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空开始下起了绵密的冬雨。
吃完饭，寻欢在张大娘的帮助下准备给几个的洗澡，洗到曲灯的时候，却发生了不大不的状况。
原因是，他想自己洗。
可寻思着他身上的伤口，寻欢到底没有放任他。
瞥了眼眼巴巴盯着她的曲灯，寻欢婉拒了张大娘想要帮忙的举动，“大娘，不然您先去忙吧，我给家弟洗就好了。”
张大娘正在试水温，听见这话也没怎么犹豫，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就关上了灶房的门。
寻欢弯下腰摸摸曲灯软乎乎的脸蛋，“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不能碰水，姐姐只能简单的帮你擦擦身子。”
着就着手给他脱衣服，心翼翼绕开各处伤口，偶尔碰疼了还轻轻吹着气。
炉灶里还温着火，加上缭绕的雾气，并不是太冷。
寻欢把白色棉布沾湿，绕过条条鞭痕，轻柔地擦拭着块的皮肤，眼里带着疼惜。
“等洗完澡我去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寻欢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擦到了腋下，“怕痒？”见他憋红了脸想躲，寻欢笑眯眯的换了另一支胳膊，“别动，很快就好了。”
擦完上半身，该下半身了，本来寻欢还觉得给一个孩子洗澡没什么，可看着曲灯犹豫羞涩满脸通红的模样，也感到了稍许不自在。
不过片刻，寻欢就恢复正常，目不斜视地擦着他的屁股，就连腿间细细的东西也没放过。
“呼……”吐出一口气，寻欢拧干帕子，拍了拍曲灯的屁股，“站凳子上来，我给你洗头发。”
解散他的头发，寻欢让他弯下腰，开始往他头上浇水。
等给曲灯洗完澡，寻欢也出了一身大汗，把他抱出门外，风一吹来，不由自主了个哆嗦。
张家爹爹自动走过去把洗澡水倒掉，又重新添上，“外面下雨了，你的马车我帮你拉进了我家牛棚。”想了想，“天快黑了，冷的很，你洗快点。”
被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样关心着，即便是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寻欢听着心里也很温暖，“谢谢大叔，麻烦您了。”
张家爹爹摇摇头走出去，正好碰上自家娘子，冷硬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些。
张大娘横了他一眼，走到灶房门口，敲门，“姑娘，大娘急慌忙慌的给你改了身衣服，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穿吧，好歹也有个换洗的。天太晚你们就住在大娘家吧，虽然挤了点，但也暖和不是。你们换下来的衣服虽然破，不过大娘也拿去洗了，一会儿挂在灶房里，明早就干了，不会耽误你们上路的。”
门被拉开一个胳膊宽的细缝，张大娘连忙把衣服递进去，“姑娘，你把你的衣服给大娘，趁着天还没黑透，我给你好好洗洗。”
一道细声细气的“谢谢”从里面传来，张大娘接过门缝里的衣服，贴心的关好灶门就又急匆匆走开了。
门内。
寻欢摸着手上的棉布衣裙，一时之间感慨万千。只不过是碰碰运气的事，还真让他们遇上了好人。
匆匆忙忙洗好，寻欢把衣裙抖开，竟然在里面发现了肚兜。
肚兜的料子显然要好一些，胸口还绣了一支白玉兰花，映着浅紫的细软绸缎，煞是好看。
衣裙刚改过，约摸是大娘手艺太好，寻欢上下看了看，几乎看不出改过的痕迹。
冬天的衣裙很厚重，尤其褂里还有一层棉花，寻欢把裙子穿好走了走，抬手抬脚并没有束缚感，不由更加喜欢。
鹅黄的裙子外面套了件及腰的浅绿短褂，领口和袖口还有一圈白色绒毛，衬得她被雾气熏的绯红的脸蛋水嫩嫩的，当真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把两个扁扁的荷包塞进怀里，寻欢取了另一张半干的帕子擦着自己的头发，又在灶炉前烤了烤，在脑后随便编了个辫子就出了灶房。
堂屋的门已经关上了，屋内点了一盏煤油灯，桌上放了一盘花生一盘干红枣，加上张家的孩子，一共六个萝卜头都围着桌子坐好，见到寻欢沐浴完出来，周昱眼尖的跑过来，高兴的围着她转，“姐姐，好看！”
要孩子里恢复的最快的，也就是周昱了。他年龄，另外几个几乎都会护着他，所以他身上的伤也是最少的。
寻欢弯下腰把他抱起来，走到桌边放好，立在原地朝张氏夫妇鞠了一躬。
“你们今日的帮助，寻感激不尽。”
张大娘在看到寻欢穿着这身衣服出来眼睛就红了，此刻看着她谦逊有礼水灵乖巧的模样更是心痛。
若是她家闺女还在……
悄悄抹了抹眼角，张大娘走过去把她扶起来，眼神温柔，又充满慈爱，“姑娘可别跟我们客气，能相遇就是一种缘分，而且你也给了银钱，若是不嫌弃，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啊？”
寻欢点点头，“谢谢……大娘。”
“好孩子，”张大娘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大娘的女儿要是——”
“他娘！”张家爹爹急切的断了她，寻欢看过去，发现两人眉眼间都有痛色，就连还在同周昱他们话的张子晋也倏地沉默下来。
寻欢没有多问，只柔柔的同张大娘笑了下。
走到桌边挨个摸过去，轮到曲灯，寻欢捏捏他的脸蛋，然后顺势坐下。
左边一道刺目的视线射过来，寻欢抬眼，就看到张子晋直勾勾的目光，可她刚一对上，他又迅速低下头，只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
寻欢只是笑笑，也没有出声。
半晌，想起几个的身上的伤，寻欢的目光在两个大人身上转了转，最终停在抱着周昱教他认字的张家爹爹身上。
“大叔，附近有大夫吗？家弟身上的伤还未好全——”
“姑娘，你叔正要跟你这个呢。”张大娘心疼的看着几个孩子，“真是造孽哟，那些天杀的坏犊子把你们折腾成这样，还好你们逃出来了。”罢就转回屋里抱了个木箱出来，“你叔早年也是个赤脚大夫，加上我家子也是个疯猴子，治些外伤的药还是有的。我们村的大夫现在怕是早就歇下了，路程也有些远，不如你先用着我们的药擦擦，孩子们也少受点罪。”
张大娘把箱子放在桌上，用胳膊肘拐拐张家爹爹，“他爹！”
张家爹爹不紧不慢的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两个扁平的瓷盒放在寻欢面前，“方才我已经看过了，他们的伤拖不得，这些药不需要什么成本，我抽空自己再去采就是了，你也无需给我什么银钱。”
阻断的话一，寻欢在腰间摸银子的手只好停下来。
对上张家爹爹了然的目光，寻欢脸上臊了臊，“那就多谢大叔大娘了。”
张大娘摆摆手，“姑娘家家的，别这么客气。”
“那行，你们着话，大娘去给你们铺床。”
调节气氛的人走了，堂屋霎时间静下来，就连窝在张家爹爹怀里的周昱都有些坐立不安。
右边身子贴上了热源，寻欢垂眸，摸摸曲灯的脑袋，见他眉眼弯弯一脸享受的模样，寻欢的动作越发轻柔。
“你对他们很好。”
寻欢停下抚摸的动作，看向张家爹爹，“他们是我的弟弟，我自然要对他们好。”
张家爹爹拿起手边的书卷，漫不经心的抹平书角，“从此处去往北城需要七天七夜，就算你的本事再大，也无法保证护住每一个人。”
寻欢心里“咯噔”一声，视线从几个的面上一一划过，企图分辨出是谁漏了嘴。
“你不用看他们，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张家爹爹碾碎花生壳，去掉红衣，把脆生生的花生米放在周昱手心，“我可以送你们去。”
寻欢警惕地站起来，身体绷成一条直线，“您的条件？”
“放松。”张家爹爹给每一个孩子都剥了花生，就连寻欢面前都有，“我帮你们不求别的，若你真要谢谁，那就谢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寻欢就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哀切。
但主人家明显不想多，寻欢便也不多问。
想了想，寻欢从怀里拿出荷包，挑了一个装有银票的递过去，“虽不知你为何会帮我们，但我等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是给您的报酬，如果您执意推拒，那我们现在就走。”
张家爹爹盯了她半晌，忽的轻笑出声，“真像。”俯身从寻欢手里拿走另一个荷包，挑出两块银锭，“这一份足矣，剩下的你且收好。”
没有给她再后悔的机会，张家爹爹把银子揣进自己怀里，放下周昱，拉过自家傻儿子就往屋内走，“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寻欢立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一大一的背影，犹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