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二九八章 镇尺
    二九八、镇尺

    “什么?”鹿山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走近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二爷强自镇定地压制了片刻喘息,他的脸色稍有缓和,终于不像方才那样苍白,他脱力地瘫在椅子上,攥紧里的黑布,压抑地,“是一封信。”

    “你是,这屋子里陈设如旧,只是少了案前的一封信?”

    “不止是一封信。”二爷用撑着太阳穴,轻轻地揉了揉,片刻后,他忽然,“还有那个押信的镇尺。”

    二爷伸出,在桌案右上角的位子凌空比划了一下,比出了一个长条的形状,“黄铜镇尺,大概放在这个位子。”

    “镇尺加上笔墨纸砚,应是书房的寻常之物。”

    “没错。”二爷微微吸气,“但是我记得去年底被送进帅府后,苏桐就一直将我疯疯癫癫地锁着,她还将我当成大哥,这个屋子已经在我回来之前复原成了当年的样子。那天晚上,我挪到屏风下面,扒开了那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和一个黄色的布囊。我记得,我当时抬头往书房这边看了一眼,桌上放了笔墨纸砚,却没有看见镇尺。翁苏桐明明复原了这屋子里的一切,那她为什么没有复原那个镇尺?”

    “也许是她忘了?这屋子里摆过这么多东西,而且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她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鹿山试探地。

    “不会。”二爷的眼神一缩,笃定道,“那是哥哥的东西,她一定会细致入微地收拾好,然后存起来。虽然古画被烧毁,玉器被摔碎,但是黄铜镇尺是不可能被轻易烧毁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镇尺不是哥哥的。”

    他站起身,绕着伏案慢吞吞地走了半圈,一边思索一边道,“当眼睛被蒙起来后,所有行动都会跟着慢上一步。只有经过漫长细致的训练,人才能在盲眼的情形下,迅速分辨出周遭的方位和所处的环境——那是我第一次被蒙着眼睛走进哥哥的房间,所以对于那一天所有的动作都印象很深。”

    镇尺掉落、纸片飞散、从门口闯进来报信的人

    鹿山绕到书桌另一边,“我那天躲在这屋子后面的矮墙下,还听见翁苏桐跟连凤,‘问柳这丫头,鬼灵,成天的想着怎么从这屋子里出去,飞到更高的枝上,可这世间,哪里才是高枝呢?我曾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从野鸭变成了美丽的凤凰’。”

    “高枝”二爷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段话。

    凤栖梧桐——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

    梧桐树二爷再次紧闭双眼,眼前瞬间又是光亮一片。

    前院野生的兰花猝然间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高高的梧桐树。二爷走到树下,从树荫中透过的光点映在了他的上。忽然,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从书房里面跑出来,跑到了树下,对着树上喊道,“苏桐,你又爬那么高,待会儿又要挨骂了。”

    二爷快速往后退了一步,那少年往前两步,跟着攀着树干爬了上去。

    翁苏桐趴在粗大的树冠上,光着的脚丫子荡来荡去,她冲着爬上来坐在她对面树冠上的男孩笑了笑,“二哥哥,你爬上来做什么?你都知道会被骂,还爬上来!”

    少年时的烈衣对翁苏桐扬了扬下巴,骄傲地,“我爹才抓不住我!”

    “你不要调皮了,之前被老爷抽鞭子,那伤还没好呢。”翁苏桐不免有些担心,可她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后院的长廊。

    “你看什么呢?”烈衣跟着她的眼神往后院的长廊看去,因为他们所处的位子正好在这棵梧桐树上,比院子里任何一个地方都高,所以视野极广,几乎能将院子的各处收入眼底。

    “是少爷,他正跟一个公子话呢。”

    “你这一天到晚地跟着我哥,他见个什么人,你也要管着?”少年好笑地看着她,少女的脸蛋红扑扑的,像是一颗熟透的桃子。

    翁苏桐倒是直率大方,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我就是好奇嘛。那天那个公子来寻少爷,给少爷带了一个铜块,少爷不好拒绝,就收下了。”

    “什么铜块?

    “少爷拿回来后,就搁在书案上了。”

    少年不自觉地发出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树冠上栽下来,还是翁苏桐扶住他的臂,紧张地看着他。

    烈衣大笑一阵后,笑嘻嘻地对姑娘,“那是镇尺啊我的丫头,不是铜块。”

    “镇尺?”翁苏桐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那位公子送少爷镇尺作甚?”

    “我怎么知道,酸文人相互赠予,总不过文房四宝,书房里的那套玩意,不足为奇。”少年大喇喇地摆了摆,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哥哥交友广,有几个喜欢字画的朋友不稀奇。”

    “可那方公子不是少爷在书斋认识的。”少女脱口而出之后方觉后悔,她下意识地闭上嘴,不再话了。

    图景瞬间散去,二爷猛然睁开眼。

    “怎么样?”鹿山赶忙走近,扶住他颤抖的臂。

    “那镇尺是一名姓方的公子送给哥哥的——难怪翁苏桐并不将这东西放在心里。”

    所以她在复原这间屋子里的时候,下意识地避开了这物件。

    二爷脸色皙白,唇色也是惨烈的灰白色,鹿山不免担忧,他心知让一人重新回到家破人亡的故地回忆过往,几乎等同于将他愈合的伤口再次挖开,从里面抠出不愿翻看的血肉,再在那些鲜红的血肉中找寻被埋在里面的刺,这过程苦不堪言。

    二爷扶着桌案慢慢坐回椅子上,短促地,“原来方怀远早年就和哥哥认识,他们还曾是好友。”

    “什么?!”鹿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

    “有可能。”二爷急喘了一阵之后,仔细将那上涌的血气压制下去,他扶住腹部的伤处,轻轻地揉了揉,然后才,“如果方怀远早年曾和哥哥相识,那么这个案子的线索时间就得再次往前提。”

    鹿山心翼翼地走近他身边,蹲下身,仰着头看着他,“你方才想起了什么?”

    “我和翁苏桐坐在门前的那棵梧桐树上,看见后院的哥哥和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公子聊天。哥哥大我十岁,那一年他刚十七岁,同一年授封副将军,开始随父亲出征。苏桐那枚镇尺就是那位方公子送给哥哥的,但是我没再追问他她细节,我只记得她最后跟我的一句话是——‘可那方公子不是少爷在书斋认识的。’”

    那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那闲梅研雪图的屏风到底和方怀远有没有关系呢

    鹿山好奇地问他,“可你为什么会想到镇尺这个东西?你、你哥哥和翁苏桐,你们三人年少时几乎朝夕相处,为什么‘镇尺’会成为这件事的突破口?”

    二爷抬起头看着鹿山,“因为我在方怀远的那个远竹轩中,看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镇尺,就放在那雅轩的书案上。顾棠与我交涉不成,便放弃了与我合作的想法,但有意指引我往书桌上找,一定是想让我意识到这镇尺地来龙去脉。如果这镇尺来自当年的帅府,哥哥和方怀远又曾在多年前就是故交,那么那闲梅研雪图的屏风、云山琴还有愈梅簪的来历,兴许也跟方怀远有关系。顾棠有意将这件事牵连至帅府,八成是抱着一线希望——让我答应与他合作。”

    “那你”

    二爷打住他的话,“这事的原因我之前已经过了。”

    鹿山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如果方怀远曾将镇尺作为赠物送给了你哥哥,那那封信呢?”

    “不记得了”二爷扶着太阳穴轻轻晃了晃头,“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将那几天的事弄混了,不记得爬树和蒙眼这两件事到底哪个是先发生的,也不知道这期间还少了多少。”

    鹿山见他露出难忍之色,便知道他力气耗尽,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于是,“既然暂时想不出来,就先不要想了。天快亮了,你这些天住在哪儿?要不先去住未央舟上吧。”

    二爷迟疑片刻,虚虚地点了点头,不免有些怅然,“此刻云州城的水太深,我们一方面要将城中各方面都部署好,另一方面要谨防背后的暗刀,同时,还要防着顾棠从中作梗,扰乱破城之战;又得想办法,把火|药尽快送进天命书院。时间紧迫,若是没有孟春兄从旁协助,以我现在这个情况怕是难呢。”

    鹿山鲜少见他露出为难之色,忍不住,“我这人单枪匹马习惯了,过去的几年,很少与人合作,更不可能和谁交朋友,我这人没有朋友,所以没有牵挂,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做。”

    “那现在呢?我算是你的朋友吗?”二爷看着他,轻声问。

    鹿山犹豫了一下,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坚决地,“不算。”

    二爷默默地看了一阵后,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鹿山见他露出失落之色,连忙竭力解释道,“是因我不敢。我平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养我的母亲,一个是在烛山救过我的朋友,他们走了之后,都再也没回来过——他们都失信于人,”

    二爷长叹一声,“我明白你这种感受举棋不定,进退维谷。”

    鹿山挣扎了片刻,忽然,“可你和王爷两个人,我看着你们这一路走来,实话,我从没这样体会过这样的情感,你们能为了对方豁出性命,又能为了天下留下自己的性命。我不理解,若换做是我,我兴许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做不到失去之后,还能苟活于世,无动于衷。”鹿山抬起头,眼神凝滞。

    所以鹿山才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冷情的“恶人”,时刻端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身旁的人和物都是点缀,只自己的诉求是最重要的。

    “可你并非无动于衷啊。”二爷浅浅地笑了一下,“他们离开了你,你难过、心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孟春兄,我愿当你是兄弟,随你怎么看我。”

    二爷罢,便撑着案站起来,“走吧,咱们原路返回。”

    墙外响起了敲梆子的声音,极远、也极空旷。

    鹿山扶着他从老井中爬出来,走在临水的东河边。未央舟就停在河岸,只两盏蓝灯亮着,两人默默地跳上甲板,鹿山将锚捞起,这一路上一句话也没。

    二爷坐在甲板上笑着看他,“开船吧。”

    鹿山僵硬地站在船头,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泛着酸味。

    等到船起锚入江,船慢慢划过深水,开到了对岸,落锚后,鹿山便跳下了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船头地二爷。

    “去吧,回凤栖阁藏着,别轻易出来。”

    鹿山闷着嗓子应了一声,终于还是没把卡在嗓子里的那句话出来。

    东河边,柳树林中。

    桑无枝靠在柳树边,看鹿山走过来,便迎了上去,“我道臭子跟人叙旧忘了时辰,老娘腿都站酸了。怎么?烈衣没死?”

    鹿山冷冷地挖了她一眼,往前直走,没有接话。

    “臭子目中无人,我是怕你被他害了才来等你!”

    鹿山猛地顿步,转身看着她,“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谁死不死呢。”

    “哟,恼了?”桑无枝的眼神越发地毒起来,她有气没处撒,便只能冲着眼前这油盐不进的年轻人发火,“我是答应了祝龙那厮,才帮你,你别忘了,你塞给老娘楼里那老太监,老娘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态度好一点。烈衣给你攒了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快就忘了恨了?臭子!”

    鹿山却冷冷地哼了一声,尖酸刻薄地,“他给了我什么好处?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他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嚼舌根。”

    “你!”桑无枝哆嗦着指着他。

    “还有,祝龙临走之前,让你在破城之前不能动烈衣。你最好将姓祝的的话听明白,烈衣如今是云州城内的关键,他若是死了,城破不了,祝龙的心愿就没办法完成。到时候,他那人肚鸡肠,又喜欢迁怒于人,他要是把这口锅盖在你的头上,别我此刻没提醒过你。”

    桑无枝这臭脾气一上来,火气立时就憋不住了,“臭子再一遍!敢威胁老娘,老娘招你惹你了!!”

    鹿山闷着嗓子,也不知道每次遇见桑无枝,这火气都从哪儿来的,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人,即便此人与自己不曾有过交集。

    桑无枝走到他面前,勾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瞧着自己,“臭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鹿山难耐地动了一下,竟没将自己的下巴从这泼辣女子的指间移开。

    “!”

    鹿山冷冷地盯着桑无枝那双漂亮的眼睛,低声,“十年前云州破城之后,燕云十八骑出征两地生死未卜,鹿云溪本该和祝龙一起前往关内劫镖,可是她没去成,她为什么没去成?”

    “我”桑无枝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跟着将抬起的摔了下来。

    鹿山看着桑无枝,毫不留情地,“紧接着大战惨败,云州失陷,祝龙因大战受困,没有及时赶回烛山,后来烛山被剿灭,一场大火把烛山烧得精光。这期间,鹿云溪为了追上祝龙,辗转了十八个地方,最后她追到了烛山脚下,却因为伤痛疲惫,再加上心力交瘁、担惊受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

    “你什么!?”桑无枝的嗓子几乎破音,她瞳孔睁大,惊恐地望着鹿山,全身像是被勒住了一样,“师姐她当时她当时已经”

    “那个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是祝龙的孩子。”鹿山冷冷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