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稍等一下。”
蔡花并没有注意到蔡建中的神色, 也没接钱, 站起身就朝屋子里走去。
没一会,她就拿着两瓶蜂蜜走了出来。
大妈笑呵呵地接过蜂蜜,开盖子闻了闻, 点头赞道:“就是这个香味!钱给你, 我走了。”
完, 她将钱再次递给蔡花。
蔡花看着那一张大团结却迟疑着没接:“大妈, 要不了这么多……”
“没事, 我家夫人了, 你家蜂蜜值这个价,拿着吧!”大妈笑着就往她手里塞。
蔡花见推脱不了就接了,感激地了声:“谢谢!”
大妈呵呵笑着道:“没什么可谢的, 我家夫人了, 喝完了还会来买。”
完,她挥了挥手,转身就朝院子外面走去。
蔡花跟着将她送出了院子。
蔡建中也跟着出了院子,等那大妈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就开口道:“花,二伯现在手头有点紧,而且, 最近腰老是疼,想去抓点药,可是,没钱, 能把这十块钱借给我么?”
“二伯,对不起,这钱我不能借给你。”
蔡花将钱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然后,转个身就进了院子。
蔡建中脸一沉,追上去骂道:“蔡花,你太没良心了,这些年,若不是二伯照拂你,你以为自己一个孤女能长大么?我现在找你借点钱都不愿意借,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蔡花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冷冷一笑:“二伯,您这话不亏心么?您照顾我?那请问您对我照顾了什么?是给过我吃,给过我穿,还是的时候护过我?您一件我听听。”
蔡建中被她质问的很是尴尬,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怎么没照顾你,你忘了当初与王家的婚事,难道不是我料理的么?”
“二伯,您王家婚事,我还正有件事情要问您,王家到底给了多少彩礼钱?真的只有三十块么?”蔡花趁势追问。
蔡建中心里一惊,莫非她知道了那两百块钱的彩礼?
他望着蔡花看了一会,哪怕心虚却还是口气很硬地道:“本来就三十块,我还会骗你不成?你把二伯看成什么人了?”
蔡花皮笑肉不笑:“二伯,您自己是什么人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蔡建中目光闪烁,蹙眉道:“我不跟你扯这些,我现在只想问你,你今天到底借不借?”
蔡花回绝的很干脆:“不借,这钱我要还给别人。”
“行,那你可别后悔!”
蔡建中不再多言,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气呼呼地走了。
蔡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我当初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太软弱,一再被你们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
现在她不会了,因为她看透了蔡家人的贪婪与歹毒。
蔡花以为蔡建中走了,这件事就了了,哪知,旁晚时分他又带着一群人上山了。
带头的是蔡村村支书,听是从城里新调来的干部,对群众的思想工作抓的很严。
蔡花见到那一群男男女女上来,暗觉事情不妙,蹙眉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
那群人目标非常明确,直接进了蔡花所站的院子。
带头的一个青年沉着脸问道:“你是蔡花?”
蔡花望着那人点了下头,心思忐忑地道:“我……就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跟我们走一趟吧!”
着,后面就冲出来两个青年,他们上前来二话不,直接用绳子快速将蔡花捆了起来,他们动作非常快,等蔡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了。
“你们为什么捆我?”
蔡花虽然很怕,但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投机倒把,私下做买卖,挖社会主义墙角!像你这样的走资派,你该不该捆?”年轻的村支书走了上来,目光凌厉地瞪着蔡花,“我们不仅要捆你,还要把你当成典型开□□大会!”
蔡花腿一软,吓的脸色煞白,嘴里嚷嚷着:“我没有,我不是走资派……”
“你狡辩也没用,你二伯都看到了,你在山上养蜂卖蜜,蔡村的一切东西都属于公社,是大家的共同财产,怎么能算你的,让你随便出售?你这种行为就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你想卖大家的东西就是走资派!”
年轻的村支书口齿伶俐,一顶走资派的大帽子扣下来,让蔡花毫无还手之力,她咬着唇瓣眼眶气红了,却又不在该如何辩解,只知道:“我没有,我不是……”
年轻的村支书根本就不听她的辩解,扬手吩咐道:“把院子里的蜂箱全带走,这是属于大家的。”
他话语一落,身后的那群男男女女就冲了上来。
正准备去搬角落里那些蜂箱,结果,刚靠近就见一个雪白的身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猛地一跳,将最前面的人扑倒了。
大家定晴一看,发现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样子乖萌可爱,但行为却非常凶猛,扑倒前面的那人,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
那人痛叫一声,挥拳就砸向身上的狐狸。
“白,快跑!”
蔡花担忧地喊了起来。
白十分有灵性,不等拳头挨着自己,它又灵活一跳,飞扑到了蔡花跟前,张嘴就去咬她腿上的绳子。
很明显白想要救蔡花。
见它如此,年轻的村支书脸一沉,扬声命令道:“还不快将这只白狐狸弄走,杀了,到时大家可以分肉!”
这年头,人人都缺油,一听可以杀了狐狸吃肉,众人顿时兴奋起来,一起围过来,想要捉住它。
蔡花见那么多人围过来,很是焦急,尖声喊道:“白,你快走,不要管我!”
白嗷嗷叫着不肯走,还在那里咬她腿上的绳子。
“快走,抓住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蔡花用脚尖艰难地踢了它一下,结果,自己却不心摔倒在地。
白越发不肯走,跑过来蹭了蹭她的脸,用那双圆溜溜地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眼底尽是不舍。
蔡花鼻头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嘴角却扬起:“白你快走,我知道你很乖,你快去找他,告诉他我被抓了。”
就算她没有名字,但聪明的白似乎能懂,嗷嗷着点了点头,转身就从人群缝隙里窜了出去。
它跑的很快,身子特别轻盈,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众人见狐狸跑了,便又转身去搬蜂箱。
哪知,还没靠近,成群结队的蜜蜂就从箱子里的冲出来了,黑压压一片向人群飞来。
蜜蜂蛰一下有多疼,大家心里都有数。
因此,看到那么多蜜蜂飞过来,众人都有点心慌,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跑。
蜂群是很怪异的昆虫,你越跑,它越是追赶。
于是,蔡花眼前就发生了这样的一幕,一群准备搬箱子的人被蜜蜂吓的四处逃散,有的翻墙,有的来不及跑出去,将头塞到了草垛里,只留个屁股在外面。
蜜蜂可不会管你是屁股还是脑袋,遇到东西猛地就扎了上去。
不一会,院子里就响起嗷嗷地惨叫声。
年轻的村支书为了顾及形象,硬挺挺地站在院子里没有跑,结果,被蜜蜂蛰的满脸包,疼的他哇哇大叫。
最后,实在顶不住了,才不顾形象地拿了个筐子顶在头上,整个人更是像只乌龟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蜜蜂的攻击一阵阵,扎累了,便又会回蜂箱歇着。
众人便趁机带着蔡花撤离。
也奇怪,那些蜜蜂只扎外人,蔡花就算一直躺在那里,她身上也没有一个红点。
拽着她的一个女青年有点气愤:“好你个走资派,你是故意的是吧?让蜜蜂来蛰我们!”
蔡花:“我没有,我也不是走资派。”
女青年还没话,年轻的村支书就走了过来:“是不是走资派那可不由你了算,蔡建中同志举发了你,有理有据,今天我们也在这里搜到了蜂蜜,人赃俱获,那可由不得你不是。”
完,他耀武扬威地挥了下手。
下一刻,那女青年便压着蔡花出了院子。
村支书便和几个拿着赃物‘蜂蜜’的青年人走在后面,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
柳村,王家。
王长寿这几日没有去找蔡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们王家人齐心合力都在刷房子。
想着再办一次婚礼,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样冷清,一切都得新。
前两天粉刷了一下外墙,过几天准备粉刷内墙。
每日王长寿白天上工,下工后就和王大山赶班赶点刷外墙。
眼看着还有两日外墙就要刷好了。
这日傍晚,王长寿下工刚到院门口,就见一只的白身影从树后跳出来,向他飞扑而来。
白!
王长寿心里一惊,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飞扑而来的白,抱着它蹭了两下就开口问:“是花儿叫你过来的么?”
白嗷嗷叫着连连点头。
恰巧郑木香端着一盘菜从厨房的厢房里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惊奇地笑了起来:“这东西,在那棵树下躲了好久,没想到还能听懂你的话,真神奇!”
“妈,这是花儿养的狐狸,叫白,特别聪明!”王长寿望着他娘介绍了下,又低头问:“是花儿叫你来的么?”
白点点头,又嗷嗷叫了两声,从他怀里跳下去,然后,咬着他的裤管用力朝一个方向拽。
王长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方向正是朝蔡村去的路口。
他眉头拧的更紧了,难道花真有什么事?
刚这么想着,路口方向出现了一个人,是他三姨郑木子,她气喘吁吁地跑着,边跑边喊:“长寿,不好了!”
王长寿一个箭步跑过去,抓着三姨郑木子的手臂问:“三姨,是不是花儿出什么事了?谁又欺负她了?”
“是,又不是!”
郑木子的话很混乱,点了下头,又摇头。
王长寿急的不行:“三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呀!”
“我累死了,你还不快去给我倒杯水。”
郑木子扶着路边的一棵树直喘气。
王长寿只能压下焦虑转身跑回了王家。
郑木香也看到了郑木子,站在院门口喊了声:“木子,进屋坐啊!”
“好的,姐。”
郑木子扶着腰,缓慢地朝王家走了去。
等她走进院子,王长寿已经倒好茶,拿了把椅子放在院子里。
郑木子坐下,喝了那杯茶,这才抹着嘴角着急地道:“你们快去蔡村看看吧,花被当成走资派抓起来了,明天就要在村里开□□大会了!”
“什么?”
郑木香手里的蒲扇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王长寿之前很是焦急,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冷静起来,他皱眉问道:“三姨,你能详细一下么?”
郑木子:“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自己听到的一些消息组合起来,全部都了出来,事件的中心思想就是蔡花因为卖蜂蜜被抓了起来,举报她是走资派的人是她二伯蔡建中。
听完她的讲述,王长寿转身就朝院子外跑去。
见状,郑木香忙追在身后喊:“你还没吃饭呢,吃饭了再去吧!”
“不吃了,我要先去看看花儿。”王长寿头也不回地着,他跑的很快,转眼身影就隐没在路口。
白跟在他身后追着。
“哎,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郑木香忧心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返回了院子。
**
王长寿惦念着蔡花的安危,一路跑的飞快,原本半个时的路程,他硬是花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他并没有直接去关押蔡花的大队部,而是去了村头的瞎子婆家。
他想先去了解下蔡花现在的情况,郑木子的消息都是旁人口中所得,瞎子婆与蔡花比较亲近,也许知道的会比她多。
只有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才能想办法去解决。
来的路上,他脑子里窜出好几种去救蔡花的想法,可都一一被他否决了,因为那些行为都不周全,都只是冲动的产物,只是暂时的救援,根本就无法彻底解救她。
瞎子婆像是猜到他会来,他刚走进院子,就从里屋传来声音:“是长寿么?”
“是我。”
王长寿也没隐瞒,几个快步就进了屋子。
瞎子婆坐在东厢的房门口,听到脚步声又喊了声:“进屋里来坐。”
王长寿抿了下唇,顺从地走了进去,然后,在老人家的示意下将门关上了。
一番了解后,王长寿这才知道一切根源都是蔡建中这个祸害引起。
蔡花被抓后,得到消息的瞎子婆赶去大队部看了她一次,刚巧就撞上了逼迫她嫁人的蔡建中。
蔡建中遇到瞎子婆没什么,错身就走了。
蔡花却偷偷告诉瞎子婆,蔡建中逼迫她嫁给那个老瘸子,是蔡建中欠人家一百块没还,要是她不嫁过去,老瘸子就要告蔡建中。
蔡建中连逼带诱想哄着蔡花嫁给老瘸子,她如果愿意嫁过去,他就可以帮她洗清走资派的帽子。
也就是,他会给她平\反。
蔡花自然是不愿意,她哭求蔡建中放过自己,愿意将那十块钱给他,让他去村支书那里把事情清楚。
蔡建中胃口很大,那十块钱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让她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早上会去看她,一晚上是她给的期限。
听完这些,王长寿拧眉思索了一会,又问:“奶奶,那花儿有没有详细跟你卖蜂蜜的过程?”
“这个她过!”老人家点点头,抿唇回忆了一会,:“事情过程,实很简单,花儿前段时间去镇上拿了几瓶蜂蜜,可惜一瓶都没有卖出去,倒是有一个女人拿了点回去试吃,后来过了几天,那个女人派自家保姆找到了山上,花十元钱买走了两瓶,然后,这人还是蔡建中带上山的,他几乎见证了全部过程,花,等那个保姆拿着蜂蜜走后,蔡建中想借那十块钱,可花儿没借,然后,蔡建中就去举报了。”
“她二伯太过分了,居然这样欺负花儿一个孤女!”王长寿义愤填膺握紧了拳头。
“那蔡建中就不是个好东西!自己懒惰过不好日子,还整天心比天高,老想一夜暴富,别对花,就算对自己儿女,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自私鬼一个!”瞎子婆鄙视总结。
王长寿轻叹了口气:“现在□□她二伯也没用,虽然他二伯是见证人,但真正关键人物却是那个保姆,奶奶,花被关在大队部哪个地方?我想去看看她。”
“在谷场那边,你心点,那里有人看守,你从谷仓的后院进去,抬头就可以看到一个格窗,花就被关在那个有格窗的房间里,你站在窗外声喊,她应该能听到。”
“奶奶,谢谢您!”
王长寿道了声谢,转身就跑了出去。
一路急赶,等到了谷场那边,天色已经黑沉,这样反而更利于他的行动。
他按照瞎子婆所,心翼翼翻过谷仓的后墙,借着远处谷场的灯光,找到了那个格窗。
窗户里没有光,黑漆漆一片,王长寿垫着脚朝里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他便压低声喊了声:“花儿,你在里面么?”
声音方落,里面就有了声响,像是有人在朝窗户这边慢慢靠近,接着,就从里面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长寿哥,我在里面……”
王长寿的心那一刻像是被什么击中,酸酸软软的,不出的难受,她的声音低哑的厉害,显然就是哭过,而且,哭了很长时间。
王长寿暗暗有点自责,都怪他,如果不搞什么惊喜就好了,一直陪在她身边估计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这边自责的厉害,里面的蔡花因半天没得到回应,很是焦急:“长寿哥,你还在么?”
“花儿,我在,你靠过来点……”
王长寿瞬间回神,将手臂从格窗里探了进去,刚好就摸到了靠过来的蔡花的脸,他手心里一片湿润,显然,她现在还在哭,他忍不住心里一抽,柔声安抚道:“花儿,别怕,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现在告诉我,那个保姆叫什么?还有那个之前试吃蜂蜜的女人又住在哪里?”
蔡花抓着温暖的大手在脸颊边蹭了蹭,低声抽泣道:“我不知道那个女人住在哪里,我只知道那个大妈姓刘,她自己是从城里找来的。”
“你可记得她们身上的特征?”
王长寿追问,帮她抹去眼角的湿润。
蔡花贴着他的手想了一会,道:“那个姐姐长的好漂亮,她眉心有颗朱砂痣,特别美,我当时还多看了两眼……”
“朱砂痣……”王长寿沉吟了一会,又问:“那你记得她抱的那个孩子多大么?”
黑暗中,蔡花终于停了哭泣,抹着泪:“那个孩子好像三四岁的样子,最多不超过五岁。”
“不超过五岁,他妈妈眉心有朱砂痣……”王长寿连接起她所的话思索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欣喜,“我知道是谁了,不过,具体的需要我去证实一下,你别怕,我明天再来看你。”
完,他想要抽回手。
蔡花却拽着他的手不肯放:“长寿哥,他们我是走资派,如果明天你找不到救我的办法就不要来了,我怕会连累你,你记得开□□大会的时候,一定要躲远点。”
“傻丫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可以救你出来的!”
王长寿摸索着揉了揉她的头,有些话他藏在心里没有出口,就算他明天找不到救她的方法,他也会在□□大会上护着她,他绝不会躲得远远的,见她受苦却不理。
“长寿哥,你对我真好……”
蔡花就算没听到他那些话,却还是觉得他很好,感激地了声‘谢谢’,就将手松开了。
得到自由,王长寿又安慰了句‘别怕’,转身就跑走了。
蔡花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贴在墙上轻唤着:“长寿哥……”
可惜,远去的王长寿根本就听不到。
**
翌日早上,昨晚蔡花在关押室里迷迷糊糊地哭了大半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才慢慢睡去。
结果,刚没睡几个时,关押室内的门就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蔡花,起来了,要审讯了!”
接着,提审员硬邦邦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来。
蔡花揉着哭红的眼睛慢慢从墙角站了起来,却并未抬步。
穿着制服的提审员有点不耐烦,蹙眉催促道:“快点,别磨蹭!”
“来……了……”
蔡花这才捏着衣角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