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个字完全是一字一顿，还特意加了重音。
昏暗中，那道本就浓黑的影子瞬间更加浓重了，仿佛是在一潭浑水中滴入的浓墨，翻滚着沸腾着，肆意叫嚣着便直冲江岑的面门而来。
“这也太不礼貌了！”江岑抬挡住，那团黑墨不得寸进，僵持好一会儿，才总算平静下来。
慢慢地、慢慢地凝聚出人形。
“你怎么会知道？”但在还未完全聚出人形之前，这一句就先飘了出来，喑哑干涩都还是好的形容，这完全就是锯木头那声音，若非江岑耳力好，都还听不太清楚，这一听就是那种至少百八十年都没开口过话的。
江岑都怀疑对方这架势是不是都要忘记如何话了。
“知道什么？猜到是你吗？张姐，或者赵夫人？”
刚刚显出人形的黑影瞬间受到巨大刺激，一下子又扭曲起来。
“停停停！”江岑伸，“好好话，别一言不和就发飙啊！毕竟发飙你也不一定能飚过我去！”
她上动作不停，充满安抚又带着镇压的能量包围过去，暴动的黑影动作迟缓到停滞，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你很厉害。”这次声音就流畅多了，至少很容易就能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紧接着，那黑影也慢慢显出真容，果然就是幻境当中赵博南婚礼上新婚夫人张锦柔的模样。
当然，和幻境中那个一身红衣骄傲高贵的新娘子不同，现在的她不再是那种光鲜亮丽容光焕发的模样，浑身都透着一股死气，也是，一个死了千年的鬼物而已，哪怕有再高的段，白了仍旧是死的。
面对这种千年大鬼不阴不阳的夸奖，江岑接受得毫无异色，她也没有多墨迹，开口便问：“你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也客气点，你是自己收了幻境还是我来动？”
要破除这个幻境，白了只要找出真正的操控者就行了。这根本瞒不过江岑的眼睛，哪怕这场幻境从一开始就是从桃枝和赵博南的角度开展的，仿佛从头到尾都是在演绎这两人的故事，但因为江岑从头到尾都没入戏更没代入过，没有一点真情实感更不可能为那两位的爱情所感动，再从那两位现身，江岑一眼就能衡量彼此实力，那两位可着实不是能布置这场幻境的人。
所以她稍微动动脑子，就猜到了真正操控这一切的人，张锦柔。
想想也是，那所谓的鬼王赵博南不配，生前是个普通人死后化为恶灵被强行喂成恶鬼的桃枝也还不够，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张锦柔了。
毕竟是真正的龙虎山传人，作为张大天师的独女，她的天赋完全不输于赵博南，更是从修习道术，哪怕被赵博南后来者居上，但总有一点压箱底的段，在满门被灭被丈夫背叛之时，难道就真的那样束就擒？
“你客气了，还是你更厉害。”江岑原话送回，但却多多少少带了点讽刺。
“你什么意思？”张锦柔果然是个暴躁的主儿，江岑就这么一句，她就又要暴跳如雷。
江岑可不吃她这一套，冷笑一声：“可不是厉害？光是操纵这一切就够费心力了吧？更何况，还要看着这两人在自己眼前一直恩恩爱爱，你就不嫌恶心吗？”
“诚然，你们仨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恨之人也都有可怜之处，但你更变态，就这种让他们不断娶亲成婚的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她是真的觉得张锦柔已经变态了。这心理就不是一般人能揣摩的。
她恨赵博南和桃枝吧，她肯定是恨的，不然也不会将他们囚禁千年重复着娶亲的事，甚至还要将当年发生的事情一遍遍重现，但也正因此，就让江岑觉得更无法理解，是怎么能看着这两人一直在自己面前这么恶心的呢？
听听那一句句的，什么“难道相爱有错吗？”真的是让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相爱没错，但你们两个人的相爱却要让无辜的人牺牲性命，这种掺着别人鲜血的爱情，只有腥臭味，哪有什么值得讴歌的？只会让人恶心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觉得感动。
这个张锦柔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报复这两人也便罢了，却要牵连那么多无辜女子进来，搞什么鬼王娶亲，到底是在折磨那两人还是在报复社会报复世人？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张锦柔是真的忍不住了，哪怕面对着江岑的巨大镇压之力也是使劲儿蹦跶，不知道多少年没开口过话嗓子一开口尖啸那可真像是锯木头拉扯着，不是一般的难听，偏她自己毫无所觉一般还在使劲儿输出，“你没经历过你怎会知我的绝望？是谁害了我？是那对贱人！是赵博南！你我变态，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明明一切都是赵博南设计的，明明都是他的阴谋诡计，这个人渣，这个骗子，他不是人，他早就”
江岑耳朵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干脆一收，于是下一刻，她又进入了一场幻境。
是幻境，不如是张锦柔的回忆。
这次相比起之前以赵博南和桃枝为主角的那场幻境，就显得冷清得多，甚至有种黑气死气在缠绕，江岑知道，这是因为张锦柔的不甘和怨念实在太深。
江岑目睹了赵博南的计划。
那一场为父母复仇的战斗中，赵博南输得很惨，他一个才练了不过十来年道术的人类，终究比不过千年鬼物，他不仅没有沾到丝毫便宜，反而被鬼物重击，死气入侵心脉，在那一刻，他使用了禁术，并且向张锦柔提出了一个计划，一个自己饲养鬼仆的计划，目标，便是桃枝。
所以才有了桃枝的颠沛流离一切苦难所以才有了死后化为怨灵然后便是龙虎山被屠，张锦柔被赵博南捉住，虐、杀、炼化
“哈哈哈哈哈哈！我瞎了眼，我以为他是下定了决心，我以为他是决定牺牲一人来拯救世间，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我自己才是那只撞进笼中的鸟！哈哈哈哈哈哈”
阴风大作，张锦柔笑得凄厉，真正的鬼哭狼嚎是让人听了便浑身起鸡皮疙瘩的。
江岑眼看着幻境破裂，再经历一遍被炼化鬼仆的张锦柔再度失去人形，一团模糊的黑影上下暴动四处乱窜，每一声凄厉的鬼笑都仿佛是贴在江岑耳边——无论是刚刚幻境中看到的一切亦或是现在所经历的场景，普通人早都受不住了。
江岑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波动，大概就是，预料之中。
“哈哈哈哈赵博南他想不到，他以为炼化了我，却不知道我张家千年底蕴，这是他的报应！他还想驱使我，哈哈哈哈哈他做梦，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了吗？那就是反噬！他还想要永生？哈哈哈哈，我让他生他就生我让他死他就死，我就是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凄厉变成了畅快，带着不出的诡谲阴鸷以及，引诱。
心志不坚定的人，是很容易受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