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三零一章 潮汐
    三一、潮汐

    桑无枝痛快道,“行,我回去之后立刻将下人清整一番,一定不留后患。还有,以后我与祝龙那个王八蛋恩断义绝,我是帮师姐破城,跟那姓祝的没关系!你不用这样话,好像非要带上他,才能服我一样。我分得清道理,祝龙既然曾经对不起师姐,那他于我来,就跟那野狗放的屁一样分文不值。谁女子要凭狗男人才能安身立命,老娘拥凤栖云山两座楼,不比他祝龙仗义!”

    二爷点了点头,跟着笑了一下,“是,姑娘得对,我们这些狗男人,专心的还好,那些不义不忠的,的确不值得姑娘们为之拼命。”

    桑无枝意识到自己的话如乱刀一般砍死了一群人,下意识地咳嗽了两声。

    二爷随即收敛笑意,正色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

    “我想听姑娘仔细讲述一遍你和鹿姐姐的最后一面。”见桑无枝神色一滞,二爷连忙又,“我只是觉得那其中有些事很怪,但是鹿山不是当事人,他所言也都是从鹿姐姐混乱的话语中所得的结果,所以只能请你帮我这个忙,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是”

    “你不用解释了。”桑无枝摆着打断了他,“你这个人啊太会话了。记得那年燕云十八骑在拜将台选人时,我就曾听师姐——烈家的二公子性子豪爽,利落干脆,向来一不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怎么十几年过去了,你倒学的跟朝中那些玩弄权术的谋臣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二爷无奈地笑了一下,“是么?我都不知道,我原来竟变了这么多。”

    “不过也不只是你变了,我也变了——以前不施妆粉的我,片刻不敢出门,恐被人丑。可你看如今”她擦净了唇间最后一抹胭脂,淡淡地笑了一下,“钱比什么都重要,与其为那些臭男人神伤,倒不如多开几间琴馆,多做几笔生意。”

    “是了,钱确实比臭男人重要。”二爷笑道。

    桑无枝这才收回张扬的笑意,“你是不是想问,是谁将燕云十八骑入关这件事透给我的?”

    “没错。”

    “那我就告诉你。”

    二爷随即点了点头,“姑娘精明。我记得当时燕云十八骑入关劫镖这件事发的是一道密令,就连我这个局中人也都是快马出了云州城以后才知道的。从下令到出发也就是从前日黄昏到次日黎明这么短的一段时间,我一个当事人当时都不清楚情况,你是如何知道的?到底是听谁的。”

    桑无枝道,“我其实是听师姐亲口的。”

    桑无枝面露尴尬之色,神色不安地,“这事儿起来实在难以启齿。”

    二爷试探道,“是因为祝龙吗?”

    桑无枝微微垂眸,“那时候我跟师姐斗得厉害,不光是在琴艺上。我总看她高我一头,于是偶处处跟她较真。来也挺可笑的,那时候不懂事,就想着什么都能据为己有,心里就安稳了。凤栖琴我有了、琴艺我有了、名头我有了、美貌、金钱我都有。可就是祝龙,我得不到。”她叹了口气,眼神中微微闪烁,“然而祝龙这个人呐,心眼上开出了十八朵花,哪个美人他都喜欢。那段时间,祝龙有意与我疏远,跟师姐越走越近,我就总盯着他们很可笑是吧?”

    二爷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笑道,“抱歉我不知道如何评价。毕竟,我倒还从没遇见过这种争风吃醋的事儿,我身边——”

    “等你哪天娶媳妇的时候就知道了!”桑无枝大喇喇地。

    “”

    见二爷一愣,桑无枝以为自己唐突了,连忙问他,“不好意思啊,你还没娶媳妇吧?”

    “我”二爷想了想,神色犹豫道,“算是娶了吧。”

    “哦。”桑无枝没心没肺地点了点头,又继续,“那你应该明白我当时的心思,就是嫉妒他们,没来由的嫉妒。来也奇怪,临近她出征的前几天,我就发现她的动作很不正常。她总是往外跑,神色还很不对劲,我问她吧,她也支支吾吾地搪塞我,师姐从来不会这样的。我记得她出征前三天,曾去过一趟云州府,是去给当时的云州知府孙蔚齐的夫人弹琴,然后那两天就神神秘秘的,时常什么都不,神色不安地往外跑。我跟她发生争执那晚——也就是你们燕云十八骑出征的前一晚,我看见师姐又一个人行色匆匆地出了门,我就跟上了她,她去了无名巷的一间赌坊,见了一个人。”

    “赌坊?”二爷脸色一变,快速,“无名巷子里可没有赌坊。”

    “有。”桑无枝笃定道,“一间地下赌坊,挂的是茶馆的牌子。”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看清对方是谁了么?”

    “背对我,看不清。”

    “下去。”

    二爷神色狐疑地问,“你听见他们什么了么?”

    桑无枝回忆道,“我当时就躲在柱子后面,听不太真,只依稀听到师姐与那人‘谢谢您告诉我这信儿,明日我就要和东家离开云州了,兴许再不能回来,请您务必帮我把人保护好”

    “保护一个人?保谁?”

    桑无枝摇了摇头,“不知道。”

    “如果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赌坊,不了解的人是不可能发现的,你是怎么知道那是一间赌坊吗?”

    桑无枝道,“因我当时气急了,整个人都不对劲,根本也没再功夫听他们后面了什么,正打算冲上前跟师姐理论,却忽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断了。我一回头,正看见一个人被两名五大三粗的壮汉从楼梯下拖上来,扔到了茶水楼的外头,那人抱头痛哭,嚷嚷了半天我才听清楚,原来是那人输了钱赖账,被人痛打了一顿扔了出来。我才知道那茶水楼下头有间地下赌坊。哦对了,那被打了一顿的年轻人还是个断指儿,拇指没了,估计一直就是个赌鬼,输钱输得赔了自己的指头”

    “少了一根指”二爷喃喃自语。

    桑无枝叹了一口气,又,“其实想来,云州城这种不记名的地下赌坊有很多,直到现在云城东街就还有不少,云山楼不也是挂了琴楼的名字,做着赌坊的生意么,只不过地下赌坊的营生更‘黑’一些,那里头牵着官民两家,做的也都几乎是黑白两道的买卖。我当时急着找师姐理论,根本没工夫管那家店‘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儿,连忙追上了师姐,就看见师姐又在东河边上私会了祝龙。”

    她的眼神慢慢黯淡,“之后发生的事,你大概就能猜到了师姐发现我跟踪她,于是追着我跑上了竹筏,与她争执之间,不心掉进了河里。她跳水救我,当夜就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错过了出城的时间,没赶上你们入关那趟密令。”

    桑无枝到这里,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她吸了口气,用背抹了一下眼角,“到底,都是因为我肚鸡肠。而且我根本也不知道,师姐当时已经有了祝龙的骨肉。我和祝龙,我们两个人,都是害死她的凶,我是第一刀,他是第二刀我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师姐”

    桑无枝的眼泪终于彻底流下来,她忍住哭音,强压喉咙里那股用上了的酸涩感,颤声,“我对不起师姐,对不起那个没出世的孩子。现在想来,我还真是猪狗不如,为了一个男人和自己的同门争抢,最后还连累她遭受这么多祸事,那孩子若是生下来也要叫我一声‘干娘’的。”

    桑无枝用袖子使劲擦了擦不断涌出来的眼泪,不争气地笑了笑,“真是的,我干嘛朝你一个外人哭!老娘十年都没掉过眼泪了,真是丢人。”

    二爷叹了口气,握拳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道,“桑姑娘,这件事,谢谢你告诉我。你提供了一个我一直解不开的线索,可能帮了我一个大忙。”

    桑无枝的神色终于彻底温柔下来,她眼中的戾气一旦消散,就跟她那唇间被抹去的红色口脂一样,眼神都变得简单通透起来。

    她快速将眼泪擦干净,吸了吸鼻子,又,“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该告诉我,你要的那些琴师,用做什么?”

    二爷道,“那我就直了。我想请一些无关紧要、又不易被察觉的人帮我运一些东西去西山脚下的天命书院。”

    “是什么东西?”

    “火|药。”二爷压低了声音,“大量的火|药。”

    “你要做什么?”

    “清明当晚,我要将西山穹顶炸开,将里面的人放出来。”二爷沉声,“这件事从两个多月前就开始计划了,只不过我回城的路上受了伤,耽搁了些时间。”

    桑无枝想了想,喃喃道,“无关紧要、又不易被发现你指的就是云山凤栖楼里我的这些琴师们?”

    “聪明。”二爷道,“琴师大多都是女子,个别是男子,但也大都不是武生的打扮,看起来没有攻击性,就很容易被他们的外表敷衍过去。而且,他们背后背着的琴箱更是关键,云州城素来有逢节奏乐的习俗,大户人家或者有头有脸的商贾请了琴师去家里,庆喜奏丧,都是常事,路人不会察觉这些走街串巷的琴师背后到底背的是什么,只会认为那是他们养家糊口的玩意儿。”

    桑无枝点了点头,“明白了,所以用他们来运火|药最不容易被察觉,你是想要我将他们背上背着的琴换一样东西,光明正大地送至天命书院。”

    二爷慢慢道,“我知道此番凶险,一旦有人被发现,可能会牵连到凤栖阁,所以我会想个办法,尽全力确保你们安全。”

    桑无枝道,“没事,我那些琴师各个都是苦命人,有些是我从之前那楚馆中救下来的姑娘们,我本想舍钱将她们散了,让她们各自回家,可是她们大都不愿,想留下来,用她们的话,一是为了感恩,二是为了活口。这两座楼,我留了一座给师姐,她那房间里的陈设我一样没动,而我住在凤栖阁,名字也取自老师当年送我的那盏琴,只可惜如今琴没了,人也没了。”

    “人还在啊。”二爷笑道,“姑娘还活着,还帮鹿姐姐经营着她最爱的云山楼,她在天有灵,会欣慰的。虽当年你们之间有很多误会,但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人曾跟我,‘蝼蚁尚且偷生,人要学会惜命。’我们本不如蝼蚁,有时只愿作践自己,还连累旁人,实在是很不应该。”

    他到此处,指轻捻酒杯,眼神一晃,发亮的瞳孔中倏忽像是漫过一丝幽微的潮汐,他嗓音温润,像是在对桑无枝,又好像是在对自己。

    桑无枝撑着下巴,心悦诚服地笑起来,她的眼睛慢慢眯起,眼角的泪痣勾勒出万千风情,“你要是早生十年,我还哪里需要去跟师姐抢那么个糟心的玩意!”

    二爷愣了一下,“姑娘笑了。”

    桑无枝抱着臂凑过去,风情万种地笑了笑,狡黠地,“老娘大你这么多,叫什么‘姑娘’?叫姐姐。”

    二爷倏地一愣,唐突地顿了一下,“那个”

    “怎么?”桑无枝盯着他,“你管我师姐叫姐姐,就不能管我叫一声?”

    “不是那个”

    桑无枝见他犹豫,便挑了挑柳叶眉,随意地摆了摆,“算了你就当我没。”

    两人将这这壶酒喝完,才从未央舟内走了出来,此时已是后半夜,二爷又嘱咐了桑无枝几句,为了避免前半夜的袭击再次发生,二爷让她弃了船,从前面绕浮桥过河回凤栖阁。

    河边,二爷临行前再次嘱咐道,“那封信一定要带给鹿山,让他拿着信去问林惠安,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林惠安把这‘鬼符’的意思写下来,一个字都不能落。鹿山见过我审人的方式,林惠安怕我,一定不敢撒谎。”

    桑无枝点了点头,拍了拍胸口藏好的信,,“放心吧,我一定带到。”

    见二爷犹豫不决,桑无枝唉声叹气道,“你放心,我之前对你有误解,是我自己糊涂,但我跟祝龙那家伙不一样,我又不是他那样冥顽不灵的臭石头,知道是自己错了,就立刻来找你寻求真相。那个你不要往心里去。”

    二爷忽然勾起唇角,温和地笑了一下,柔声道,“那就多谢桑姐姐帮忙,你往后出入凤栖阁,也一定要多加心。”

    桑无枝听见这三个字,心里霎时一紧。

    这年轻人英俊的眉目隐在船头若隐若现的蓝灯下,即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早已对凡夫俗子无动于衷的桑无枝,心脏也莫名漏跳了半拍。

    紧接着,二爷往后退了两步,极其礼貌地点了点头,温和道,“我看着你到河对岸,确认你安全进了林子再离开,去吧。”

    桑无枝点了一下头,忍不住问他,“你媳妇是谁啊?哪个丫头这么好的福气。”

    二爷微微锁眉,淡淡道,“倒也不是什么‘丫头’,他脾气不太好,要是知道我深夜来见桑姐姐这样的美人,一定会不高兴的。”

    “她在城内?”

    “不在。”

    “你不想她?”

    二爷柔和地笑了一下,“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