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林贤所料，中午这顿饭果然是要在顾颜家里吃了。
当他点0分走到顾颜家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屋子里传来高压锅“粗粗粗”冒气的声音了。
砰砰砰敲门，孙芬芬把门一开，林贤再一闻：
“嗯，香！应该是排骨。”
“哈哈，这孩子鼻子真灵，快进来吧。”
“阿姨好，叔叔好。”
“诶诶不用换鞋！待会儿反正要拖地的，进来进来”
颜的家就像自己家一样，林贤也就多不客气了，在门垫上踩两下就进了屋。
“贤，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沙发上的顾大宝端着一张报纸，笑吟吟地招呼林贤。
“爸嗯啊咳咳！叔叔你客气了，颜呢？”好久没来，喊错了，幸好林贤假装喉咙有脏东西，快速转音，避免了尴尬。
“颜换衣服呢。”
“在家换什么衣服？”
“你们下午不出去转转啊？”
“哦”
那倒也是。
林贤观察发现，如今的顾大宝跟去年相比和蔼可亲了十倍不止。
看来对于老父亲来，果然只有一个能为女儿付出生命的男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周叔叔，苏叔叔，你们也要加油啊
同样是老丈人预备军，看看人家顾叔叔这觉悟！
“好久没见过人看报纸了，叔叔你这是看什么呢？”
顾大宝一笑，拍拍身边：
“贤你来。”
林贤走过去坐下，顾大宝把里的报纸一抖，指着其中一个不大不的面。
林贤腚眼一看：
“蓉城图书馆新馆方案敲定，或将成为又一出红打卡地？”
“没错！我们单位忙了一年多两年了，终于定下了最终方案！其实我们官方的定位不仅是红打卡，更是新地标！哈哈哈”
顾大宝的笑声除了来之不易的轻松，还有着明显的骄傲：
“等再开几个会就该施工了，贤，你看这个，漂亮吧？”
报纸上的配图专门用了彩色，那是约莫4层左右高度的一栋米色的公共建筑，占地6000平，建筑面积9000平，流线型的造型使极为别致，既不是对扎哈等大师的拙劣模仿，又不是那种洋不洋土不土的所谓“中西结合”，简洁又不失大气
总之，用业内人以外的观众形容，也就是人话来的话，就是“漂亮好看有韵味，高端大气上档次”。
“好！”林贤竖起大拇指，“好看！”
他只夸外立面，内部空间他没看过，也没啥好看的，又不是在什么特殊环境的建筑，能满足寻常的使用功能即可。
“不仅好看，而且是我们国内设计团队的作品！能做成这个级别的项目，属实不容易啊嗯，虽然设计院那边是个假洋鬼子牵头”
顾大宝的这番感叹，林贤深有同感。
国内许多的地标啊红建筑啊，不知道是多少是洋人设计的，比如隔壁山城的来福士广场，如此具有争议，照样落地。
其实项目本身如何不谈，但林贤敢保证，哪怕同样的方案，如果是国内设计师的作品，弃稿的可能性一定会比洋人团队高很多的。
不是洋人有多会忽悠，主要是有关方面一面对所谓“国际”等等玩意儿，就首先将自己置于接收者的被动地位。
既然自己放弃话语权，那还有什么好的？
此间背后的种种悲哀，林贤这里就不跟顾大宝吐槽了，相信他也是了解的，只是也没什么能做的。
“不过叔叔，我有个问题哈。”
“什么问题？”
林贤指着图片：“就是咱这墙，用的是什么材料？”
顾大宝一愣，没料到林贤会问这种，想了想：
“这个我不是设计院的，也不清楚，但好像是什么牙白”
牙白？
林贤寻思这怎么还整出日语来了，但马上就反应过来：
“不是白，是黄吧？葡萄牙米黄？”
“对！”
顾大宝惊异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林贤这子，还懂这个？
葡萄牙米黄是一种进口的石灰石石材，在国外深受建筑师喜爱，林贤虽然不了解这座蓉城新地标的设计过程，但此时还是想随口提一嘴：
“顾叔叔，我看到这个新图书馆是修在北三环这里的吧？”
“对啊。”
“嗯，我一个月前在推送的新闻上看到，北三环这边刚建了一大片产业园，也新扩了很多路，这一点，顾叔叔知道吧？”
顾大宝点头：
“有耳闻。”
可这又怎么了？
北三环能修产业园就是因为空地多，新图书馆有地方修也是靠那里的空地，而产业园和图书馆的具体位置也差了很多，顾大宝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林贤便解释道：
“叔叔，图书馆的方案调整了这么久，产业园是一个月之前才开放，所以方案上如果相关问题没有想到也是很正常的。比如我刚刚就在想，新图书馆修在北三环附近，它和产业园连通的路之间一定会有很多货车来往，而葡萄牙米黄这种石材是出了名的不耐脏我们蓉城的美术馆就是用了这种石材，叔叔你可以看一下它现在的外立面成了什么样子。”
“美术馆你等等！”
在林贤到货车和不耐脏的时候，顾大宝的眼睛就已经开始越睁越大，当下到美术馆，更是直奔书房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现场点开了百度地图的街景模式。
“美术馆找到了，能看到，嘶这还是米黄？”
街景的拍摄日期还是去年的，而顾大宝却已经肉眼可见地看出墙面一层灰蒙蒙的沉淀。
这些都是因为石材本身特质导致的，无法避免和彻底清理。
“这还只是正面，侧面才是随处可见大片渣滓吸附和老化的痕迹，街景没有，但我自己去看过。”
林贤顿了顿，继续道：
“叔叔，美术馆在天府广场，它前区广场对着的街道车流量并不算多，更没有大型货车，这种情况下，仅仅建馆十几年墙面就成了这样，而北环的家具产业园来往货车不仅多，而且还会经常运送油漆这类货物，如果用葡萄牙米黄做石材的话，这些大货车带来的颗粒附着物，肯定会更多更难清理。另外这附近的绿化率也很低”
林贤是顺口一提，但一张嘴就巴拉巴拉了很多，让顾大宝越听越上心，越听越是眉头紧锁，最后咬着指甲沉思良久之后，一拍大腿：
“贤！你这个问题！提的太关键了！”
完，顾大宝当场就打了个电话，貌似是在收假后约了个会，要和设计院就外立面的选材问题重新商讨。
按理，这是个麻烦事。
不大，但也不。
可林贤并没有看到顾大宝脸上有太多焦虑的表情，反而嘴角挂着一丝满意的弧度。
询问之下，顾大宝才一咧嘴，拍拍林贤的肩膀：
“贤啊，你不是也了吗，产业园是一个月之前才开放，所以设计院肯定是没来得及考虑这一点才选了这种墙面。可就事实而言，不管原因如何，他们在设计上的失误也已经造成了！虽然没施工也没损失成本，不过下次开会，我们规划局可得抓住这点狠狠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哼！叫那假洋鬼子天天在群里装大爷”
“”
林贤心里哭笑不得，原来老丈人别的不惦记，尽惦记着给自己人找场子了。
“叔叔，你老假洋鬼子，那人到底”
“别！”
顾大宝伸出掌打断：
“别提那老子！哼！这一年多天天加班出差，基本都是托他瞎折腾的福！虽然一直没见过面，但下次开会就能见了，到时候，看我怎么拿这事儿呛他，叫他在群里天天嚣张诶，贤，我你怎是怎么知道石材这东西的？”
“哦，这个啊，主要是兴趣”
顾大宝貌似的确不爱提这人，着着就扯开话题，还没聊几句，厨房门一开，带着围裙的孙芬芬提着锅铲出来，两眼一瞪就开始数落顾大宝：
“顾大宝！我这一锅汤都熬出来了，你怎么还缠着人孩子跟你瞎扯呢？”
顾大宝一听就傻了：
“不是，这怎么是瞎扯呢？我跟贤工作上的”
“你工作你的！人贤一个学生懂什么？强颜欢笑陪着你尬聊，人家不难受啊？颜呢？”
“屋屋里呢”
“起开！不懂事儿”
孙芬芬翻着白眼儿一把撇开顾大宝，然后脸色一变，笑吟吟地把林贤拉到了顾颜卧室门口，当当当一敲门：
“颜？颜？”
“换衣服呢，怎么了妈？”
“贤来了！”
“哎呀我知道，我听他声儿了你让他外面等会儿，我马上就好”
孙芬芬无视了这话，朝林贤一使眼神：
“人在里面呢，快进去吧。”
“呃”林贤嘴角抽抽，“阿姨，她好像她马上就好，我还是在外面先”
“哎呀这孩子！还是年轻！”
孙芬芬打断他，语重心长：
“这女人马上啊，那就是猴年马月！快进去吧，门没锁。”
“阿姨，这”
“哎呀进去吧，颜昨天就开始念叨你呢，你们是不是最近疏远了？年轻人多交流，才能共同进步”
絮絮叨叨间，也不等林贤再什么，孙芬芬直接扭开房门，把他一把推了进去，听闻一声惊呼之后，再咔嗒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一气呵成，饭厅里的顾大宝直接看傻了。
“看什么看？快来帮我切肉，贤好久没来吃饭了，可得好生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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