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熹微，窗柩半透，满室光华中，寻欢慢慢睁开了眼。
她罕见的没有快速起床，而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将脑袋整个埋了进去。
她闷了自己很久，直到有人来揭开了她的被子。
望着她脸蛋绯红双眼生雾的模样，燕序微怔，在心跳快起来的瞬间侧开眼，“你怎么还不起床？”
寻欢定定的看着他，也不话。
燕序悄悄把瞳火转过来，见她仍旧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倾身摸了摸她乱糟糟的脑袋，“还困的话就再睡会儿吧，不催你。”
寻欢摇摇头，“不想睡，但也不想起来。”
声音绵绵的，眼睛还带着两分水汽，燕序更心软了，“那就好好躺着，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不用了，我不饿。”微微抬身拉住他欲离去的手臂，寻欢问：“今晚就要离开这里，你开心吗？”
燕序顺势坐下，反握住她软乎乎的手，“我挺随意的，只要有你在，去哪里对我来都是一样的。”
“倒是那些白骨们，肯定要高兴坏了。”
“我也觉得。”寻欢坐起来，一头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慵懒的味道。
燕序：“你——”
话音突然停顿，寻欢好奇的抬眼，“我怎么了？”
燕序猛的凑近，视线落在她眼尾，“寻寻，你的树叶好像变成黑色了。”
“好像？”寻欢下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照了照，“也没有黑，就是颜色更深了而已。”
难道是他眼花了？
燕序想再瞟一眼，看见她两手放在肩上作势脱衣服的样子，心里一热，就一溜烟飞走了。
撇撇嘴，寻欢挥手关掉房门，开始换衣服。
才刚穿好，还没来得及系带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寻寻，起了吗？”骨罗瞪了缩在柱子旁的燕序一眼，听见里面的回应才推门而入。
“父亲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寻欢看见他手上的衣服，有点纳闷，“这是，给我的？”
骨罗颔首，“这件衣服与我身上的是同样的材质，同时也是祭祀可用，而且——”
衣服抖开的下一秒就飘到了半空中，骨罗唤来一旁围观的燕序，“殿下，朝它喷龙息。”
燕序本来不愿意，看寻欢满脸的好奇，也就答应了。
一口不大的龙息喷过去，本来以为会瞬间化成灰的衣服依旧完好无损，一丝一毫都没损伤到。
“虽然不能攻击，但它的防御力我相信你也看到了，我怕今晚出什么意外，你先把它穿上。”
样式与她过去的衣裙相比较过于简单，看上去就是几块白布拼接而成，没有花纹，亦没有余色。
寻欢刚一接手，白色的袍子就自动穿在了她身上，还调整了下大松紧。
“感觉怎么样？”骨罗还没话，燕序先开口了。
“挺舒服的。”
寻欢没有的是，她原先穿好的衣服好像自行消失了一样，这件袍子一穿上，就跟第二层皮肤似的，伏贴的几乎感觉不到两者的区别。
隐隐有点羞耻。
骨罗轻笑，“以前没给你炼制是觉得还早，不过也幸好我之前有做准备，不然现在肯定来不及给你。”
“行了。”他挥挥手，“去吃点东西然后玩儿去吧，今天不用修炼了，随便你们去哪儿，只要赶在落日前回来就行。”
燕序挺高兴的，但寻欢有点犹豫，“今晚就要离开了，我就不出去了吧。”
“多看看墨湖的景色吧。虽然是寒冬，但也很漂亮，不是吗？”骨罗温声道：“那个地方很远，可能你们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现在有时间就去逛一逛。”
完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自己就走了，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你不要听大祭司胡，”燕序连忙安慰她，“只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而已，怎么会没有机会回来，只要你想回来，或者想去任何别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
但寻欢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从她还没长大之前就在准备骷髅们迁移的山落，之后不管是她还是燕序，他和渊主都从没想过带他们俩去看一眼。
她曾经要求过。既然她有这个责任，而且已经成为了深渊的一员，就有必要去看看自己未来要生活的地方。
她还想过尾随他们，但实力摆在那里，被发现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回头还得把她教育一顿。
久而久之，她就不再问了。
但心里的好奇却从没消失过。
一直到出了深渊，寻欢心里还在想着这些事。
“你，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脚踩在积雪上，一脚下去，雪咯吱咯吱响。
燕序正蹲在地上堆雪堆，听见问话头也不抬的回道：“大祭司的心思那么深，我猜不到。不过，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应该就是为了怕被发现。”
他指指天上，压低声音，“除了他和父亲，族里所有人，包括你我，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而知道的人越少，被发现的风险肯定就会越。”
“不然到时候一个雷劈下来，功亏一篑了怎么办？”
堆好一个奇形怪状的雪堆，他又开始去祸害下一个。
寻欢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他堆了个啥，索性放弃，蹲下来陪他一起玩雪。
“……话，你知道你们族里，是因为什么被诅咒的吗？”
当初大祭司给她了很多深渊的事，但一直没有讲深渊为什么会受到诅咒，她开始想问，后来一岔就彻底抛之脑后了。
燕序把另一个搓圆了些的雪球放在丑丑的雪堆上，伸手在上面戳了两个洞，从骨戒里变出两枚琥珀宝石安在上面，才笑眯眯的转头看着她，“真像。”
“哈？？？”寻欢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这个丑八怪是我？”
燕序弯起的嘴角一下子垮掉，“丑？怎么会？我完全是照着你的样子堆的！”
这哪里是她的样子。
空有脑袋眼睛和一个矮胖矮胖的身体，头发鼻子嘴巴手脚全部没有，在他眼里她原来长的这么畸形？
把两个宝石抠下来放进自己怀里，寻欢下巴一扬，“充公。”
等到他重新堆第二个雪人的时候，寻欢才听到他的回答。
“所谓天罚，不过是因为族人犯下大错，被上天惩罚了而已。”燕序这次堆的心翼翼的，边边角角都抹的溜光，生怕把她给堆丑了。
“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族人被诅咒了，在深渊里所有人也只能以白骨这样的方式存在，但我想……这大概是公平的。”
寻欢不解，“公平？”
“他们曾经是没有恨的。”
“父亲没有，大祭司没有，骷髅们也没有。他们心甘情愿被诅咒，只不过时间太久，一点点的怨气都能变成恨。”
“所以我想，大祭司不告诉他们那个地方，一是怕被发现，二也是怕族人会失望。”
“倘若这个计划在最后行不通的话。”
寻欢把团好的雪球放在他堆好的上面，不紧不慢的安上刚才抠下来的宝石，“如果真的失败了呢？”
“那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深渊里陪你。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给雪人捏了五官装好手脚，寻欢的手指已经冻的快没知觉了。
听了他的话，她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觉得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重。
然后这份不安，在这个夜里彻底得到了体现。
两人玩够了就回到深渊，一起去了祭祀殿。
殿外，寻欢望着全部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的骷髅们，拉着燕序选择从另一个门进去。
“玩好了吗？”看到手牵手回来的两人，骨罗问道。
“外面好多人，”想到刚才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骷髅们，寻欢觉得头皮有点麻，“是全部都过来了吗？”
骨罗点头，“是全部，一个不漏。”
寻欢不禁有点担心自己手上那枚戒指的容量了。
“不用担心。”骨罗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可能要耗费你很多元气，毕竟现在这枚戒指属于你，除了你没人用的了。”
“没关系，等带他们出去以后我修炼修炼就恢复了。”
骨罗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不语的燕序身上，他的瞳火闪了闪，不过片刻，又归于平静。
“他们都做好了准备，等时间一到，你只需要把所有人收进戒指里带出去，然后跟着我和渊主就可以了。”顿了下，他看向燕序，“届时还请殿下，好好保护我们的公主。”
“这还用你？”燕序哼哼两下，“你只管带我们去就行了。”
天空出现第一缕晚霞的时候，深渊之主不知道从哪里赶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等，一开始还有骷髅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后来都没有人再出声了。
寻欢也在等。
眼睛盯着遥远的天边，就盼着月亮赶紧升起。
等着等着就有点肚子疼，悄悄退出去解决了个人问题，回到大殿的途中，看见中殿上空似乎在发光。
脚步一转，她烘干湿漉漉的手，提着裙摆就往中殿走。
能量树正在开花。
花朵呈白，开放的时候就着微光绽放在枝头，从低到高，花朵层层递进，等她走到大树底下站住了脚，所有花朵绽放了个彻底。
清郁的树木香气盈满鼻息，微光朵朵紧簇，在晚风里晃漾，挂在枝头的花朵看上去朦胧又唯美。
寻欢不由站的更近，仰头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在深渊生活了将近十年，她亲眼看着这颗树从枯萎到新生。
而今，满枝头的绿叶中，挣扎着开出的白花抓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抬起右臂，朝离她最近的枝丫伸出了手——
指尖刚碰到一抹白色，寻欢体内就猝不及防涌进了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
她的身体仿佛正徜徉在温暖的水中，四肢百骸都透着前所有为的舒爽劲头，灵台清明，内府充盈。
感受完，寻欢睁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能量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