢,没想到焦烈威这一仗都完了。焦烈威在塘报中交代得极清楚,郭恕军与宁远军是如何布置,燕自也与傅少阁又是如何计划,最后那一批从海外来的火器又是如何发挥了大用,把阿巴赫轰回了老家的,顾励看完,没想到这次居然又是傅少阁立功,妈的,明明有如此机智的头脑,却偏偏要干坏事,真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辽东立功的将领,全数官升半级,立功的军士,每人赏赐两千宝钞。傅少阁额外多送二十斤土豆与五千宝钞去。

    此外,焦烈威在来信中隐约提到了傅少阁和军机赞画燕自也之间有些摩擦,这两人都机智过人,焦烈威倚重傅少阁多一些,便觉得有些对不起燕自也。

    顾励想了想,下旨把燕自也调回京中,任吏部文选司主事,燕自也出京前是兵部职方司郎中,从兵部升任吏部,对得起他了。吏部炙手可热,燕自也还年轻,只要好好干,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的。

    就在收到塘报后没多久,顾励又收到了朝鲜派使臣特意送来的感谢呈文,并许多朝鲜本地的土特产比如高丽参,绸缎,珍珠珊瑚等等。

    朝鲜是大楚的属国,顾励记得大明派出军队援助朝鲜倭寇时,也不曾让朝鲜报销军费,顾励找礼部尚书商量过,这次的军费自然没办法让朝鲜出,但是可以让朝鲜以后每年定时上贡,此外顾励特意交代,让朝鲜李氏王朝记得把这段历史写进他们的史书里,不要过了几百年,就忘记汉人曾经的恩惠,看见邻居家好东西多,就这也想偷,那也想偷了。

    陈奉送来了一船队的火器,又让人给顾励带了信,信中交代他一切都好,让顾励不要担心。顾励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听船队中一名外国船员,陈奉在欧洲又是搞银行又是开公司的,还发行纸币,陈奉搞得这么大,顾励真怕他一个不心,把欧洲的经济搞崩溃了。

    顾励叫人往陈奉的空船上装满丝绸香料茶叶瓷器,尽快给奉奉送去。

    没多久,他又收到焦烈威的呈文,这一阵子盛京动荡不安,不少降金的旧臣再度倒戈,想要回到大楚来,焦烈威接收了不少人,不知如何安置,想问问顾励该如何是好。

    对这些曾经背叛大楚的旧臣,顾励没什么念旧之心,但这种时候若是算旧账,岂不是资粮于敌,再度把人才送到女真人手里去?顾励自问不是笨蛋,去信叫焦烈威先安抚好这批人,待战事停歇后再处理这件事。

    这些人从大楚投奔大金,又从大金跑回大楚,此时想必已经是惊弓之鸟,顾励叫人给他们送了些衣食绢布,暂时安抚住他们。

    辽东,锦州。

    傅少阁看着送到眼前的二十斤土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惨白着一张脸,问送东西的人:“陛下没别的东西可以给了吗?”

    那人笑道:“傅把总,陛下的圣意其实我等可以妄加揣测的,这土豆可是好东西啊!这是陛下对您的一片拳拳爱才之心啊!”

    傅少阁失魂落魄,把二十斤土豆收下来,找人帮忙堆进方从鉴的房间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离开。

    燕自也的调令也来了,他向焦烈威等人告别,便收拾了行礼,站在军营入口处,正等着什么人似的。

    见到傅少阁揣着手走来,燕自也咳嗽一声,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叫住了傅少阁。

    傅少阁慢悠悠地走上前,向他问候一声。

    燕自也有些不自在,问道:“方从鉴还没回来啊?”

    傅少阁啊了一声,:“在汉城呢,也快了。”

    燕自也指了指身后的包袱:“我接到调令,要回京城了。方从鉴回来后,你跟他一声,怎么着也是辽东这地方一起拼杀过的……”

    傅少阁欣然点头:“燕赞画一路顺风。”

    燕自也看看他,带着人骑上马,想了想,又对傅少阁:“虽你是戴罪之身,可屡次立功,陛下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傅少阁嗯了一声,忽然想到,如果是方从鉴那家伙在,会些什么呢?

    那家伙大概会爽快地笑一下,然后伸出手,和人击掌吧!

    傅少阁突发奇想,决定扮演一次方从鉴,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伸出手在燕自也肩上一拍:“多谢,一路走好!”

    燕自也脸色发白,急匆匆地策马离去。傅少阁盯着他被吓得不轻的背影,有些无语。

    果然还是不要学方从鉴了。

    那家伙天上地下也就这一个,别人是学不来的。

    作者有话要:军机赞画:赞是赞助之意,画通划,差不多就相当于出谋划策的军师吧。

    上一章出现的边大受大家不觉得好笑咩?晚明时期陕西米脂县的知县就叫这个名字,我看史书的时候觉得挺好笑的,所以把这个名字安排给了宁远副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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