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非常昏暗，寻欢一进去就闭上了眼睛。
一闭眼，感官无限放大，耳边只闻清浅的呼吸声。
等适应了，寻欢才睁眼。
她知道身边有人，刚一坐进来，对方的身体就下意识绷紧了，不是惧怕，那显然就是紧张了。
她微微侧头，从对方的双腿看起。
很长，这是她的第一观感。
车子应该是定制款，车厢很宽敞，寻欢身体只倾斜了一点点，就看到那双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大长腿一下子就并在一起缩了在角落里，看上去多了几分难言的委屈。
寻欢挑眉，身体放松下来，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身体坐的很直。
直到胸膛上的白衬衣都没有一丝褶皱，直到——她甚至能看到前面的两粒凸起。
往上是扣的一丝不苟的领口，露出一段外露的皮肤，寻欢看到，在她的注视下，对方的喉结，正以龟速滚动着。
像是那口唾沫咽的非常艰难，艰难到她耳边都出现了吞口水的幻觉。
或许也不是幻觉。
寻欢看着对方绷直的嘴角想。
“你看什么？”
嘴唇上下启合，不知道他怎么了，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很飘。
寻欢把视线定在他脸上，眼睑微抬，对上了他的眼睛。
像墨，可在最深处，又好似有一汪深海。
寻欢眼瞳闪了闪，：“在看你。”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过了头，梗着脖子不肯转回来，嘴里干巴巴“哦”了一声。
可是耳朵却非常红，已经蔓延到了耳后的皮肤上。
寻欢想笑。
但因为怕给资助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忍住了。
她伸出手，偏着脑袋：“你好，我是寻欢。”
“我知道。”他非常声的咕哝了一句，寻欢没听太清，问他：“你什么？”
男人摇摇头，胸膛起伏了两下，才慢吞吞回过头，伸开了自己握紧的拳头。
两手相触，寻欢心头一跳，好多汗。
黏答答的，不舒服。
“商榭，我的名字。”
他捕捉到了寻欢那一刹那的感觉，嗖的一下缩回手，把手放到背后，在裤腰上擦了擦，然后又以迅雷之势去握住寻欢即将要收回的手。
对方的体温很高，寻欢都觉得他的手心快要烧起来了，见他不放手，只好道：“商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手晃了晃，还不算放，寻欢：“商先生？”
商榭又压塌了嘴角，不情不愿收回手，“叫我的名字就好，不要叫商先生。”
听起来太见外了。
“商先生，请问，你就是这次的资助人吗？”寻欢没有理会这个要求，单刀直入的问。
她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有点不对劲。
光是眼里那份超乎寻常的熟稔，和以为藏的很好的窃喜，就足够让她退避三舍了。
为了资助，一切都是为了资助。
给自己洗脑了几遍，寻欢总算静下心来。
商榭：“是我。”
寻欢点头，“听你的代理人你想见我，现在我来了，商先生可以你的要求了。”
她不会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的想见她。
资助福利院，提要求给她，如果合理，她不会拒绝。
下一秒，被光速脸。
“要求？什么要求？林意提要求给你了？”问到后面，声音里已经有不满和生气了。
寻欢睁大眼睛，“我以为——”
“没有要求。”商榭低头闷闷的了一句，“我只是想见你而已，就这么简单。”
“……想见我？”
为什么想见她？
“商先生认识我？还是，知道过我？”
这回，商榭闭口不言了，只拿一双幽邃的黑眸看着她。
寻欢无奈极了，“那么，现在见到我了，商先生满意了吗？满意的话，我可以下车吗？”
商榭摇头，“不满意。”
随便满不满意吧，寻欢只想下车。
去开车门，寻欢才发现车门锁住了。
“商先生，麻烦开一下门。”她已经摆不出笑脸了。
商榭一慌，故作镇定的解了锁。
下车，寻欢弯腰对商榭：“无论如何，我替福利院谢谢你，商先生。”
外面的空气就是好，寻欢美滋滋的呼吸了几大口，一转身，身边就多了一堵墙。
商榭的视线在她僵住的脸上转了转，随意道：“我去逛逛，你不用给我带路。”
可以是非常违心了。
以为自己在逛街吗。
寻欢望着他的背影，无奈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睡醒的孩子们吃完水果餐准备要玩游戏了，到处都叽叽喳喳的。
寻欢也没有刻意带他去哪里，都是他自己走一走停一停再看一看。
“很活泼。”看了半晌，他就发出这么一个评价。
也许是孩子们的欢快感染了她，寻欢这会儿没有那么不耐烦，还对着他笑了笑，“院长管理的很好，他们没什么大的烦恼，每天最忧心的，也不过是又少吃了一颗糖。”
商榭转头，朝她走了两步，专注的看着她的侧颜，和舒展开的眉眼。
“寻姐姐！”有几个朋友看到寻欢，齐齐扬声，不断挥着手，企图拉走她的注意力，“姐姐姐姐，过来一起玩！”
寻欢抱歉的笑笑，“姐姐现在有事，晚一点一定陪你们玩。”
他们都很懂事，被拒绝了也不伤心，都自顾自玩着。
有略调皮的，就扶着卡通滑梯笑嘻嘻的问寻欢：“姐姐，那是你的男朋友吗？他一点都不帅，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等我长大了娶你呀。”
寻欢哑然失笑，还没出声，就被一旁的声音截走了。
“你太了，她不会要你的。”
男生不服气，鼓着脸大声：“你胡！寻姐姐可喜欢可喜欢我了，她今天还亲我了，她一定会要我的！”
着可怜巴巴的看向寻欢：“他好讨厌，寻姐姐一定不要嫁给他。”
商榭选择继续和他对峙，“她亲你是因为把你当弟弟，而弟弟是不会娶自己的姐姐的，你要记住这句话。”
家伙莫名被服了，却委屈的不行，“那……那我不叫她姐姐，也不给她亲，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娶她了？”
“也不行。”商榭凛着一张俊脸，“她会有自己喜欢的人，只会嫁给他。”
见男生被他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寻欢急忙瞪了他一眼，走过去抱了抱家伙，“你别听他的话，他的都是错的。”
“可是……”
“没有可是。”寻欢摸摸他软趴趴的头发，“你是相信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一个才刚刚认识的人？”
“当然是姐姐！”男生勇敢的抱住寻欢的脖子，大声对商榭：“看！姐姐还是喜欢我更多！”
商榭还想辩驳，寻欢已经不给他机会，直接拉着他走人了。
“商先生还是孩子吗？”
寻欢站在商榭面前，双臂垂握在腹前，面色严肃，“福利院的孩子心思都很敏感，一旦有人出‘不要你了’这四个字，他们是一定会当真的。很多进来的孩子心理上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他们敏感、叛逆，多疑、患得患失，严重一点，甚至会有自闭和抑郁的情况出现。商先生作为资助人，心志行事上都拥有一个成年人的成熟，我想您不会想不到这方面。”
商榭高高瘦瘦的，直板板的立在寻欢对面，他垂着脑袋听她的训话，神态里，认真中透露着一点委屈。
看上去可怜极了。
最起码，谈完事走过来的院长和林意都是这么认为的。
林意迅速瞥了一眼顶头上司，即使心里好奇的不行，却还是强忍着站到他的身后，冲他点了下头。
寻欢也有点懊恼，正斟酌着用词，准备点什么顺畅的收尾，商榭出声了。
他：“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气氛有点诡异，寻欢侧眼，看见院长正在冲她挤眼睛，视线又一转，商榭正眼巴巴的等她的回应。
心底轻叹，寻欢搓搓指尖，：“我有些口无遮拦，还请商先生不要生气，资助的事……”
“已经谈妥了，寻姐请放心。”
林意急忙挽尊，“我们先生是真心想要资助福利院的，这点寻姐稍后可以让寻院长证明。先生他很喜欢你……们的福利院，如果可以，请寻姐对先生多一点耐心。”
寻欢看向商榭，他看起来寡言少语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禁欲沉静的模样，谁又知道，他刚才差点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哭呢。
但她并不想道歉。
“你不要生气。”商榭完，看向正在推眼镜的林意。
林意秒懂，开公文包，拿出了两张票券。
商榭从他指缝里抽出来，上前一步，认真的看着寻欢的眼睛，：“下个星期六我要开一个私人画展，无论如何，也请你务必到来。”
把票递出去，寻欢伸手去接，他没松手，指尖那头攥的很紧。
“一定要来。”
他庄重的声音不期然敲在她心头，“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