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关键我怎么叫你?”
陈知问这话的时候, 眼睛盯着眼前的男子看了看,对方稍显犹豫,随后递给陈知一张似乎提前写好的纸。
上面写了字,还挺大。
陈知拿着一瞅, 念了出来:“张家三公子——哦。”
他抬头, 恍然大悟:“你叫张家三啊?”
“……”
“我叫张。”
嗓音好听, 略微熟悉。
下一刻, 两根修长手指指向纸上一处角落,拉走陈知的冥思,顺着看过去, 陈知这才看清楚, 那纸上背面竟然还写了字。
陈知霎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脱口而出:“什么玩意, 步开心还真把你掳来了?”
他还记得不久前步开心抱着一堆美男画像让他选目标的场景。
张笑容温润:“是我自愿来的。”
陈知心情复杂, 反手想把人送走, “别了别了,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被手掌推着走的张脚步一顿, 抬手,指腹滑过陈知手腕, 一把反扣, 传闻中病弱的身体力气却意外的大, “陈知, 我不会问你那些江湖人追问的烦人的问题。”
“你不想, 我便不问, 你不想让我做,我便不做。”
陈知镇定地把手抽出,皱眉:“好好话, 你这话歧义太大。”
闻言,张一愣,抿唇片刻,忽而轻笑,夺人心魄,“从这一刻开始,我想跟着你,以张的身份。”
陈知:“别擅自决定,我不答应。”
张似乎有些急切:“为何?”
陈知沉默,只是盯着帅哥看。
这样的压抑气氛一直蔓延到他看见对面张紧张得抓手指的动作。
“不是什么人都能跟着我。”陈知,“你的理由呢?”
张眨眨眼,视线不移不闪,“我——”
“罢了。”陈知摆摆手,突然改变主意,“跟就跟吧,只是在此之前有个试用期。”
“试用期?”
陈知点点头:“只需你帮我完成一件事,完成之后,我满意了,试用期结束了,你就可以正式跟随我,俗称转正。”
张低头凝视,“何事?”
陈知转过头:“帮我找到赤乙剑——靳狱。”
“……”
良久没有回话,陈知等了等,终于又听见张的嗓音响起,“听闻赤乙剑是你师叔……找他做什么?”
陈知简洁道:“见面。”
张似乎不能理解:“见面?你想见他?”
陈知眯了眯眼:“你这张三有点八卦啊。”
“……我叫张。”张移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
陈知不以为意:“我要找我师叔拿点东西,等拿到之后,估计谁也不认识谁了。”
张神色复杂,疑惑交错:“……不认识?可赤乙剑的失忆症不是治好了吗?”
陈知苦笑一声:“那玩意可比失忆症要让人忘得更加彻底。”
……
一个人找人,是孤独地找。
即使加了一个人,事实证明也不能事半功倍,半个月过去,靳狱仿佛人间蒸发。
陈知缩在高府,高执南在旁边看着他好友愁眉苦脸,闷闷不乐。
亲近的人一一离去,想必不好受。
于是高执南想方设法想把陈知逗开心。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每次他和陈知话的时候,那个新来的张家三公子总会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视线盯着他,令他如芒在背。
高执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这搞的,怕又是一个爱慕他陈兄的。
“陈兄今日可发现外面热闹了许多?”
陈知皱着脸:“无事干,没出门,没发现。”
高执南咂咂嘴道:“那陈兄可知今日是何节日?”
到这里,陈知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高执南故作神秘的脸映在眼里,他开口道:“不会吧,我生辰?”
一般这种模样,不都是那种套路吗?陈知还觉得自己猜得挺正确,虽然他并不知道江炼是什么时候生的。
“非也,非也,陈兄生辰还早。”高执南欲言又止,“今日其实是——”
话没完,前方传来莺莺燕燕的闹声。
几位身姿曼妙的女子齐齐入了高府,前来邀请高执南。
看着被妹子围着的直男朋友,陈知愣了。
不多时,高执南果然感慨:“美人盛情难却啊陈兄。”
“你去吧。”陈知懂了。
高执南一笑,完全忘了最初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那陈兄算如何过七夕节?”
陈知看了直男一眼:“难过。”
“……”
人走后,耳根清净,陈知望着蓝天白云,隐约听得见外面的声响,光景可想而知。
“狗在家中坐,粮从天上来。”
他灌下一杯茶,犹如灌下一杯苦酒。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截下他的茶杯,陈知余光看见,笑了笑:“张三,你看上去并不瘦弱啊,莫不是我们开心给错了情报?”
张微微一笑:“很久以前身子弱,如今已经变了。”
陈知哦了一声。
“茶水凉了,我去重新沏。”张提起茶壶。
话间,陈知突然一把抓过了张要往回收的手。
“……陈知?”
陈知抬头笑着问:“晚上有约吗?”
张略显呆愣:“没有……”
“那好,我们去逛夜市——哦不,逛节日会。”
张抿唇,是倔强的弧度,最后把手从陈知手里抽走,已然妥协。
“好。”
是古代七夕节,但与现代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估计是虚拟世界,游戏开发者也没想那么多。
于是一路上,陈知吃到了许许多多的狗粮。
饱了吗?
饱了。
陈知提着一壶酒,边走边喝,摇摇晃晃,脚步放荡不羁,张跟在他旁边,双臂贴心地替他形成一个安全区域。
时间一时一刻过去,慢慢地,街上女孩子多了起来,于是张变得不安全了。
有不少的姑娘对他眉目传情。
那平日里看似镇定,偶尔会露出丰富表情的张,面对女人的热情,此时手足无措。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在花灯光芒映射下,已有点醉意的陈知稍稍抬头,恰好瞥见了张耳根的红。
有什么神经一下崩断了,陈知猛然伸手拉住张的手臂,酒气散过去,“干什么?这是我的人,别碰他。”
“……”
突然被宣示主权的张胸口起伏,紧张万分。
女孩子们盯他们两眼,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怪异地连连告辞。
陈知一手抓着人,一手又灌口酒,晶莹液体滑下,张无言抬手替他把嘴角边的擦掉。
刚想甩掉手指上的酒,不想陈知倏然弯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掠过了指尖。
张微微睁大眼。
等他反应过来那可能是什么后——
耳根的红更甚。
“陈知。”
陈知若无其事地抱着自己的酒坛子,“浪、浪费可耻。”
醉意加深,才喝那么一点酒而已。
张把人揽住,“不逛了,我们先回去吧。”
陈知居然没反对:“o、ojbk。”
“?”
虽然听不懂对方在什么,但肢体没有反抗意味,于是张把人带回了高府。
也是因为醉酒,陈知才露出了比平日里更加真实的姿态。
毫无防备。
“休息一下。”
把人扶回房间,张蹲身替陈知脱鞋。
而就在这时,陈知的手忽然碰上了他的脸。
如同惊弓之鸟,张猛然往后仰去,避开了陈知的触碰。
陈知似乎毫无所觉,那个动作看上去不过是不心而已,“这……这就睡了?”
张:“该睡了。”
刚拉开被子算给人盖上,然而下一刻张一下被陈知拉倒,上半身不得不压在陈知身上。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却不难闻。
陈知道:“陪床童子,上来睡觉。”
身体僵硬的张强迫自己挪开眼睛:“我不困……”
仿佛听不见对方的话,陈知思考了一下:“你不喜欢陪床童子这个称呼是不是?那我换一个、换一个……”
“……”
“张三,上来睡觉!”
“……”
“算了算了,张,过来睡觉。”
“……”
被叫到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陈知头疼地松开一只手,看着眼前人垂眼的模样,他嘶了一声,另外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对方的耳朵。
“三个称呼你都不满意,那我该怎么叫你?”
“……”
有什么东西即将被揭开,陈知扯起嘴角一笑,混沌的眼神豁然清明,“靳师弟。”
“!!!”
伪装面具被人毫无预兆地取下,即使是习惯面无表情的赤乙剑,在呆愣过后也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失败了。
陈知倒是很好奇,靳狱为什么宁愿扮成别人,也要消失的理由。
“你看我,看着我。”沉默之中,陈知一边一边下床。
被突然揭穿后,靳狱背对着他,不看一眼。
“我可有东西要找你拿。”
“我不会给你。”有史以来第一次,陈知从靳狱嘴里听见拒绝意味如此浓重的话。
他笑了:“你以为我拿不到吗?从你扮成张出现在我面前开始,我就已经得到了。”
靳狱背影猛地一怔。
“既然……既然早就明白了,为何现在才揭穿我……”
放在身侧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心如刀绞。
身后,陈知昂头一想,轻描淡写:“因为好玩吧。”
胡八道的功力又进一步,陈知都佩服起自己来,而对于靳狱就是张,他只是赌的。
不过赌成功了就是了。
“咚咚!恭喜玩家达成‘有人模仿我的脸’成就徽章!”
听见系统提示,陈知无声发笑,缓了一下,他喊:“靳狱。”
“我想看你最后一眼。”
“……”
靳狱不回答,顿了顿,他径直又快速地夺门而去。
留在房间的陈知呆了一会儿,后退,整个人瘫床上,胸口闷胀得难受。
“是不是该清除缓存了?”
系统甲:“没到时候。”
陈知垂死惊坐起:“你再一遍?我不是拿到最后一个成就徽章了吗?!”
系统甲:“日新月异,与时俱进,工作忙碌,忘了告知,游戏清除缓存时间玩家可以自由选择了,因为游戏方收到了一些玩家的强烈反对,于是将立即清除缓存的规则更改了一下。”
陈知一蹦三丈起:“我特热妈惹法克!为什么现在才!”
……
半路回府的高执南眼前一晃,连忙上前把人拦住,“靳狱!”
靳狱没理,直接越过他。
哪想下一刻高执南扬手把人死死抱住,扯起嗓子就喊:“陈兄找你那么久,可不能让你跑了!陈兄!陈兄!那那个张三公子!快出来抓人啦!!!——”
靳狱眉头紧蹙,可看高执南,一时不知道如何挣脱。
普通人会受伤的。
正是这么一耽搁,有人追了出来。
“陈兄!这里这里!”
一听那是谁,靳狱的身体顿时一震,下一秒高执南痛呼一声,人从手中溜走。
这一次,换陈知追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知道自己太不要脸了,但有些话他还想在离开之前和靳师弟一。
感谢他天花板的实力,脚程超过了靳狱,把人拦在路上,陈知差点以为自己是个劫的土匪。
对面被追上的靳狱还是不愿意看他。
陈知稍显尴尬,之前假装时,什么狠话都了,这时想点真心话,倒是气氛尴尬。
“阿遇。”遥远的称呼。
靳狱的背影挺拔,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在错愕。
陈知朝前走了一步,“其实最开始,我认识的你叫这个名字,‘赤乙剑靳狱’对那时的我来还很陌生。而你是阿遇,是会为我做饭的阿遇,也是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的阿遇,如果没有江炼这道身份,事情或许有所不同,然而世上没有如果。”
“很神奇,我就是江炼。”
“那个你厌恶至极的师兄。”
“每次你叫我陈知这个名字,高兴之余我都会记起我是江炼的事实,很矛盾。”
“不过这种矛盾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我要走了。”
“……”
陈知看着还是不愿意转身的人,良久,叹了口气,“我喜欢过一个人不假,你和他像也不假,有时我甚至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不可逆转的过去时,而你——”
陈知渐渐放低了音量,“是我的现在时。”
话落,他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笑起来,不管靳狱有没有听见,反正出来了。
随便听一听就好。
陈知微笑,不好意思,这一次他绝对比这些游戏里的野男人更先忘记。
因为缓存清除可以延迟到百年以后,而他现在就可以清除缓存,在清除中立马走人。
完美。
“时不待人——”陈知摆摆手,追出去的脚步一一收回,“阿遇,保重吧。”
“……”
不知道用了几分的力才使自己哽咽着不出声,陈知加快速度准备离开现场。
走出一段距离,瞬息之间,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陈知低头绕开。
然而下一刻,脸被一双微凉的手掌捧着抬起,与此同时,靳狱压抑到极致的嗓音传来。
“知知……”
布满暗色狂潮的双眼在触及到陈知的脸时,忽然就凝滞了下来。
靳狱宛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手忙脚乱。
被擦着眼泪的陈知却一脸羞耻,几乎想死。
混乱之中,靳师弟狠狠把他抱住,“知知,知知——”
麻木的陈知:“放手。”自以为强硬的声线在开口那一瞬间,充斥着满满的委屈,软软的。
陈知自己都震惊了。
果不其然,靳师弟加大力度,“不放,你哭了。”
很好,第二次拒绝了,而且还一本正经地他——
陈知挣扎起来,“不过是我眼睛里进沙子了,别乱想。”
靳狱:“撒谎。”
“……”
陈知差点气绝,“靳狱!”
“我不在乎你以前是谁。”
有人在他耳边开口,陈知一愣,挣扎的幅度不由得了起来。
“你现在只是陈知,我的知知。”
“……”陈知心跳蓦地犹如猪突猛进,被美色迷惑住的他,此刻短暂清醒,嗓子发干,“别了!我要走了!”
靳狱陡然拧眉低吼:“口口声声自己要走,为什么?你如果不想看见我的脸,我可以像扮演张一样遮起来,如果不想看见‘靳狱’这个人,我可以活成别人的样子,如果这你都不满意,我可以消失在你面前。”
“不过我希望你明白,陈知是陈知,江炼是江炼,没必要共存的话,丢弃一个也无妨,江炼的一生你不用背负!”
“……”
陈知完全怔愣住。
爆发的靳狱喘着气,渐渐松开了他,半晌,“知知,你选哪一个?”
陈知没有回应。
他现在处于死机状态,以前虽然也听过左煜一长串的话,但这还是第一回 被自己情感淡漠的靳师弟吼。
真是矫情啊。
明明不用追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悄悄背着走就行了……
“给我答案,知知。”
靳狱显然等久了,他本以为陈知并不想见他,所以他扮成张的样子,留在陈知身边,但以别人的身份去接触之后,完全不一样。
无法忍受陈知身边有别的人存在,每次当陈知透过张的身份逗弄他时,靳狱都会思考他是不是走错了路。
别的没什么,只要看着对方过得好,他就安心。
可没过多久,陈知要走,要消失。
为什么?
那么决绝的口吻,仿佛他们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一般。
“知知……”
靳狱不禁又喘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那里痛得让他以为是成裕安当初造成的伤复发了。
他兀地捂住胸口的模样显然把陈知惊住了,“!”
没过多久,靳狱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重新睁开眼睛时,马卿爻凝重的脸就在面前。
“我想我得什么时候找你们拿点劳务费了,总这么可不行,好歹我也是大夫,要吃饭的!”
靳狱嗓子干哑:“……”
马卿爻:“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我不告诉你,我只能你昏迷两天了,要走的早走了,留不住的。”
咚。
靳狱登时起身下床,动作十分急切,眼神恐惧。
就在此时,有人推开门,语含威胁,“我不过去煎个药,马卿爻你又在胡八道?”
逆着日阳光,靳狱逐渐看清了站在那里的人。
“知、知知!”
“嗯哼。”陈知大踏步走过去,凑在床边,将手里的药递过去,“喝了。”
靳狱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下全喝完了。
陈知反应了一会儿,才快速把手上的蜜饯往靳狱嘴里塞,“不嫌苦吗?”
马卿爻在旁阴阳怪气:“你看他两眼发愣,怕是什么都分不清。”
闻言,陈知皱眉,伸出两根手指晃在靳狱面前,“这是几?”
马卿爻:“二。”
陈知转头赶人:“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
马卿爻:“……”
就在马大夫骂骂咧咧退出狗粮直播间的时候,陈知的手被反应慢一拍的靳狱抓住了。
“知知?”
“在呢。”陈知微笑。
“……”
下一刻,陈知一脸正经地拒绝了靳狱想把他抱入怀中的想法,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发亮的双眸。
片刻后。
“阿遇。”
拽着他手的靳狱堪堪抬眼,一片阴影洒下,温热的气息喷洒过来,陈知的额头挨着他的额头,探测着温度,“没发热了好像,不错不错——”
话落,陈知嘴唇凑近,在成功非礼了病人之后,像是掩饰一般,他想火速后退,然而靳狱没给他机会。
中午,高执南推开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床上齐齐躺了两个人,相拥着睡着了。
嗯?没发生什么吧?
对病患出手,他这陈兄还真是禽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