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落定，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朝霞渐渐喷涌，新的一天开始了，算算时辰，不出大意外的话，他们今晚就能返回祖地。
趁着吃早饭的空隙，菰巫族人分头行动，搜剿昨夜鏖战后的战利品，所得颇丰。
那三座古怪的坟头，也被桑飞领着人挖得底朝天，挖出数不清的枯骨和宝石。
寻常枯骨都是白惨惨的，这些枯骨却是漆黑色的，还有三分之一是粉色，偶尔有几具还泛着金光。
杜草看不出名堂，交给秦紫胤全部收入酆都。
所谓宝石，也是乍一看像宝石，仔细看其实是某种凶禽灵兽的眼珠，剔透晶莹，灵光逼人。
杜草猜测，是炼制那些傀儡人的材料之一。
待所有菰巫族人离开山谷溪涧，杜草催动数百把火翎剑，把方圆数里之地夷为平地，平地之下还深挖数十丈，不留任何隐患。
垚巫看得唏嘘，这一路上，若非“族长”庇护，他和千余族人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下。
有天蚕部这么个庞然大物杵，菰巫先祖们心心念念的“重返”，只能在梦里。
他琢磨着该什么感激的话，刚一开口就被杜草制止了：“帮你们，只是顺便。”
垚巫无言。
队伍蹒跚，杜草和秦紫胤各自骑着一头白麋鹿，心绪翩跹。
杜草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携游历，救过的许多路人？”
秦紫胤摇头：“大部分都不记得了，那些被救的路人，大部分也并不真心感激，如今想来，不如冷眼旁观。”
杜草苦笑，是啊，她自诩侠肝义胆，做过那么多次好人，为何还有那么差的名声，那么惨的下场？
她是翱翔天际的云澜帝姬，本就不该关注地上的蝼蚁，随意插，终遭反噬，当年与她对阵的雷隼首领，就这么警告过她。
当时她并不懂得。
在白帝城外，她撞见一次汹汹追杀，双方实力悬殊极大，一群世家贵公子，怒骂着围杀一位衣衫寒素的年轻人。
她觉得这是欺负人，随往年轻人身上拍了一张远遁符，让他轻松摆脱了追兵，也因为被认定是年轻人的同伙，双方厮斗不断，渐渐生，最终有了“诛妖联盟”。
按那些贵公子的法，年轻人是个心性偏狭、屠戮无度的混账，死一百次都不足以平民愤，可不可怜，不能单凭人数多寡、穿戴是否寒酸来判断。
其中一位贵公子的法最诛心：“仙君好心救人，若是被救之人感恩，逃离之后也该噤口不言，不把仙君拖入漩涡之中，然而他并没有，到处宣扬他是仙君的朋友，让你无法脱身，这样的宵鼠辈，值得你费心搭救？”
她无言以对。
那时候的她，真的太单纯，太天真，太自以为是。
前方菰巫祖地。
留守巫部和崖上商铺的族人，全部被倒挂在树杈上，血肉已经被往来的凶禽吞食殆尽，只能凭身上的衣衫、衣衫上的巫纹判断他们的身份。
垚巫心痛得几乎晕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时依旧悲恸愤懑，他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是谁做的。
整整二十三个青壮族人，整整二十三具骷髅尸体。
天蚕寮首很快带人赶来，矢口否认是这些人的死跟天蚕部有关。
“菰族长，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们真是无辜的，我们讨厌菰巫，但我们不会做蠢事，不会在没除掉你们之前，对这些留守的菰巫下毒。”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世事岂能总讲道理？一时发昏，昏招迭出。
杜草冷笑着扫了天蚕寮首一眼：“我们这一路遇到的袭杀，尤其是昨晚在溪涧那边，跟你们天蚕部有没有关系？”
“没有，我们不知情。”
“我们回来的这一路上，见到许多附庸巫部被屠，也给你们没有关系？”
“没有！我以祖巫的名义发誓！”
天蚕寮首抵赖的彻底，杜草一剑削掉了他的右，血淋淋满地蹦跶，痛得他满头冷汗，狰狞嘶吼：“你别太过分了！”
“我就是这么过分，你待如何？”
杜草笑得随意，眸光中的怒火几乎能烧起来，“你们这些无耻鼠辈，心中何尝有过祖巫，就敢滥用祖巫的名义起誓？这一路上，我见到那么多天蚕壮巫尾随，杀连藏都懒得藏，你居然赖得干干净净！”
她让奚巫族长出列：“这个人的巫部被天蚕人焚烧屠戮，是我亲眼目睹。”
天蚕寮首忍痛捡起地上的右，用麻布裹了回去，眸光森冷地瞪着杜草：“你待如何？！”
旁边一位天蚕壮巫担心场面无法收场，开口狡辩：“巫疆弱肉强食，天经地义，这人是奚巫，并非菰巫部的附庸，我们屠戮劫掳他们，不需要事先跟菰巫部打招呼，现在他们归附了菰巫部，我们绕着走就是。”
这歪理居然很有道理。
杜草是讲道理的鸟么？
从来不是，她指了指树杈上倒挂着的二十三具尸身，“回去告诉堃巫，送百倍族人来抵命，限期三日，三日不至，我就亲自上门了。”
天蚕寮首呸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大放厥词，就被一条巨大的鱼尾拍中面颊，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倒飞三丈，一口鲜血喷出，十几颗牙齿混杂其中，惨不忍睹。
鱼怪待要继续追打，天蚕寮首已经吓得遁地逃走，半句狠话都没敢出来。
他逃了，带来的随扈也屁滚尿流的逃窜回天蚕部。
鱼怪掰着鱼尾巴，问杜草：“堃巫真的会送族人过来抵命？”
“三日之后就知道了。”
“如果他们用野巫充数——”
“我不是傻子，任由他们糊弄，敢糊弄一次，抵命人数翻倍。”
杜草一边，一边让人把树杈上的尸骨放下来，垚巫拦住了，“心有人在尸骨上动了脚我亲自过去查看！”
这一看，真的看出些名堂。
二十三人，其中两人虽然死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眉心的灵纹却完好无损。
垚巫让所有人退后，自己用秘法催动激活骨架上的巫纹，那巫纹从最开始的晦暗无关，渐渐地越来越亮，噗一声仿佛灯花爆开，眼前凭空出现了两人临死前的画面。