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欢叼着一根抽芯茅草，百无聊赖的躺在草地上，天空时不时有鸟飞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大块头去给她找吃的去了，让她在这里等，还明令禁止她不能下水。
气！
愤愤的把清甜的嫩茅草嚼烂，寻欢起身，猫着腰蹲在茂密的草丛后面，准备绕过这里去湖边。
结果她刚迈出步子，几团暗火“咻”的一下飞过来，定定的停在了她面前。
手脚僵住，寻欢瞪了暗火一眼，又坐下了。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真的太差了，只要出了深渊，她一有去墨湖的想法，总会被阻拦。
也许暗火知道她这会儿在生气，都飘远了一点，虽然还在监控范围内，但总算不让她觉得那么压抑了。
旁边的篮子里装了很多果子，有青有红，寻欢看也没看，随便伸手抓了一个，放进嘴里就开始咬。
“——唔！”
她的牙！！！
寻欢捂着嘴，有血不停地从她指缝里往下流，滴滴答答的，瞬间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忍着痛，舌尖抵了抵上门牙，摇摇欲坠的，还来不及庆幸，下一秒，其中一颗门牙就这么掉在了她嘴里。
一股浓郁的咸腥味在嘴里蔓延开，寻欢想吐，胃里一酸，就“哇”的一声吐在了草地上。
伴随着不明呕吐物的，还有一颗染了血的大门牙。
寻欢抽出兜兜里的手帕给自己擦了擦嘴，这才捂着嘴巴心翼翼去捡那颗门牙。
……没看错，这就是从她嘴里掉的。
一瞬间，寻欢呆住了。
她都不记得她上一次换牙是在哪个世界哪个时候。
算一算，她来深渊也差不多有四五年了，那么现在……就真的是换牙期到了吧。
不然明明只是一个水灵灵的青果子，她不心啃到硬核而已，怎么就崩掉牙了呢？
嘴巴里还在流血，寻欢呸呸呸咳出血沫，用手帕把门牙包好，含着泪远离了气味难闻的这里。
……真痛啊。
到底不是自然脱落，现在血流的根本停不下来，寻欢越走越担心，也不知道她的裙子快要被血染透了。
“肘开！”
见她动，暗火也跟着动，还不停围在她身边跳上跳下，寻欢恼的不行，一呵斥嘴里就开始漏风，直接一巴掌把它们挥开了。
血止不住，血腥味就一直从她身上到处弥漫，被她挥开的暗火们跳动的更欢快了，不管不顾的贴在她身上，任凭她怎么驱赶都不离开。
寻欢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了，干脆继续往前走，准备走到墨湖边洗洗手洗洗脸。
不过，得先想办法止血。
寻欢把牙齿放进贴身的兜兜里，用手帕包住嘴，忍着血液带来的反胃感觉，拨开草丛走到树林深处，埋着头到处找草药。
不知不觉就离原来的地方越来越远，头顶有遮天蔽日的茂盛枝丫，日光被挡在外头，密林陡然阴沉下来。
看了看脚下的土壤，寻欢走到灌木后头，定睛一看，还真让她给找着了。
叶子椭圆，花朵呈紫，显然是夏枯草。
顾不得干不干净，寻欢直接连根拔起，潦草的收拾了下枯叶，咬着手帕用双手拼命揉烂，等挤出汁液就取下手帕放进了嘴里。
又苦又涩的滋味逐渐取代了满口的咸腥，胃里的感觉反而好了很多，寻欢又采了几株夏枯草装进兜兜里，准备出去。
突然，贴在她肩头的暗火猛的亮了起来，阴沉沉的树林有了光，一下子就照亮了前面的黑暗。
几缕白雾从前方幽深的路口飘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诱人的香气。
像是花香，也像是成熟果子的甜香。
寻欢嗅着香味，摸摸肚子。
嗯，挺饱的。
于是转身就走。
白雾莫名停顿了下，这才又接着飘。
肩上的暗火发威，猛然飞到白雾跟前就要吞噬它们。
谁知，横空伸出几条黑色的藤蔓，迅速缠住了那只暗火，还死命把它往白雾来的地方拖。
剩下的暗火跳的更起劲了，又飞过去两只，试图用自己的火焰去烧藤蔓。
结果，藤蔓完好无损，反而是它们自身的能量被吸走了很多。
寻欢把最后一只暗火悄悄握在手里，捂着不停乱蹦的胸口开始往后退。
空气越来越凝滞，隐约还稀薄了些，几根拇指粗细的藤蔓贴着地面爬过来，一左一右缠上了她的脚腕。
就在寻欢以为自己会被拖进去的时候，由于拉扯力导致她吐出了嘴里的夏枯草，几滴残血顺着地心引力掉在了藤蔓上，缠着她的藤蔓忽然抖了抖，白雾深处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藤蔓迅速放开，而后重新退了回去。
就连被抓住的三只暗火，都精神不振的被放了出来。
暗火们纷纷扒在她身上瑟瑟发抖，四只互相蹭来蹭去，完全是交流的状态。
寻欢又好笑又好气，挨个儿捏了捏它们才作罢。
望着刹那间就恢复正常香气不再的树林，寻欢没有上前。
食指抹了抹自己的唇角，放在眼前，上面一抹深红。
所以，是自己的血退了这些藤蔓？
还是，只对对自己心怀恶意的东西有用？
寻欢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
那次她和大块头一起回他的巢穴，途中遇到了一只不怀好意想抢夺她的骷髅，她由于被恶战波及，胳膊受了点伤，当时，似乎也是她的血不心掉在了那个骷髅身上，让它直接当场化成了灰。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并且，当时大块头也是吐了一口龙息的。
现在看来，主力应该就是她的血没错了。
指尖搓掉那抹快要变干的血色，黏黏腻腻的，更加加速了她想要洗洗的冲动。
这回暗火再没有阻拦她，也许是知道了她有自保的能力，只是萎靡的趴在她肩上，只有没被抓住的那只仍在兴致勃勃的给她开路。
树林离墨湖有点距离，她学的法术还不足以支撑她飞行，顶多让她走的没有那么累而已。
不知道大块头找吃的找到哪里去了，寻欢决定速战速决，洗完了就回去等他。
脱掉沾染污迹的鞋子，白嫩嫩的双脚放在湖水里，冰冰凉凉的，寻欢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仔细清洗了下剩下的夏枯草含进嘴里，寻欢坐在湖边开始洗脏兮兮的手帕。
虽然没完全洗干净，但是上面的血迹淡了不少，寻欢又洗了洗脸，吐出夏枯草，捧了一捧湖水开始漱口。
轻轻顶了下缺牙的牙龈肉，还有淡淡的血气，但总算不那么痛了。
在寻欢用水理自己的时候，一团暗火不知怎么的，忽然从她肩上蹦了下来，一溜烟跳进了水里。
寻欢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它，自己也落入了湖里。
一直追着暗火的方向游动着，越游越深，寻欢看着四周熟悉的地方，心里有了数。
暗火经过的地方散发着微弱的光，水草片片成灰跌落湖底，也省了她去拨弄的功夫。
不多时，寻欢就见暗火加快了速度，在视野开阔的地方，它“呲溜”一下，就与洞穴前的那个身影融为一体。
“寻寻？你怎么下来了？”
燕序神情有点僵硬，背着双手问道。
下一刻，他立马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他把寻欢拉过来抱进怀里，一双金瞳不停收缩着，瞪着她胸前的血迹，就准备揭开她的裙子。
寻欢一巴掌拍下在自己胸前作乱的爪子，白了他一眼，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去找吃的了吗？还叮嘱我不要来墨湖，都派暗火监视我了，你怎么自己下来了？”
哼哼两声，寻欢戳戳他的胸膛，“所以，吃的呢？”
燕序干巴巴扯出一个心虚的笑容，期期艾艾的，“……我，我就是来墨湖找吃的啊，湖底有好东西，我……我就……”
在她了然的，无所遁形的犀利眼神下，燕序解释的越来越声，“寻寻你别生气，我就是想来看看，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你开这道石门，不让你来墨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可我来了呀。”话的时候，寻欢一直捂着嘴巴，燕序好奇，就去掰她的手。
寻欢不停闪躲，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去，只是紧紧闭上了嘴。
“你到底怎么了？受伤了也不给我看，再这样，以后我就不会放任你一个人，时时刻刻都跟着你，你不怕吗？”
寻欢挺怕的，于是张开了嘴，委屈的：“都怪你，不知道给我放了什么果子，我吃了一口牙就磕掉了！”
并排的上门牙掉了一颗，另一颗本来应该完好的牙齿现在已经不见了，只剩红肿的牙龈。
上面还有一点血迹，她一张嘴，那点血就晕染在舌头上，看上去红红一片，燕序快要心疼坏了。
“还疼吗？”燕序捧着她的脸口吹着气，凉丝丝的。
寻欢摇头，“不疼了。”
然后闭嘴。
虽然舒服，但朝嘴里吹气也太奇怪了。
推开他，寻欢游到了洞穴跟前，歪着头量了会儿石门上的符文。
石门两侧分别有两个的凹槽，凹槽连接的地方在石门最中央，符文就在这个位置，字迹凹陷，斑驳不清。
寻欢伸出左右食指，搁在凹槽上用力一按。
……
按不动。
嘴角抽了两下，收起一根手指，另一根顺着符文的笔画开始游走。
不知道为什么，指尖顺着笔画写完这个复杂的符文，寻欢心里竟然有了一点明悟。
那仿佛是一种，来自于远古的神秘呼唤。
摇摇头，寻欢稳稳的停在石门面前，食指在石壁上一个薄薄的凸起上划了下，血液神奇的没有被湖水晕染，反而是聚成了一大颗。
没有理会旁边想要上前来帮她止血的燕序，寻欢又挤了下指尖，接住漂浮的两颗血珠，放在了两个灰色凹槽中间。
湖底忽然震了下，等寻欢稳住身体，就看到她的血被凹槽吸了进去。
紧接着，她还在冒血的指尖不受控制的贴在了凹槽处，体内的血液开始逆流，顺着指尖凝成细细一股从凹槽这端到那端，直至染红了那道符文。
身后的燕序正抱着她的腰拼命把她往后扯，嘴里高声喊着什么，从水里一声声传来，耳旁的那层隔膜更重，根本听不真切。
约摸是够了，凹槽停止了吸血，手指连接处发出一声的破裂声，指尖就与石门彻底隔开。
寻欢也终于能听见燕序惶恐不已的叫声。
他在喊她的名字。
神色仓惶，表情不安，眼里隐隐有些癫狂。
脑子里乱糟糟的，寻欢虚弱的叫了他一声，然后道：“……你别怕，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燕序看着她面无人色的模样，气的目眦欲裂，“这个该死的洞穴都快把你的血吸干了！走，我现在就送你出去，然后回来把它毁了！”
寻欢连忙阻拦，指着已经有所松动的石门，“等一等，你看，符文已经在动了。”
燕序转头，果然看见符文在动。
可凹陷里那刺目的红，是公主的血！
燕序火速化成黑龙，叼住漂浮的寻欢，就要冲出湖底。
“我让你等一下！”寻欢不停踢着大黑龙的脑袋，“反正我的血放都放了，而且，石门要开了！”
一番纠缠，失血过多的寻欢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仿佛连胳膊都要抬不起来。
这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湖底的淤泥被搅浑，浑浊的湖水中，一道温和的绿芒徐徐升起。
“开了开了！”寻欢兴奋的挥了下手，拍了拍黑龙的脑袋，“反正来都来了，石门也开了，我要是不去的话我的血不是白流了吗？况且——”
寻欢放出大杀器，狡黠的笑了下，“况且，有你保护我啊，我一点都不在怕的。”
果然，燕序妥协了。
不如，他认命了。
“那你必须答应我，进了石门以后，你要好好听我的话，不然……”
寻欢立马喜笑颜开的答应，“行行行你了算！”
望着她缺了一颗牙的笑容，燕序忍住了笑，又变回人，抱着她游到了石门边。
“好绿。”寻欢感叹了声。
石门里的绿光几乎把黑乎乎的湖底照了个彻底。
晃动的水草，惊慌四散的鱼群，还有逐渐沉底的淤泥都照了个清清楚楚。
石门从符文的位置一分为二，露出一个够一人通行的通道，通道前方是绿幽幽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燕序看着开的石门，它上面覆盖的半透明水膜让他有点眼熟。
戳了下，他的手指根本穿不过去。
他大概跟结界八字不合。
看着公主得意洋洋的撕开结界进了石门，又伸出手来拉他，燕序只想望天。
“别气啦，我本来就是特殊的存在嘛，自然不能以常理来看待啦。”
她不还好，越燕序越颓然，“知道了，你是公主嘛。”
他化成人也快要有两米，寻欢走在他腿边，五岁的身高才高出他腿一点点，于是她干净利落的挂上了他的大长腿，“不想走路，要抱。”
燕序低头，对上她圆圆的杏眼，弯腰把她捞起来，捏了捏她的屁股，“懒的你。”手里却将她抱的越发紧。
寻欢环住他的脖子，循着绿光，指挥着他继续往前走。
一开始还着话，可走着走着就没有声音了，怀里的身体也越来越软，燕序垂眸，才发现她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脸色依旧惨白，唇色淡淡，眉眼罕见的带上了一丝脆弱，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触|手冰凉，燕序心里就是一抽。
他还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在深渊里的每一天，她都是活蹦乱跳的。
大祭司见天的给她弄好吃的，他也天天带她上天入地的跑，吃的好睡得好，所以她的气色一直都非常足。
他不过是不见了一会儿，她就磕掉了牙，还在她的面前流了那么多血。
他握住她的拳头，轻轻掰开，看见食指上的伤口眼底红了下，确认她不会醒来后，伸出舌尖舔了舔。
自愿献出的龙涎有愈合的作用，她手上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燕序松了口气，又去掰她的嘴巴。
掉了的牙，龙涎能补回去吗？
燕序的拇指不自觉摩挲着她没有血色的唇瓣，指尖轻轻一撬，齿关就松动了。
舔一下的话，就好了吧。
可是，舔公主的嘴巴，会不会不太好……
除了她一岁时那个不心的亲亲外，后来她就再也没亲过他，还是抱抱居多，顶多是碰碰脸颊这样。
燕序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嘴巴保持着微张的姿势，颤颤巍巍伸出了湿润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