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四六五章 赤烟
    四六五、赤烟

    瓮城大火的余温用了整一日才将将消退,李世温和鹿山带兵将两人一马从被巨石塞堵的城门甬道挖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当晚,靳王军正式进驻云州,接管了总督府。

    总督府内人去楼空,斑驳破碎,萧人海撤军之前摧毁了一切文献器物,几乎是抱着鱼死破的态度去打这场仗的。王军进驻之后,首先将总督府楼门上的黑金战旗全部撤下,又扎上了一圈火色旌云。

    被热血染红的战旗重新扎根于云中之地,祝龙扶着重伤的臂膀,站在总督府门前,竟不知不觉眼眶一热。

    李世温布兵城防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占领了知府衙门。

    北鹘人执辖云州这十年,无论是先前的呼尔杀,还是后来的萧人海,都偏向“军政一体”,总督府坐拥军事和民生二者合一的制辖权,原云州知府的官印早在十年前就变成了废纸一张。

    云州一场大战前前后后绵延了近一年,云中一带不堪战火肆虐,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眼下好不容易复城,受困多日的百姓从避难的井道爬出,街上纷纷攘攘,各家门前挑起的脂油烛灯还未及撤下,万家灯火明灭不息,未被波及的房舍腾起袅袅烟火香。

    望月楼在炸裂的战火中顽强独立,和城墙相连的楼体只塌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在夜风中屹立不倒。

    李世温和祝龙携一众参将快马冲过城门,登上望月楼顶。

    高宇危楼之下,被箭楼环绕的瓮城正中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二爷站在断毁的城楼边沿,凝视着烟尘未消的坑云。

    李世温怕惊着他,走路的动静都不敢太大。

    二爷的意识却并未全然放在眼底的深坑上,率先开口,“世温,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

    李世温连忙上前,规规矩矩颔首,“回禀将军,按您的吩咐,属下已彻查了府衙卷宗库中所有关于城粮仓储的记录——云州城内的粮仓和十年前烈家驻军时的位置大体没变,还是分布在东西两城。不过方才属下带人去粮仓看过,发现仓内储粮不多,清点出来,统共不过几万石,还不够守城军一个月的储备。”

    祝龙疑道,“那就怪了,萧人海不是不谨慎的人,就算萧图被陈寿平压制在‘外圈’不得入碑界增援,城内这点储备粮也绝不够他打仗用的。我看萧人海撤军的时候犹如鼠窜,恨不得将尾巴都甩没了,根本没工夫带粮啊。难道这姓萧的真成了强弩之末,连粮草都来不及没备足就来应战,竟露了这么大一个破绽给我们?”

    李世温也跟着蹙眉,“我军如今驻城清粮,是为将仓内余粮分配给失散离所的百姓,好让他们安于生计,暂渡难关。可眼下云州城内犹如旱牢,军民无米,得不到妥善的休养生息,可如何是好?”

    二爷没有回身,而是笑着问身后一众参将,“诸位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几位参将目露难色,试探着相互看了几眼。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烈衣面前分析战局,都对他的段和魄力有所耳闻。加之事前他携义军大破城门的段犹如神兵天降,于是原本跃跃欲试的诸将此时无一人敢直言冒谏,恐偏了分寸,在此人面前落下个无知无能的印象。

    “啧,平日中军帐议战时就你们话多,怎么这会儿都哑了?”祝龙训斥道。

    一名个参将从冯老将身后探起,心翼翼地,“末将倒觉得萧人海不是没在城内屯粮。末将记得,萧人海在正式撤军之前,曾于刀马战中对王爷——‘人完璧归赵,残璧也能’。末将认为,萧人海应该是临走时秘密毁了粮仓,故意给我军留下了一个废掉的‘城壳’。就、就像是流光蛋心的鸡蛋,蛋壳中看不中用,稍用些力,壳就会碎。”

    二爷转过身,朝那将投去欣赏的目光,“这位将军叫什么名字?什么军位?”

    那将当即抱拳,“末将秦潮,目前居中锋,是骑兵营总队长。”

    二爷轻轻点头,对李世温,“世温,你回总督府告诉王爷一声,就我这边还有点事,要晚些回去,让他不必等我,自个先吃吧。”

    “是!”

    李世温走后,祝龙随即遣散诸将,刚要开口,却被二爷率先截断。

    “四哥,你带来的个别参将中看不中用,专学朝中某些看人下菜、左右逢源那一套,把官面上的乌烟瘴气散到了军中,难怪‘孤鹰’的名单还需王爷亲自誓师来添补。这要是放到当年父亲的帐下”二爷声音一冷,不怒自威道。

    “我”祝龙刚想言语找补,乍一对上这人双眼,立时哑了,连忙顺着他的话道,“你得对。整肃军纪,严正军风确是第一要务,我、我一定严加督导。季卿”

    二爷瞧着他,笑着调侃,“时隔多年,能于阵前再听四哥这样唤我一声,还真是恍若隔世。”

    祝龙老脸一红,连眼底眉梢都挤满了愧色。他不由心里一阵紧缩,觉得自己先前不分青红皂白,疯狗一样的乱咬,简直不是东西。然而覆水难收,曾经不过脑子出去的浑话、做过的烂事犹如泼出的桶桶脏水,浇透人心的同时,不慎在上头蒙了一层灰尘,怕是用上一辈子的时间,都再难弥补。

    “我”祝龙攥紧银枪,吞吐了好一阵,还觉难以启齿。

    “罢了,他们不是正规军训练出来的,个别时候有失分寸,可以理解。”二爷到底不愿祝龙为难,遂朝他摆了摆,语气微缓,“好在此战有我军两个战圈在外守护,又有世温和鹿山全力偷袭北门,与城内义军里应外合;萧人海失利在先,为保全战力,此战他未以全力拼杀,否则再若耗上半个月,这结果可就未知胜负了。”

    “未以全力拼杀?”祝龙琢磨着他这话中的意思,犹豫不定地问。

    二爷来到断裂的石栏边沿,朝下面的深坑探出头,“方才那位秦将得不错,萧人海临走时确实毁了粮仓,但不是‘秘密’毁之,而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毁的。”

    “什么?!”

    “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在他身后响起。

    祝龙即刻回身,神色诧异,“王爷,您怎么来了?”

    靳王缓步二爷身后,扯住他的臂往后一拽,将他不动声色地扯离了摇摇欲坠的危沿,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祝龙,“好了等人一起吃饭,他不回来,我连汤都没敢喝。”又对二爷,“从前拜山宴上,你不动筷子,谁敢碰一下杯子里的水?我这边饿得头昏眼花,你倒好,在没护栏的破楼上拎人吹冷风。来人,把望月楼围起来,在这座楼修缮之前,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再上来。”

    “是!”紧随其后的李世温立刻领命,带着几名士兵办事去了。

    二爷哭笑不得,“我——”

    “尤其是你。”薛敬铁面无私地打断他,又对祝龙道,“祝先生,我跟季卿还有些话,要不你先回去休息,重伤未愈,要好好将养。”

    虽祝龙对于那个“被摧毁的粮仓”依旧存疑,却到底不好继续留在这碍眼,索性十分识趣地咳了两声,跟在李世温后面,一路跑地奔下了望月楼。

    二爷不敢当着靳王的面往楼沿走,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笑着问,“你不是乏了要回去休息,怎么还赶过来?”

    “我不来,你就打算扎上翅膀,恨不得从这飞下去?”薛敬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嗤道。

    “哪有。”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薛敬半推半撞地将二爷拢在身后的石柱上,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压过来,逼他远离了危险的高台。

    薛敬来前已将盔甲卸了,又洗了澡,此时颈间散出清冽的皂香,软衣下几乎能感受到他如雷般跳动的心鼓,二爷深深吸气,心口密密绵绵地打起颤。

    或许是因为萧人海散布的那条假消息果真不深不浅地在薛敬的心口上划了一刀,他被锥心刺骨的后遗症无时无刻地折磨着,只要自己稍离开些功夫,就寝食难安。若当真如他所,自己这株血藤早就同他的心原共生于一处,那是不是从今往后,只有彼此间相惜的温存才能催化出茂叶生花的净水。

    二爷这样想着,那人的呼吸又不由分地贴了过来

    “”

    冷风遇暖,乍然间在二爷的后背层层叠叠铺满了棉刺,他抵在硬木上的肩胛狠狠一缩,薄汗自尾椎浮起,细细绵绵地袭击后颈,最后凝在耳尖降落未落的血痣上,又被那人不依不饶地含了片刻。

    “”二爷挣了几下不得要领,反而是将自己乱七八糟地往他口里送,便只能言语喝止,“不像话,这是在城门楼上!”

    “这也是我初见你的地方。”薛敬深深地望着他。

    “”二爷呼吸一滞,转头朝无边无垠的林野看去。

    望月楼高台三面露空,视野极远。

    只见远山如黛,浸润腐朽的山河。月色优柔,几乎将悬在自己心口的一块滚肉化开。

    原来这真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我离开靖天之后,第一次睁开眼,就是在这座楼上。我看见你的哥哥们”薛敬声音打颤,没敢明,“直到直到后来的雪滩之战”

    二爷蓦地回神,“雪滩?”

    “是,我想起来了。”薛敬紧紧地搂住他,用含着苦涩的声线,“我当时就在河对岸的雪林里,我都看见了”

    二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他今晚情绪不稳的原因。想必是因穹顶中再遇陆荣,逼问之下,陆老三将当年过往和盘托出,他才将少年时朦朦胧胧的记忆悉数找回。

    于是二爷伸出,稳稳地按在薛敬的后颈,安抚道,“那不怪你。”

    “怪我怪我的。”薛敬狠狠闭上眼,懊悔地,“如果不是为救我——”

    二爷侧头,贴在他热烫的耳蜗,打断他道,“如果不是为救你,我也没有今日的好运气。”

    “”薛敬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的心原就如瞬时一阵疾风过境,大风卷起万物,即便诛生催灭,神鬼尽销,那株破土重生的血藤依旧会同自己的心骨根深蒂固地缠绕,至死不朽。

    忽然,薛敬的心尖传来一阵恶痛,剧烈的痛感瞬间席卷全身,他将额头抵在二爷肩上,咬着牙捱过第一波剧痛,硬是没发出一丝喘声。可就在那人刚觉察不对、投来疑惑的眼神时,薛敬急忙偏过头,略显焦躁地封住二爷的双唇,连开口问询的会都不再留他。

    二爷心如火烧,侧过头,还没刚喘上一口气,又被那人掰着下巴硬拱上来。

    “等等下”

    “不等。”

    今夜的望月楼上,薛敬竟一反常态,莫名其妙有些急躁,几乎是脚并用,将对方“钉”在了木柱上。

    随即,薛敬心浸满热汗,开始疯子一样卸那人身上繁琐的银甲。

    等稍稍反应过来,二爷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明光甲已经被他一层层剥落。

    “别!”二爷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不断动作的的。

    薛敬失心疯一样,毫不留情大力扯开他紧箍在胸前的束甲绊,嗓音就像噙了烈酒,微微发塞,“我过,红衣好看。”

    此时,二爷身上的战甲已半数褪落,露出贴身着的一件赤色深衣,跟他的发带是同一个颜色。

    薛敬停了动作,死死地盯着那人被扯乱的红襟间、将遮未遮的锁骨,双眼就像是被炽烈的火色烫伤一样,呼吸更为急促。

    大风一吹,身侧断裂的木骨碰着石板,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结果,薛敬用力一扯,最后一片胸甲落地。

    “不行”此处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二爷几乎有一种会被对方剥皮拆骨的错觉。

    “你不出声,李世温也不会这么没眼色。”

    下一刻,二爷只觉身体一轻,双脚悬空,竟是被薛敬提起腿窝架了起来。

    “你放肆!你放开我!”

    “要我放开你,就是我死的时候。”薛敬低冷地。

    “你混账!”二爷反就是一巴掌,正好擦过薛敬的左脸。随后,他攥着那人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震怒道,“给我吞回去。”

    “”

    “吞回去!”

    薛敬促喘不及,下意识地咕哝了一下唇角,没出血,他动时力气不大,可这一巴掌倒是震得他耳边嗡嗡直响。他眼前血雾立散,连忙别开眼,语气也缓和下来,“是,是我错话了,请二爷恕罪。”

    二爷松开攥紧他下巴的指,将后脑抵在木柱上,指骨一缩,心里莫名抽痛,“我警告你,别再这个字,我不喜欢。”

    “好,你不喜欢,我再不了。”

    两人来来去去一番,形容都有点狼狈,二爷见他态度好转,没继续犯浑,便伸去推,“你胡闹够了没有?放我下来。”

    “我不放。”

    原本以为薛敬被自己打了一巴掌,兴许能老老实实地听话,却没想到这人非但不松,反而将他楼得更紧。甚至还不知死活地凑上去,扯着被二爷扇红的嘴角,冲他似有似无地笑了笑,恬不知耻地,“你的疼不疼?要不再扇我几巴掌,解恨。”

    “你!”二爷作势要扇,却摆在半空,死活甩不下来。

    “不舍得扇?那换我了。”

    下一刻,还没来等二爷反应,薛敬笑意立收,托着他转了个圈,几步便闪进了身后的窄门里,二爷后背一抻,“咣”的一下,后背猛撞在石壁上。

    “呃”

    此处是望月楼的阅兵阁,门厅内堂用于设宴。

    去年入冬,萧人海还曾在这里摆下鸿门宴,设刀马战局算计过靳王。

    可此刻的阅兵阁已经被昨日的战火催毁了大半,碎裂的木石横梁参差不齐地倒扎于四壁,对着城内的那面外墙甚至直接塌落,霍霍牙牙的断壁还正往楼下掉碎木断砖。

    整个内堂四面漏风,只比方才远眺山林的露台多了一扇木门,这道门虽还像模像样地挂在门框上,却也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半面,被榫卯可怜巴巴地拽着,大风一吹,前后不停地乱晃。

    二爷唇齿翕颤,脊骨被石砾磨得生疼,又见薛敬眼神冒火,几乎用上了不输于破城的阵势,深知这人真疯起来,什么不知好歹的混账事都干得出来,二爷连忙将语气放软,与他打起商量,“要不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换?”薛敬故意朝门外的露台看了看,得逞一笑,“不是刚抱着二爷换了地方么。”又低头朝自己看了一眼,凑到二爷眼前,认认真真地眨了眨眼,“再我现在这样,挺丢人的,也走不了。”

    “你!”二爷被他顶在死角进退不得,气得两眼发黑,浑不知这人竟能没皮没脸到这种地步。他忍无可忍,推搡着他的臂,怒道,“夺了城就敢无法无天,早知道让你驻军城外,我也不会放你你好大胆子唔”

    飘舞的红色发带被凉风好巧不巧地送至眼前,薛敬毫不犹豫一口咬住,反客为主地送至二爷唇间,与他共同含着。

    “”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靳王殿下未雨绸缪,物尽其用,耳旁风一样,根本没听见那人七零八落的数落,深知对付伶牙俐齿之人只能以“武力施压”。

    好一阵之后,直觉那人怒焰暂熄,薛敬才心翼翼地分离。

    见二爷眸色未明,眼皮上湿哒哒的全是水雾。他那双眸子幽如深海,似倒映着亘古无垠的星河,终将自己深埋血海、破破烂烂的半生无怨无悔地照亮了。

    薛敬隐隐含着唇间一团血绒,吞下喉间的低喘,贴在二爷耳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二哥哥”

    “”二爷浑身一震,脑子里“嗡”的一声,“你、你叫我什么?”

    薛敬臂一紧,再次抵上去,不知死活地又,“我这一路生不如死,能再亲你一下,是三生有幸。二哥哥,你可怜可怜我,要我好吗?”

    “”

    仿佛瞬间一簇雷火于头顶炸裂,二爷呼吸一塞,连尾指骨都在打颤。顿觉朝夕间山海倾覆,萤草衰微,人事万恶都不及他这一声是非不分。

    两人间蔓生的血藤仿佛在这一瞬间融化,与泥泞不堪的心土搅在一起,再也拆分不开。

    老天偏要丢给他这么一个祸害,仿佛是专来要他命的。

    绷紧的最后一丝理智乍然崩断,二爷放弃般地叹了一声,底力道一撤,倾身过去,亲口含住薛敬送进口中的那团血绒,咬着不清不楚的低喘,义正言辞地低训,“这一次应你,以后规矩点,不许这么叫。”

    薛敬猝然间眼神发亮,热血逆涌,立即倾身压了上去,指得寸进尺地揉着他的腰眼,故作茫然地追问,“那不规矩的时候,可以叫吗?”

    “”

    不多时,忍耐至极的喘声从裂开的卯缝里断断续续地泄出,历经战火的门栏“不得善终”,竟然在缥绕的赤烟中断送了自己苍凉无奈的一生。

    碎石被那倒霉的木框砸碎,好死不死从天而降,刚刚好砸在李世温正在巡楼的脚边。他神色一变,攥紧刀柄就要往楼上冲,却被鹿山伸拦住。

    “鹿兄,是不是将军有什么事,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鹿山捧着方才路过中街时,被一个饼铺老板硬塞过来的大肉饼子,靠坐在房檐下,口口地啃起来。

    见李世温忧心不改,还欲往楼上闯,鹿山朝他递了个眼神,面无表情地提醒,“想死,你就上。”

    “啊?”李世温愣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把望月楼的兵全撤了吧,留一辆马车就行。”

    “啊?”李世温的脑子从来拴在裤腰带上,尽管往刀口上撞,“方才王爷让我增兵巡楼,我把半个巡城营的兵都调来了!正往这边赶呢!”

    “”

    鹿山啃饼的动作一滞,抬起头,冷飕飕地看着他。

    李世温走到鹿山身边坐下,一脸认真地问,“那个鹿兄,我做错什么了?”

    “李世温,你跟着二爷快十年了吧?”

    “八年九个月,怎么了?”

    “没什么,他脾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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