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寻欢跪坐在床上,身体前倾,眼里闪着冷光,刀尖对准了他的胸膛就想扎进去。
鲛衣被尖锐的力度刺破,直至穿透了皮肤。
南烛坐在原地毫无所动,任由滚烫的粘腻顺着伤口而下,满脸灰败。
寻欢正要下狠手之际,却发觉骨刀刺不进去了,她也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因为有种熟悉的感觉,寻欢并没有感到慌乱,她在黑暗里四处巡视着,视线突然一顿。
“恶魇?”
良久,那个寻欢快要忘在脑后的声音再度响起,“吾主,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
久到她都忘了他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吾主,此人不可杀。”
正要问好的念头一滞,寻欢当下冷了脸色,“原因?”
对方不话,寻欢显然很有耐心。
又过了很久,等得寻欢都要睡着了恶魇才开口。
“吾主,他,真的不能杀。”
这回,寻欢从中听出了忐忑的意味,不由眯起了双眼。
轻哼一声,“你不杀就不杀,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恶魇恭敬地回道:“您永远都是主人。”
寻欢松懈了周身的力道,神情柔和几分,“不让杀就不杀吧,反正我也发泄够了。”
她轻轻转动着手上的骨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上圆润的珍珠,“恶魇,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恶魇简直有口难开。
他细细思量着主人刚才的行为,心翼翼地回道:“该来时,自然就来了。”
屁股底下似乎是实质的,寻欢眉眼一凝,握着刀柄重重的扎下去,空间果然震荡了几番。
心中了然,寻欢抽出骨刀,再伸手去摸,刚才扎的缺口已经恢复成一片平坦。
“我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你让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让我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我没有一丝怨言。”
可是,“恶魇,只是简单的告诉我一些基本信息,都不行吗?”
到最后,寻欢已经放软了态度。
恶魇心中愧疚难当,想着透露一点隐情也可以,斟酌了几分钟才开口,“吾主不必自扰,随着您待的世界越来越多,吾会放宽一点界限,让您在后面的世界适当的留久一点。”
声音诡异的停了一下,带着讨好,“您吃下鲛人之心,寿命可延至千年,故而界面限时延长,您只有在最想离开时方可自行离开,再不会被时空规则强行带走。”
想到那人满腔的爱意在每个世界都化为乌有,恶魇一时也对自家主人感到无奈。
他这次阻止主人杀他,才不是因为看他求而不得怜悯他呢。
感觉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恶魇赶忙正经起来,“吾主,您觉得,如何?”
“不如何。”寻欢懒懒的把玩着刀柄,漫不经心地低语,“长寿又能怎么样?都了我对强行带我离开没意见了,你还非要弄个什么破规定。”
恶魇委屈,“那是因为吾主整体寿命有变,故而规则也会跟着变。”
更何况,所谓的世界规则,不过是那人弄出来束缚自己的罢了。
可他什么都不能,在主人还没想起一切前出来,他不仅会灰飞烟灭,主人也会一直沉睡下去。
恶魇赶紧闭紧嘴巴。
寻欢有些头痛,“我想被强行带走也不行?”
“对了!你不是我最想离开时就可以离开吗?那我现在就想离开,你赶紧带我走!”
恶魇简直要气死了。
这回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吾可感知吾主的心意,判定不到您想离开的强烈欲望,故而无法带您离开。”
寻欢感到绝望,“敢情你是在唬我?来去,离开的契机还是得你了算。”
恶魇弱弱的点头,“是这样。”
一头顺滑的头发都快薅秃了,寻欢泄气的摆摆手,“让我再待会儿,现在回去我怕自己还会再一刀杀过去。”
恶魇再没出声,心神巨累的寻欢倒下去,慢慢阖上了双眸。
化出一张薄毯给主人盖上去,盯着她因为服用鲛人之心稳固了脸色和五官身形的脸,恶魇心中甚感满意。
那个人蠢了几个世界,这一次总算做了件好事。
透过黑色虚空望过去,看着他因为主人昏睡过去而惊慌失措的脸,恶魇不怀好意的笑了下,随后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寻欢右手腕内侧。
*
南烛前头还在绝望的感受着濒临死亡的感觉,后头就被一具柔软的身子砸倒,两人双双跌落在床上,回过神才发现,怀里的人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可又不太像睡着的样子,倒像是,晕过去了……
来不及收拾自己淌着血的胸膛,南烛动作轻柔地抱起寻欢,托着她的脑袋声唤着她的名字。
可还是叫不醒。
以为是食用心脏带来的后遗症,南烛抖着手揭开寻欢身上的鲛衣。
皮肤雪白,连下面苍蓝的血管都能看见,面色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
南烛垂着脑袋仔细的量她。
似乎,变得更好看了些。
虽然在他心里,她是最好看的。
手指一路划过,贪婪的抚摸着她柔和的轮廓,南烛心里既欢畅又痛苦。
她如果醒来了,势必还是要杀他的。
如果不恨他就好了。
他不敢再贪心,不求爱意,只要她不恨他,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话,死亡于他而言,也变成了一种解脱。
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的睡颜,南烛连眼睛都不敢眨。
冷不丁对上一双坦然而清亮的眸子,南烛一愣,迅速抽手离开,稳稳的跪坐在床上,壮士断腕一般闭上了眼睛。
“杀吧。”
这一刻她的眼里没有恨,就够了。
寻欢默默举起骨刀,用刀尖挑起了他细滑的下巴,“想死?我偏不成全你。”
见他还是固执地不肯睁眼,寻欢收起骨刀,用刀面拍拍他的脸,“眼睛给我睁开!我有话对你。”
那双碧蓝的眼睛虚睨了她一眼又迅速闭上,寻欢看的想笑。
但她忍住了。
笑意过后,心底环绕的杀意几乎荡然无存。
寻欢无声轻叹,看着对方布满血迹的胸膛发怔。
“我原谅你了。”
南烛脑袋一空,不敢置信的张大了眼睛,“真,真的?”
寻欢扔下骨刀,左手拧了拧他红肿的脸颊,右手毫不手软的戳戳他的胸膛,“比珍珠还真。”
不过,她已经想好了惩罚他的法子了。
用脚尖踢踢他,寻欢抱着胳膊冷笑,“之前威胁我就算了,这次居然还敢来真的。”
“我记得不久前我才告诉过你,要是再用那些迷惑我的手段,我是不会客气的。”
突然倾身,寻欢搓搓他红红的脸,在他惊喜交加的眼神里,一字一句道:“如果还有第二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不管恶魇怎么阻拦都好,她都会杀了他。
大不了同归于尽。
注意到她话语里的认真和不可违抗,南烛心脏一抽,后怕的不停点头,就怕她再出后悔的话。
他不怕死,但如果还有能同她相处的机会,他一点也不想放过。
两人暂时和解,寻欢恢复了之前的性子,不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行事越发嚣张。
被差遣做这做那的南烛,显然很是享受。
可寻欢了很久的惩罚,却迟迟未到。
抱着半是兴奋半是害怕的心情,南烛对寻欢也越发温柔贴心,再不敢违背她的任何意愿。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寻欢万分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不再担心对方的武力值高于她会随时把她压倒,也承诺了她再不犯事,而且,他的爱意也收敛了许多,两人相处的很是和谐。
但寻欢却觉得这样的距离很好。
她从未给他任何希望,等过了这段报复的时间,她会回到岸上,寻找人类生活的轨迹,然后离开这座孤岛。
到时候,与他有关的一切,也会像过往的人事物一样,沉淀在记忆里。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安安稳稳过了三个月。
直到,南烛真正的成年期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