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三三六章 垂钓
    三三六、垂钓

    隔日一早,一辆马车被二十多侍卫簇拥,由一匹大马引着,慢慢悠悠地驶出云州城门。

    业雅得了萧人海的命令,这一路出城扫墓,一定务必确保翁苏桐的安全,又不能太过显眼,免得引人注目,因此业雅挑选的都是身极好的死士,各个以一敌百,并且乔装成了普通的百姓,随着人流出城入山。

    城外五十里,云城驿站。

    离清明还剩几天,出城扫墓的人便多了起来。

    云城驿站刚刚重新修好,前几日终于恢复了营生。

    一名身形威武的中年男子穿过人流穿梭的街市,走进驿站后,也没顾上与跟他打招呼的店二笑上一下,便快速走上台阶,来到二楼最里的一间屋子,轻轻敲了几下门。

    薛敬着一身极不显眼的灰色素衣,听见门的动静,立刻前去打开。

    “怎么样?”

    祝龙快速将门锁好,走到桌前坐下,“探了一圈,这附近多了不少祭祖扫墓的老百姓,都往对面的山里去。这片地方我知道,后山的阴面有个坟地,云州城的百姓习惯将故去的亲人朋友葬在那边,一到清明,那山后头比赶集还热闹。”

    他们一行人前往镇北军营一趟,快马加鞭地又赶回云州属地,昨夜才到,刚到军营还没坐稳,他就快速部署了一下各营帐的战略布排,留李世温准备辎重,自己则轻车简行,与祝龙一起先一步来到云城驿站,意在打探一下云州城内的消息。

    薛敬走到窗边,朝外头热闹的院子看了一眼,此刻,云城驿站外的街道无比热闹,不断有工匠搬运木头,他们正在修缮几个月前驿站烧毁的大门。

    “城里这么久不来信,我想他们会不会是遇见麻烦了。清明祭祖,是个往外递消息的好时。”

    祝龙低声,“王爷,你若是想知道城里头的情况,我可以想办法跟桑无枝取得联络。她是生脸,即便光明正大地出城,也没人会认识她。”

    “不行。”薛敬将窗子掩上,转身走回案前,“你的人不要冒头,要给云州城内保存战力。”

    “可如今城里城外消息断层,如果他们不往外送信,咱们就得想办法进去打探。”

    薛敬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严峻,没有接话。

    祝龙起身辗转踱步,稍显急躁,“王爷,你怎么想的?接下来咱们是走是撤?咱们的兵扎营密林也不敢动,我一共就带了不到十个人,咱们离云州城门这么近,万一被萧人海发现了,我们可护不住你!”

    薛敬依旧缄默不语,外头的人声更加喧闹,日头偏西,已到了日落时分。

    他又走回窗边,透过窗纸,他闭上眼,仔细地听着外面的闹声,叫卖、赶车、修房、扫墓人海茫茫,应有尽有,却没听见任何关于那座孤城里头的消息。那座城就好像被一面镜子封住了一样,只有死寂一片的剪影,不闻半点鼎沸的闹声。

    “王爷”

    “若我是季卿,在没有确切的布兵消息时,是绝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不会往城外递信。”薛敬将锁死的心门慢慢打开,却不敢过分牵挂那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只要坚守住最后一丝理智,忍耐到了极致,便能多等上一时半刻。

    可为什么远处的云州城弥漫着灰白色的浓雾,好似松烟缠绕徽墨,晕染出迷离的烟灰。

    薛敬心神不宁,强大的意志力将他的心神压制,变成了最后一丝牵连关城的血线,绷至极致,一碰就断。

    祝龙不敢多话,只能在桌前片大的地方杵着,进退不得。

    自从镇北军营一趟回来后,靳王语焉不详,大多时候沉默寡言。他已经渐渐地看不透这人的神色,摸不清他心里的方向了。

    祝龙试探地问,“你就这么笃信他会想办法传信出来?”

    “是因我亲口所言。”

    “你什么?”

    “清明,我要见到穹顶底下,活着的三千六百条人命。”

    祝龙愣了一下,无奈一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难怪他曾从王之命,是为臣的本分。”

    薛敬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他才慢慢舒展眉峰,“他这么的?”

    “云州城地下火|药库,我和他曾发生过一些冲突,他曾用这句话警告过我。那时候我憋着一口气,听他的任何话只觉讽刺,觉得他这人动不动就拿话术压我,太不是东西了。”祝龙坐回案前,捏着空茶杯无意识地搓着,指尖搓红了也没留意,他自嘲般地唏嘘一笑,哑声,“可现在想来,我才是那个最不是东西的。”

    薛敬缄默一阵之后,声音略显艰涩和难忍,“祝先生,将你带的十个兄弟散出去吧,先围着云城驿站打探一下情况。”

    祝龙应了一声,站起身,连忙前去安排。

    薛敬在屋内又静默一阵,转身拿起斗笠,将脸藏好,快步走下了楼梯。

    驿站的大堂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薛敬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桌前,点了一壶酒,一叠菜,专心地品着。

    行走的客商大包箱地往驿站里抬,时不时地跟店二打听周围的情况。还有一些打算去扫墓祭祖的百姓在门口蹲作一群,偶尔闲聊,大多闷着头喝水吃饭。

    云城驿站是出城之后最大的一个经停驿站,再往前几十里,人迹罕至,所以都凑在这里憩之后,再行赶路。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薛敬半壶酒喝完,菜也吃了个干净,正打算结账上楼,忽然一匹快马从远处赶来,骑马的人一身短打,身材魁梧,面色黝黑。却见他快步走进驿站,还没等店二开口询问,他就扯住二的胳膊,将他带到了后院的马房。

    薛敬丢了银子之后,凑到窗前看了一眼那人骑来的马,心思一沉。

    不一会儿,他见那骑马来的人便从后院出来,没在驿站过多停留,便冲出大门,跨上马又急奔而去,这回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薛敬取下斗笠,悄无声息地来到后院,在马厩旁看到了那个正揉自己肩膀的店二,他缓慢地走到马厩里,装作正在喂马的客人,将草料塞进食槽里。

    “欸,你怎么在这?前头都是客人,掌柜的在前头骂人了!”

    后厨帮工的男子扬着炒勺,跑进后院吼他,那店二揉着肩膀转过身,冲那人怒道,“掌柜的就知道骂人!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能欺负我!”

    帮厨捂住他的嘴,警告道,“声点,还想不想干了!”

    店二闷着嗓子应了一声,嘟囔道,“真是倒霉,刚才那人也是的,不就是请个大夫吗,哪家金贵的夫人,还这么大动干戈,至于动么!”

    帮厨低声道,“那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你还敢顶撞他,可不要吃苦头,晚上去找我,给你留了窝头,你拿回家给你老娘。”

    店二连忙殷勤地笑了笑,“嘿,谢谢大哥!这地方只你是好人。”

    那帮厨离开后,薛敬便慢慢起身,叫住店二。店二没注意到刚才马厩里还蹲了个人,顿时吓了一跳,撤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客官你有什么吩咐?”

    薛敬拍了拍上的灰,从马厩走出来,龇牙咧嘴地扶着肚子,故意忍不住了一声,“咝抱歉,我前两日贪杯,多喝了几口,这几天闹腹痛,本想着休息两天就好,没想到今日愈发严重,哎,我跟我兄弟那一车的货也来不及送进城,眼瞧着就到清明了,就想跟您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大夫——嘿,治了我这毛病,我再戒酒。”

    店二见他面容痛苦,连忙,“这位客官,不是我不给您介绍,我们这集上就一个行脚大夫,方才来了个莽汉问了去,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请走了。”

    薛敬装着忍痛的样子,又,“那个兄弟,什么人啊,往哪边走了,我让我兄弟去追上,跟那大夫开几副药就成,不耽误他去救人。”

    店二凑上前,声,“他是往坟地里带,对面山背面有个坟场,今早我听那坟场来了云州城里的大官,估摸着这病人就是云州城里的。客官,我劝您还是别去惹他们,能撑就撑过去,得罪了官府的大官,那可就不是肚子痛的事儿咯!”

    店二好心好意地劝了一阵,便赶忙去前厅帮忙了。

    这时,祝龙从外头跑过来,刚想话,薛敬却立刻按住他,压低了嗓音飞快地,“去,派两个人去集市上寻一匹镶着金色马蹄铁的战马,骑马的人穿着暗红色的短打,右脚的靴子里揣着一柄回鹘马刀,他会带一名大夫进山,切忌远远地坠着,别打草惊蛇,若是看那大夫问完诊要回,就在回程的路上一路护着,将人带到我房中——今夜夜火长明,我会一直静等,你让他们尽管敲门。”

    祝龙被他这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却听出事态紧急,于是什么都没问,连忙点了个头,前去安排。

    当晚,祝龙的两个下果然带着一名大夫来到房间。

    “少爷,大夫给您请来了,您好点没?”

    薛敬正捂着肚子,侧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有气无力地打着哆嗦,“那还不将大夫请进来。”

    那老大夫刚一路从山里回来,还没从湿冷的雾气中缓过神,就被两名年轻人护着回到了云城驿站,他们的少爷病得严重,亟待问诊。

    老人挪到床边,贴着椅子边坐下,伸去搭薛敬的脉。

    “公子,您脉息紊乱,近来是不是受过风寒?”

    薛敬却忽然坐起身,似是全然没听老大夫在些什么,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腕,方才忍痛的神色骤然间恢复,“老先生,方才您进山看诊的姑娘都了些什么?您能复述一遍么?”

    那老大夫一懵,下意识地往后蹭了蹭。

    “别怕。”薛敬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名下,“有人在外守着,没人敢碰您。”

    祝龙上前一步,将一杯茶递到老大夫中,又往他的药箱里塞了两张银票,“老先生,这两张票子只是定金,您将前夜去问诊时那姑娘的话一个字不落地复述一遍,临走时我会再给您三张,足够您带着徒弟离开云州,往南省亲。”

    “你、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去南边省亲?你、你们”

    薛敬正色道,“这不难查。您今晚去问诊的女子是云州总督府大将军的夫人,您也看见他们的人马,尝过他们的段。若不是我派了两个兄弟护送您一路回来,想必您在半路上就会遭遇不测。”见老人家溢出惊恐的眼神,薛敬连忙安抚,“不过您放心,我那两个兄弟伪装成您的朋友,他们没敢动您,但是您这一趟接的差事有些棘,我怕我们走后,他们会想到您这边,再派人来动您。”

    老人家仔细想了片刻,试探地问,“你你是”

    “正是。”薛敬听出他这话音,连忙追问,“是不是有人让你带信给我?”

    老大夫颤巍巍地伸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包着银票的帕子递给薛敬,“是那个婢女给我的,她嘱咐我,若是有人来问,就将帕子给他。”

    薛敬接过帕,示意祝龙将人带出去休息,“黎明之前,找两个护送老人家和他徒弟离开云城驿站,马车干粮给他备好,再教他徒弟一些伪装防身的技巧,往南行,过了烛山就不会有危险了。”

    祝龙领了命,连忙召唤两个下去办。

    等他再次走回房内,却见薛敬正盯着那帕子上的绣纹出神,祝龙略带狐疑地问,“这老头行不行?他都没确定我们是谁,就把东西交给我们了?”

    薛敬将帕子上的绣纹看完,脸上慢慢变色。

    “怎么了?”

    “这是鸿鹄四方灯的传信法,我教过你。”

    祝龙恍然大悟,“合着翁苏桐没有写字。难怪她敢让一个老头帮忙传信,我还纳闷呢,这玩意要是落在旁人中,那还不泄密了!”

    正是因为这玩意旁人看不懂,老头即便将帕子随便丢给任何一个“敌人”,那些人只要没学过鸿鹄的四方灯传信法,也不可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不等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咱们在云城驿站等信,也算是歪打正着?”祝龙冷不丁地一笑,觉得跟着王爷之后,这运气未免太好了。

    “不对。她们肯定是被限制了行动,连凤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尽可能将信息通过外人递出来,她们应该不止用了‘大夫’这一条路往外递信。”

    “难怪广撒多捞鱼,捞着哪条是哪条。”祝龙这才明白过来,“信上什么?”

    “信上穹顶的一处生门在牧人谷,让我们尽快在那边布兵。”薛敬神色不宁地,“他还”

    祝龙拿过帕仔细地看,他看得慢,等他终于看明白了这封信的内容,忽然失声喊道,“什么?!烈衣让你进城?!”

    薛敬的脸色却极其难看,片刻间一言不发。

    “王爷,您此时此刻不能进城,他不会不知道。”

    “这不是他的传信方式,应该是鹿山写的。”薛敬又拿过帕子,仔细地看了一遍,“没错,追灯落点都有纰漏,不是季卿严谨的作风,是鹿山新学来的本事,还没练熟。”

    “鹿山为什么要带这么一笔?”

    “除非”薛敬猛然间顿步,将帕转了个方向,前后一折,他再次盯着帕子上重叠的信息微微一愣,紧跟着脑子里“嗡”的一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