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三六一章 无殇
    三六一、无殇

    “如今怎么办?”鹿山问二爷。

    二爷倒显得从容不迫,他转身对薛敬,“殿下,今夜子时,我布置好的火|药就会引燃,在这之前,一定会有人阻拦我们。天命书院那边,我亲自盯着,你去凤栖阁那边,如今看来,咱们只能兵分两路了。”

    薛敬上前一步,疑惑地问,“凤栖阁?凤栖阁有什么问题?”

    二爷看了他一眼,极其隐晦地,“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凤栖阁那边若真出现什么危,你坐镇,我也放心一些。”

    薛敬不太明白他模棱两可的辞,直觉这人有事瞒着自己,却又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于是便应承了下来,“好,我去凤栖阁,顺便盯着西山尸地,今夜子时,准备接迎祝龙的人马进城。”

    二爷点了点头,“今日清明,咱们就以烟火为信。孟春兄。”

    鹿山:“在。”

    “你带着银三,在四城门制造混乱,萧人海一定会派人控制骚乱,让银三他们记录一下,萧人海在云州城内到底藏了多少兵。记得,制造混乱的方式越麻烦越好,我倒不介意你们丢些百响的炮仗,将云州城内各窄巷当个烟花放上天。”

    “等下!制造混乱没问题,银三底下有近百人可用。那林惠安怎么办?”

    “林惠安我想办法看着。”

    薛敬神色一变,微微蹙眉,“你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

    “我自有我的打算。”

    “不行。”薛敬当即否决,“你别忘了,他们之前要的就是林惠安,他们的矛头也一定是指向你。”

    “我就是要他们来找我。”二爷看向薛敬,深思熟虑后,冷道,“我跟他,该见见面了。”

    薛敬深吸了一口气,迟疑了片刻,没有接话。

    鹿山看了二人一眼,心知这两人有话要,便干脆利落地,“不管怎么样,我这边的计划不变,我这就去通知银三,让他尽快往四城布人。你们好好商量商量谁去看林惠安。我先撤!”

    “等一下。”

    鹿山站住脚步。

    二爷轻声提醒,“务必心,咱们以火为信,凡事若有变,定要及时通报。”

    鹿山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你们也是。”

    看着鹿山大步流星地离开后,二爷这才转过身,对薛敬,“殿下,你我之间一定需要有一个人去牵制云首。我去,最合适。”

    薛敬看着他,神色略显阴郁,“你又要用这一招么?把我们都支开,你一个人去见他们。你不怕死,也不怕疼,我早就知道。多少次了,每一次你都没事,你一个人可以,又多少次,到了生死关头,你就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有什么劫难,是定要你一人承担的?”

    “你放心,我有分寸。”

    “珂我就是不相信你的‘分寸’。”

    “”二爷一时间语塞。

    薛敬看着他的双眸,沉声问,“季卿,你我十年来风雨同舟,有什么是不能生死与共的?”

    二爷默默地叹了口气,将每一个字都咬得轻缓用力,“可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薛敬看向他的眼神微微一怔。

    “我一定要揪出那个人,我要知道是谁害我们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是谁提前泄密,将九龙道一战的行军图透露给了敌军,导致本来一场胜算五成胜算的大仗转眼间变成全军覆没的冷战场;父兄战死沙场,尸骨未寒,而我自己十一年了,不恨,是假话。”二爷轻轻叹了口气,忍到了极致,连唇间吐出的气息都带着颤声,“殿下,你放我去吧。”

    “”

    薛敬凝固在原地,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才将自己的眼神从这人身上撕下来。他突然想起去年清明,这人在九则峰断崖上的山雨中凭风吊唁,轻声轻语地——“那里,驻着我烈家的碑林。”

    那日寒风凛冽,山上比山下刚刚好晚一个时节。他“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一年后的同一天,事事如浮云般折转,所遇悲喜起起落落,而他依然执意要做那个隔山跨海的“守灵人”,遥望着那座从来不敢涉足、却又时时刻刻牵挂的碑林。

    一夜之间,北方格局裂败,烈家大军全军覆没,云州帅府家破人亡,烛山满门葬送火海,穹顶从云城西山的地底下冒出来,犹如这一池的春笋在北方露骨风化的泥土中疯涨。燕云十八骑、翁苏桐、桑无枝、鹿山、连凤、连笙他们这些人的命运自十年前的那一天被彻底改写之后,就被迫走上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路,这条路泥泞不堪,铸满血泪。

    罢了

    薛敬上前一步,揽他入怀,轻轻地亲了一下他垂下的眼皮,烫人的水汽沾了舌尖,他不由一怔,连忙低头去看,恍惚间以为这人哭了。可仔细看他,才发现,这人并没有哭,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稳镇定。

    “好。我不拦你。”

    二爷慌忙撤身一步,像是不敢过多去看那人的眼神。他转过身,有些焦躁地轻轻闭眼,略显压抑地叹了一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答应你,不和他们硬碰硬,会尽全力保全自己。”

    他抬起头,看着屋檐下的竹风铃,眼尾闪着水光,“时候,哥哥也曾做这样的风铃给我,挂在窗前,风一吹。很好听。殿下,这一次,让我自己处理我的家事吧。”

    薛敬于心不忍地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点头,“好,那你万事心,方才你对鹿山的话,我原封不动地照搬给你,沉叶林一战,不能再发生一次。”

    二爷点头,“穹顶一破,远竹轩见。无论我们任何一人先到,点一盏灯,备一壶酒。”

    “夜火长明不见血,我明白。”

    薛敬终于收起凌乱的思绪,将披风抖落,披在他的肩头,转身再没回头,大步离开了。

    二爷伸握着余温尚存的披风,将领上的带子轻轻系好,眼神循着那人离开的步子走出暖阁,跟着微微失神,动容地笑了一下。

    “还是我去吧。”顾棠一直站在屋内,隔着不怎么挡音的屋子,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二爷转过身,冲他笑了笑,“先生还偷听呢。”

    “彼此。”顾棠走出竹阁,与他并肩站在廊下。

    竹铃轻响,回廊聆雨声。

    “还是我去料理他们吧。”顾棠轻声,“王爷担心你的安危,你们这些还有牵挂的人,没必要犯险。而我”

    “而你无牵无挂,即便身死,也没人心疼。是么?”

    顾棠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你对这地方不曾有半分留恋,更不在意能不能破城,是不是?”二爷侧目瞧着他,轻轻挑眉,“顾先生,你我初见之时,我就曾过,若我答应与你合作,便会对你无条件信任,便要将兄弟们的性命同时压一份在你的肩上,与你共同承担。而你昨夜也答应了我,不因一己私仇扰乱破城大计。如今,穹顶之战已经‘入时’,你也看见了,我周围每一个人都有他应在的位子,而你,也有。”

    “哦?”顾棠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我以为我将肚子里藏着的这点事交代干净了,就与你们没什么瓜葛了,怎么,二爷破城一战,难道那份战书上还划了我的名字么?”

    “你愿么?”

    顾棠收起笑意,神色微微一变。

    “先生请随我来。”

    二爷绕过竹轩,走到后院角落里的那处衣冠冢前,片刻后,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片竹签,递给了身侧的顾棠。

    “这是方怀远获罪时,腰间坠着的名牌。”

    顾棠倒吸一口冷气,从二爷中接过那枚竹简,仔细看了一眼,竹简残破不堪,上头歪歪扭扭地刻着他的名字。

    “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方怀远死后,尸骨被抛在西山尸地,恰巧萧人海的人无意间见到,将其收殓后,拿到了这个号牌。”二爷转过身,正视顾棠,“我出城去盲庄半山解救王爷之前,曾与萧人海在云州总督府有过一次密谈。那一夜,他与我了很多关于‘云首’的事,也正是那一夜,我第一次听见‘方怀远’这个名字。临走时,我随口询问了一下方先生被收殓何处,他让人葬在了城外桑乾河边的背山坟场。前段时间,我派银三的人出城寻找王爷的下落时,顺便让他们帮我在那边寻可一寻方先生的墓碑。也许是冥冥之中他在天有灵,希望你在有生之年,还能再找到他。”

    顾棠一颤,“你什么?!你找到他了”

    二爷于心不忍地垂眸,“先生,我记得在远竹轩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你跟我过一句话,你‘你不相信幽冥之事,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缕幽魂怎么连你的梦都没入过。’这句话对我的触动很大,我仔细想了想,我的家人这十年来,也很少入我的梦,所以我能感同身受。”

    顾棠握紧那片号牌,眼神中那层层裹上的冰霜彻底化进,露出了让人动容的暖光。

    二爷惨然一笑,“其实我对你,从来都无半分芥蒂。前段时间与你反复周旋,实在也是迫不得已。你里头握着的东西至关重要,若我错过了,怕是再等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我等不起。所以我必须想方设法地按住你的动作,不让你贸然行事。其实我才是最想与你合作的那个人。”

    “”

    “呵,抱歉,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用尽办法,将你心里头的伤一点一滴地剐了下来,都刮骨才能疗毒,可若已伤及肺腑,那蚕食心眼的剧毒哪里用‘剐’就能治愈的。”

    让心死之人死灰复燃,还要让他将过往的美好和痛苦再次掏出来,一寸一寸地摆在众人面前,太残忍了

    顾棠依旧陷进方才他带来的消息中尚未出来,他眼中血红一片,跟着一声惊喘,眼泪“刷”地一下夺眶而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墓碑旁,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二爷看着顾棠,好像从初见至今,这个一直以来周身散着冷火的男子,此时此刻似乎才算做回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于是,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两个字——“抱歉。”

    “不必”

    二爷心里千回百转,似已将他悲痛欲绝的痛苦游转至自己心里。然而,他到底不如顾棠,不会像这人一样,悲戚时热泪盈眶,哀念时自我唾弃,比作茧自缚还不如。

    大喜之后皆是泪,大悲过后再无殇。

    “他葬在何处?”

    “具体的位置,我画给你。”

    顾棠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一旁的竹子慢慢起身,“没想到,最终竟是你把他找到了这之前,我找了他三年。顾某无以为报,前段时间与你周旋时,确也曾急功近利,设计害过你,你”

    二爷却伸挡了他一下,“先生此话言重了。十三年前,您救王爷出火海,十三年后,您又在无名谷中将我从鬼门的刀锋下救出,前后两次,都与我二人有救命之恩。更甚至方先生也曾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帮您寻到他,是我应做的。况且,我更希望他能尽快回到这里,毕竟,这里才是他的家。”

    顾棠终于难得一见地爽朗一笑,片刻后,他似下定决心一般,低声,“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二爷微微蹙眉,“谁?”

    顾棠看着他,“想必你查过方怀远流放云州后,关押过地牢这件事。”

    二爷眼神一紧,“我确实查过。他曾被关押在云州府衙的地牢,我夜探卷宗库时,从里面拿出的卷宗上有过记载。”

    “你能查到卷宗库,已是不易。”

    二爷无奈摇头,愠怒道,“然而除此之外,一无所获,线索到这里中断了。我本想顺着牢房这条线去查一下当年监管牢房的牢头,但是卷宗库里关于关押人员的名录已经被销毁了。那卷宗上除了记载了方怀远曾被关押在云州府地牢以外,没有别的记录。当初他被流放云州之后的事,没有人知道。十多年过去了,唯一可能与他有交集的人,也已经葬身沙场。”

    “你的哥哥,烈家少将军,烈亦平。”

    “没错。”二爷直言道,“多亏先生有意让我寻得镇尺,我才知道,原来兄长曾与方先生是故交。临去靖天之前,他还曾去过帅府,拿过我父亲写给他的一封状元信。但他后来只在承恩阁当了一名九品吏,想必也是因为他一身雪胎梅骨,并没用这封信为自己打点疏通。”

    顾棠笑了笑,没有话。

    二爷试探地问,“你要带我去见的人,是谁?”

    “那人正是你要找的那名牢头,曾在云州府衙的地牢监押过怀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