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二五九章 状元信
    二五九、状元信

    祝寒烛眯起眼,继续回忆道,“得救之后我才知道,亦平是因为随父亲在栗阳外的沉叶林打猎,被意外掳走。后来烈元帅派人前来,才将我们全部救出。自此,乌墨帮的余孽全部被清扫干净。他们在江湖中隐藏三年,为的就是有一天找祝家和烈家报仇,但他们又不敌烈元帅和我爹,于是就想着劫持我和亦平,敲两家人一笔银子,再将我俩杀了,为他们的兄弟报仇。这件事以后,我、亦平还有谢冲,我们三个人便成了患难之交。”

    “紧接着,我便和谢冲随烈家军回了云州帅府,见到了亦平的家人。”祝寒烛笑了笑,“之后,我父亲亲自前来云州道谢,自那日起,我便成了帅府的常客。谢冲也答应随我回烛山,成了我的贴身死士。”

    靳王恍然道,“原来你们三人是这样相识的。”

    祝寒烛直起身,扯着拴着酒葫芦的绳子随意荡了一下,,“殿下,你方才问我,我是怎么加入燕云十八骑的——我就是这样加入的,烈亦平救了我,也是我患难与共的兄弟。于是那年开始,父亲就有意让我多与云州方面来往,渐渐地,我在烈家帅府的时间也就多了,逢年过节,两家人还会聚在云州城,一起过节。”

    祝寒烛拔|出酒葫芦的瓶塞,往口中送了一口烈酒,接着道,“我与亦平认识的后一年年初,烈衣出生,他是烈家的第二个儿子。呵,烈衣这个人呐,跟他哥哥的秉性完全不同,他哥哥要是山底的泉水,他呢,就是一团烈火,将旁人烧没了不算,还要将自己也点着。”

    靳王听他到此处,免不了笑了一下,挑了挑眉,“先生有幸见他年幼时的样子,倒是令人羡慕不已。”

    祝寒烛冷哼一声,笑问,“王爷,您时候很乖吧。”

    靳王愣了一下,蹙眉回忆了一阵,避重就轻地,“乖不乖的,我不清楚,我儿时在禁宫内,身边只一个照看我的嬷嬷和一个断了腿的老公公,冬天时很冷,我就躲在嬷嬷的身边,她就把我抱在怀里,给我暖”他到这里忽然停了,笑道,“我想我那时应该是乖的吧。”

    祝寒烛没太在意他这话的意思,而是接着方才自己的话,“那你若是见过时候的烈衣,可真不会喜欢他。”

    靳王眉头一蹙,对于这句评价,他不是很舒服,于是端起王爷的架势,冷声问,“后来呢?”

    “后来”祝寒烛道,“烈元帅和程继让,哦,也就是烈衣的老师。他们谋策征选燕云十八骑的人选,请北方各地人马推荐猛将。燕云十八骑不问出身,只凭本事。我们十八人中,有出身贵贾的将军,也有水里抓鱼的渔夫,当然,还有我这样的山匪。烈衣年岁最,排行十八,他当年才刚满十六岁。”

    靳王自豪地笑了一下,“他确实不输给任何一人。”

    祝寒烛心知肚明地暗笑一声,“但是他爹不想让他进。”

    靳王神色一滞,“为什么?”

    祝寒烛站直身,走到崖边,“程先生曾经半开玩笑地——‘这孩子心思难控,是个祸害。’烈元帅——“他不适合参军。’而他自己——‘我是个祸害,但我仗打得比你们好。’

    “他从就不按他爹的规矩办事。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常年挂着条新鞭子,亦平那时候护着他,没少挨打。我们都是从军马的池子里选马,他可倒好,背着他爹跑到牧人谷的草场上选了一匹野马,驭马回来的时候,腿摔瘸了,又是一顿毒打。他的那匹马叫‘山鬼’,是他哥哥帮他起的。”

    “后来,九龙道一战前一年,谢冲忽然接到旨意,右迁上京,我因为此事与他发生了争执。”

    靳王点了点头,“听他了,谢冲暗里和往帅府送抚恤的京官打通关系,打背着你们打通了上京的路。”

    “并不是背着我们。”

    靳王神色一动。

    “是只瞒着我。”谢冲强压了一口恶气,心痛道,“谢冲是我死士,也是我的兄弟,他背着我上京这条路,是烈衣帮他打通的。”

    “你什么?!”靳王幻听般地看着他,眼神一晃,有些不可思议,牙齿紧咬,觉得自己心头那点热血被这人洒了墨迹,平白玷污了,“祝龙,你他贪生怕死,假仁假义,就要拿出证据。”

    祝寒烛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紧盯他的双眼,狠狠地,“一坛女儿红,一封‘状元信’,谢冲直通靖天,平步青云,他烈衣也没少从中作祟,以至于后来烛山被朝廷下旨围剿,谢冲携兵攻打烛山,一把火烧尽了烛山祝家,都是拜那封‘状元信’所赐。”

    “你、你什么?”靳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扬声道。

    祝寒烛咬着牙,“怎么?他没告诉你,他曾带信给谢冲?”

    “”

    祝寒烛加快了语速,“当然了,他当然可以他忘了,毕竟一封信而已,十几年过去了,哪里还记得!他端的是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混出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可背后呢?当年谢冲远步青云的最后一杯践行酒是他敬上的,那封落了帅印的‘状元信’也是他给的,夹在信中的烛山地图就出自他的笔记!”

    靳王震惊无比,他猛地上前一步,压抑地提醒道,“祝龙,你是烈衣曾在给谢冲践行时,递过一封状元信,信中却暗藏玄?”

    “没错。”祝寒烛的眼神冒着怒火,“谢冲进京后,就是凭着这封‘状元信’献出的投名状!我烛山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八年来,我蹲进穹顶最深的地牢里,鹿云溪死了因为云山琴,他被‘那些人’追杀,死后连尸骨都找不到,桑无枝被迫离开云山楼,回到了江南,改名换姓躲避着那些人的追杀。我们这些人,就因为那一战死的死,亡的亡,不是只有他烈衣活得清清白白。”

    在经历了方才心底一阵激烈的思绪之后,靳王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祝先生,你这些话尽是破绽,太片面了,几乎全凭臆想。”他上前一步,低声警告道,“没有证据,你的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本王不包庇他,但也不能任凭你肆意诋毁他的名声。据我所知,对于兄弟们和他家人的死,对于你,对于鹿云溪他这一辈子怕是都走不出来了”

    靳王顿了一下,尽力抚平心绪,“他心存愧疚,绝不是你口中任意践踏的卑鄙人。他这十年来隐姓埋名,为了给你当年的事讨回公道,为了将你从穹顶救出,他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祝先生,连你自己也并不确定你所的吧?那你怎么能凭着几句空言空语,就妄议他的不是,将这种重罪肆意安在他的头上,然后欣然给他这人下了结论——你是他的四哥啊,是十八个人中所剩无几的兄弟,你怎么还能在这样的情况,继续剥开他的伤口,再往他的血肉泼盐水。这与那些人云亦云的乌合之众、与当年那些冤枉你祖父欺民霸女、势要将你们祝家满门抄斩的乡里恶徒有什么分别!”

    “你是王爷,他救了你,你当然向着他。”

    靳王上前一步,低声,“他是我的人,我心疼,有错么?”

    完这句话,靳王没再理他,他转过身,顺着原路返回了宗祠。他没有再理会祝寒烛,而是坐在这座庭院里,一直坐到了深夜。

    夜色深沉,长明灯飘起的烟雾弥漫在祠堂里,靳王坐在蒲团上,边放着一壶烈酒,他往两个杯子中各斟了一杯,然后对着虚空缓慢抛洒,让美酒在身前画圆。

    “各位英雄承蒙不弃,不要记恨他那个活着的人,在下才是那个罪魁祸首。”靳王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苍凉,他抬起头,看着那是个牌位,他没有见过这些人,也不认识他们,这些人的名字更从来没在任何一本卷宗中出现过,当年丁奎从幽州卷宗库里找出的、被烧毁的那些册子里,分明没有这些人的名字。

    可是这些人他们为了不悔林中的那次皇镖,为了将他从云州望月楼中救出,为了九龙道一战终究长埋黄土,只剩幸存者谨记。

    胸臆间漫过的凉意,让他在这一夜之间仿佛再次成长了他忽然觉得前几日争抢着下山的自己有些可笑,仿佛回看那个少年时代的自己,不顾一切地为了自己在意的人拼尽一切。

    那不懂爱恨的年岁与如今的自己遥相呼应,却越去越远。

    往昔不见少年时,多少物是人非,尽歇眼底。

    忽然之间,他竟仿佛从那些灵位的背后,看到了燕云十八骑当年争抢头筹时的样子,锦衣华服和草履布衣争先走上擂台,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拼尽全力,拿出看家的本事,只为争那十八位中的一个。

    他仿佛看见了从长街深处急奔而至的少年,扯着哥哥的,回眸一笑之间,意气风发,眼中便是踏平山海的不羁和清傲。

    然而这样一个嚷着“要带出一支雄兵”的少年将军,却因为那一战,失去了所有的兄弟、家人、朋友包括他自己。

    那此后的十年,他渐渐活成了他曾经憎恶的模样——揣度人心,精明算计,洞若观火,审度良人。他几乎将曾经最厌恶的秉性都强按在自己身上,慢慢变得隐忍、淡漠、冷静、又不温不火,他将自己用温水煮成了另一副样子。

    所以他才总是一笑,“我这人一向如此,从没变过。”

    可他真的没曾变过吗

    此时夜深人静,偶尔有虫喓鸟鸣,从窗外的密林中传来。祠堂的门一动,祝寒烛又走进来。

    靳王看了他一眼,抬又斟了一杯酒,仰头倒进喉咙里,“祝先生若是拿不出证据,这件事,本王当做没有听过。”

    祝寒烛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将他身前的空酒瓶子踢到一边,坐在另一个蒲团上,侧目看着他,“王爷,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靳王微微一笑,“你明明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我知道,只是想确定一下。这等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他故意揶揄地笑了一下,“烈衣那人,哪次出牌都不按常理,就连娶个媳妇也这么别出心裁。”

    靳王冷不丁地扫了他一眼,跟着潇洒地笑了笑,“他哪天若真八抬大轿来娶,那本王必然得嫁。”

    祝寒烛被他盲目地噎了一下,“你——”

    他转头看了一眼着“嫁人”这人,发觉靳王殿下连这等儿女情长的心思都能出千军万马的威严之气,不禁被他这气势镇住。

    “你不是要证据吗?”祝寒烛收回揶揄调戏的笑意,从怀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在穹顶的八年间,我将那里的人和事都摸透了。你觉得我是凭空捏造,故意冤枉他,那你怎么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靳王回眸看他。

    “殿下,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初次在穹顶相识,置换鱼蟹的时候,我曾经跟你过——这八年间,穹顶被关押过几百人,而你被关押的那个地坑里,曾经换过三十七人。”

    靳王点了点头,“你那些人死的死,走的走,除了我,其他人你都知道。”

    祝寒烛神色一顿,继续道,“第十八位被关进你那间地笼的人——姓方,名叫方怀远。”

    靳王蓦地一震,心端着的杯子差点被他捏碎,祝寒烛不解地问,“你认得?”

    “我”靳王立刻收敛神色,连忙掩饰道,“不认得。”

    祝寒烛并没有多加揣测,继续道,“方怀远这个人曾经任于承恩阁,是典狱里一名登名造册的九品文官。与他攀谈时,我听他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他曾经负责典狱的登记造册,经记录过许多不记名的无头公案,那些案子几乎都是金云使办下的。方怀远这人有个癖好,喜欢收集文玩字画,并且有个习惯,将那些字画写抄录,一一登记成册,久而久之,他就将这个习惯带去了承恩阁,他每每将经的案子记下来后,都会习惯性地再抄录一份封藏。谢冲刚进承恩阁的时候,曾经向当年的承恩阁主事献出过一封投名状,那封卷宗也是经方怀远抄录的,他他曾经亲眼见过谢冲带来的那封‘状元信’——信上盖着帅印,兵附着一幅烛山的地图,地图后面写了几行字,字里行间偶然提到了烛山上的一处‘私造的兵器库’,已经在烛山百年之久——而那张地图背后的落款就是烈衣。”

    靳王心出汗,几乎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栗起来,“先生,您所属实。”

    “若有假话,天打雷劈。”祝寒烛咬紧牙,“殿下,我没有骗你,我将自己送到那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门关’,为的就是能查查我们家的案子,烛山祝家,当年就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私造兵器库’,被谢冲当成投名状献给了承恩阁,后被他带来的金云使屠了满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