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混乱,容珩掐着景帝的脖子,恨不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群臣和安总管纷纷上前拉扯,老国公冷眼旁观,看着这荒诞的画面。
这时。
门被重重踹开,“哐当”一声拍在其他门板上,发出沉闷的锤音,像是一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所有人同时停下中的动作扭头望去,就见残阳如血,昏黄的光线射来,数道人影背光而入,满身杀意,血腥冲天!
“他,是他!是新皇啊!”
百官中有反应快的,眼珠子一转,飞快的奔到容瑾笙等人面前跪下,以头抢地,高呼道“罪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俊!你无耻!”
察觉他的动作,景帝的拥戴者大怒呵斥,其他人对视了眼,后知后觉的跟着郭俊跪下,埋头只喊万岁,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生死攸关之际,谁也不想和容越父子陪葬!
眨眼间那熙熙攘攘的龙床前除了骑在景帝身上的容珩,拉扯的安总管以及位大臣外,其他人纷纷倒戈,显得他们越发的形单影只,孤掌难鸣。
容珩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幕,不由自主的松开。
“陛下!”
安总管瞅准时赶忙将容珩推开,拍着景帝的胸口替他顺气。
晏老国公则是整肃衣装,缓缓拱见礼,“老臣给陛下请安!”
“国公不必多礼。”
容瑾笙缓步上前,亲将他扶起,这时候包括晏晔和容溟等人在内的所有大将都看到了殿内惨烈的状况,忍不住齐齐黑了脸,朝晏晔看去。
只见晏晔额上青筋暴起,浑身遏制不住的颤抖,最终仰天深吸口气,对着晏国公和夫人跪倒在地。
“爹,娘,儿子不孝!”
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眼泪滑落。无人窥见。
拜完后,晏晔又转向老国公,没有话,只是伏拜在地上,老国公晦暗的眼底终于有了些许的波澜,弯腰将他扶起,如幼时般仔细的替他拍去膝上的灰土,慈爱的审视着他。
“不错,比离京时更结实了,毒伤可养好了?”
“已经痊愈了。”
晏晔恭敬答道。
“那就好,你娘和祖母一直都挂心着你,如此她们便可安心了。”
老国公扶在他肩膀上,“阿晔,你可怪祖父?幼年便将你送去军营,数年不曾召回,也未曾援帮扶?那世子位,本该也是你的”
“孙儿这些年过的很好,边境民风淳扑,逍遥自在,也幸得有军中的磨炼,才能有今日的晏晔。”
他合作揖,“祖父用心良苦,孙儿省的。”
“往后要照顾好自己,苦了你了!”
老国公满面欣慰之色,畅快一笑,分外洒脱,他晏战这辈子生的儿子都是些不成器的,却偏偏这两个孙儿极为出色,最得他的心。
为官数载,宦海沉浮。
他从未后悔过所做的事,独独这件事,他看着这个孩子,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和不忍,晏家门楣之下,往后就剩他一人,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啊!
话中的托付之意谁听不出来?
晏晔眼眶微红,望着这两鬓斑白的老者,强忍酸涩,长身一礼,“孙儿必不负所托!”
“好,那我就放心了。”
老国公交代好该的话,转而看向容瑾笙,“陛下可还记得答应过老臣什么?”
“记得!”
容瑾笙点头,环顾一周,铿锵道“群臣在此为证,今日朕赦免晏家之罪,封国公府长子晏晔为征北大将军,袭国公位,领枢密院首之职,赐丹书铁券,并允诺容氏皇族之后三代内,除谋逆等不赦之罪外,皆不受罪!”
群臣心中大震,却也明白晏家在此次北伐之中,功勋卓著,配得上这般荣宠。
只是今日之后,晏家重权在握,必然是一飞冲天!
这位年轻的国公府爷将带领晏家,在未来的几十年光景中,走上长盛不衰的巅峰之路!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
众臣齐呼。
面对这样的场景,晏晔最该高兴却怎么也瞧不出喜色,他面容冷峻清沉,眸光坚毅,仿佛瞬间身上就多了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他所有锐气都消磨殆尽,只剩下无边的肃穆。
“老臣,谢陛下隆恩。”
晏老国公眼中隐有湿意,撩起长袍跪拜谢恩。
刚起身,忽然浑身一个踉跄,面色骤变!
他抱着脑袋几乎站不直身子,因剧烈的疼痛而显得面目狰狞,其他倒戈的大臣也在同一时间抱头惨叫,疼的遍地打滚。
“陛下,陛下微臣知错!”
“求太子高抬贵!”
“疼,好疼,饶过老臣吧,求您放过我吧!容越,容珩!你们丧尽天良,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啊——杀了我,杀了我吧!”
场面乱作一团,晏晔扶着老国公,紧紧的攥着他的,“祖父,祖父你怎么样”
“没,没事!”
晏战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伴随着一阵战粟,嘴角逐渐有黑血涌出——他,咬破了毒囊!
蛊虫之毒钻心刻骨,非常人所能忍!
与其受尽折磨而死,不如干脆利落的了结。
他心愿已了,再无羁绊!
阵阵混乱之中,老国公毒发缓缓瘫软在地,晏晔始终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双目血红的盯着容珩,直到感觉怀中的人再无动静
“容珩!”
晏晔将老国公的尸身抱起,安置在一个角落里,转身拔剑,看向容珩,杀气四溢!
“你不能杀我!”
容珩戒备的往后退了步,死瞪着容瑾笙,“镜魂锁的母蛊已经转移到了我身上,如果我死,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皇叔!”
“想来你也不想背上暴君的骂名吧?放过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要皇位了,什么都不要!”
“有我在,你才能更好的控制朝臣啊!或者,或者我把蛊经交给你?再加上南疆那半部,你就能创造出真正的无伤毒人大军,到时候大离,北戎和南疆谁能与你一战?天下一统近在眼前啊!”
“皇叔,那些事都是容越做的,和我没什么关系啊,要不,要不第049章囚车游行!容珩见所有人都冷眼看着他,宛如在看一个死人,心下顿时慌乱不已。
他才不像容黎言那个蠢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活着才有希望去争去抢,眼下他只想活着!
“素来献降都是要有投名状的,不知你想拿什么让陛下相信你真的毫无异心?”
暮霖冷笑,笑意有些嘲讽和残忍。
脑海中那细微的念头在这只字片语的撩拨中逐渐扩散,使得容珩眼中可以窥见的多了几抹血红之色,“投名状,我有!”
容珩蓦地转头看向床榻上!
“太子你疯了!”
安总管察觉他的意图,当下挡在景帝床前,苦头婆心的劝道“他们只是想看笑话,你真的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容珩浑身僵硬,看向容瑾笙。
容瑾笙凤眸冷淡,越过他打量着景帝,没有想答话的意思,旁边暮霖拉扯着晏晔,冷笑道“那老太监的对,诸位站在这儿,就是等着看笑话,本将军只了投名状,可没让你弑父!”
“容珩,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些叛贼逆臣的生死陛下会放在心上吧?”
“即便不对他们赶尽杀绝,这样背主忘恩的东西谁还敢再重用?你们父子段阴诡,控制朝臣,妄图谋夺这天下,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君者,舟也。
民者,水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们败得如此快,如此不留余地不就因为大失民心?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谁会重蹈覆辙!
“笑话”
容珩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突然潜伏在心底的恶念和疯狂都涌了上来,他一把扯下床帐扔在脚下,拼命的践踏蹂躏,“你们卑贱为奴,凭什么敢看我的笑话?本宫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谁敢忤逆,谁敢忤逆本宫!”
“不想让本宫活,那本宫就让你们一起死!”
他尖叫一声,朝着容瑾笙的方向扑去,“都怪你,本宫才是龙子,本宫才是皇帝!”
人还未到跟前,寒光闪过。
长剑穿过胸腹,鲜血如雨落。
晏晔持剑冷眼看着他,容珩怔怔垂眸望向那把剑,面上缓缓露出抹笑意来,“本宫是太子,本宫是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平,平身”
他痴痴的望着半空笑,仿佛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群臣俯首的画面。
转眼间,那些画面就犹如清晨雾气般散了个干净,对上那一双双厌恶的眼,容珩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尖锐的嗓音划过众人耳膜,蓦地断开!
晏晔抽出剑带起了一阵血雾,容珩没了支撑,身子软软的砸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
亲眼看着容珩断气,景帝没有任何情绪,在安总管的搀扶下坐起身子,艰难的看向容瑾笙,“没想到,你还是赢了!朕,朕后来一直觉得后悔,当年,没忍心杀了你!”
“不是不忍心,是不能!”
容瑾笙居高临下,睥睨着他,“谋逆篡位,弑父杀兄夺来的江山,面对流言和肃王潜伏着的兵将,你只能将我推到世人面前,以平息流言,你留着我性命,不就是为了取得鬼骑的诏令吗?”
“如今见到鬼骑之威,不知皇兄可还满意?”
景帝原本平静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剧烈的波动了下,“那令牌,你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为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
他们囚禁了他和雪贵妃四年,用尽了段逼供都没能拿到,还以为那玩意是传闻,没想到竟是真的!
“你当然找不到!”
容瑾笙眼露嘲讽之意,冷言道“鬼骑令和传位诏书放在一起,置于奉先殿中,你来位不正,根本没资格见到传位诏书,又从哪里得到鬼骑令?”
“诏书奉先殿!”
怪不得!
容越这时候突然很想大笑,这诏书在他眼皮子底下放了二十多年他都没有察觉,还为此苦心算计,步步为营,结果养虎为患,最终夺了他的江山!
老东西,就算是死,也在为他们母子筹划!
满心疲倦涌上。
景帝长叹口气,“成王败寇,杀了朕吧!”
“杀了你?那岂不是太便宜?”
容瑾笙凤眸乍冷,上前两步,安总管还想再拦却被一袖子拂开。
“你想做什么?”
景帝终于有些慌了。
容瑾笙没答话,抬“哐哐哐”卸了他的下颌骨,打断他的脚,并封了穴位,随后将人丢给了暮霖,“将他带下去,重金打造一座囚车关着,昭告天下,将他从邺城送回汴京,让他跪在先皇和母妃面前赎罪!”
“记得,别叫他死了!”
“遵命!”
景帝震惊又怨毒的瞪眼看着他,巨大的屈辱感在心底弥漫,他想自尽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暮霖走近,如拎着鸡仔那般将他从床上提起,拖在地上往外走去!
群臣目光如刃,落在身上使得他那高贵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
想死!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想了断!
“不,不能这样!”
安总管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伏在容瑾笙脚下,“求陛下开恩,饶过他吧,这样折辱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折辱?”
容瑾笙薄唇微勾,“安总管觉得这就受不住了?本王双腿尽残可是独自熬过了十多年!”
安总管语塞,沉默须臾,哀求道“那请陛下允准,老奴想陪在主子身边,老奴无缚鸡之力,只想在最后能做点什么”
“你倒是忠心。”
“奴初入宫不过是个太监,要不是主子暗中相助,恐怕早就死在别人里了,知遇之恩不能不报,还请陛下恩准!”
哪怕世人都背弃了容越,他也不会。
同甘共苦,生死相随!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陛下”
有人冷脸呵斥,一个奴才的想法有什么重要,正想着人赶他离开,没成想容瑾笙发话了,“既然你想跟,那就跟着吧,只是赎罪之路漫漫,未必轻松”
“老奴谢陛下!”
安总管毫不迟疑的俯首一拜,踉跄着朝暮霖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